更深露重,月卻皓然。

    浪濤拍打船身,橡木板結合處發出“咯吱”“咯吱”聲,艙內很靜,艙外的起伏水聲和甲板上喧嘩人聲隱隱約約地傳進來。

    艙頂上的小門突然被拉開,外頭的喧囂乘隙鑽了進來。有人!還是個醉鬼,腳步和氣息有些紊亂,待下到艙底,帶著薄薄酒氣混到原就渾濁的空氣當中。

    艙底一陣騷動,不管是挨不住連日勞頓而在喧鬧中倦然睡去的,還是一直圓睜著充血的眸子時刻警醒的,或是介於夢與醒的狀態昏昏然的,此刻都因著醉鬼的來到而徹底清醒,並開始驚慌失措起來。

    這裏有花樣年紀的姑娘,也有懵懂稚氣的孩童。他們中一些膽小的,已經因為害怕而嗚咽起來。

    “唔?”來人粗魯地打了個酒嗝,令人生厭的酒氣蓋過來。

    緊接著,火折子亮起來,原本昏暗的艙底,呈現出它內在的容貌。一群身子打顫的姑娘和孩子,互相緊挨著,瑟縮在狹窄的空間一角。

    她們看清了醉鬼猙獰的模樣:裹著頭巾,暗沉沉的衣褲,褲腿卷到靠近膝蓋的地方,濃密的眉毛和精鼠一樣的眼睛,底下耷拉著肥厚的嘴唇。

    他搖搖晃晃地走近,眼睛睨著困在角落裏的那簇花兒,姑娘特有的芬芳像一道鉤子引著他靠近……

    她們開始嚶嚶哭泣。

    酒臭裹著肉臭直直逼過來。鼠眼攫住目標,粗掌伸出,狠狠地拽過一個碎花布裙的姑娘。

    嚶嚶的嗚咽聲終於爆發,成串的淚珠淌下來,她哭喊著掙紮:“不要,求求你了,不要……啊,我求求你。”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求什麽,求他不要做什麽,她不想知道,她隻會求饒。

    姑娘在他手底下發抖,在風裏即將凋落的花兒。

    “胡子!”有人尋過來,趴在半掀的小門處朝底下喊了一聲。

    醉鬼沒應。

    姑娘的哭聲大了起來。

    “你還真在這兒啊。”上麵的那人由小門順著木梯攀下來,他是個瘦高的男子。

    醉鬼哼了一聲,問道:“是土蛇?”

    對於從沿海陸上擄來的男女,海寇們稱為“土蛇”,而從海上所劫的則叫“水蛇”。海寇們一般不搶劫陸上的農戶,因為風險較大;而多在海中攔截商船和遊船,因為他們非富即貴。他們搶走貨物不算,連船帶人都不放過,小船放火燒了,大船則留下使用。男人或者丟下海喂魚或者迫著加入海寇,為他們出力,稍有違抗,就被殺掉;女人和孩子則是他們另一條生財之道——被高價販賣。

    瘦高個咧著嘴笑,手指摩挲著長有稀疏胡茬的下巴。“是這樣了,近來天氣寒涼,出沒的商船少了很多。”

    “模樣差了點兒。”醉鬼捏住姑娘細嫩的臉略略地瞧了瞧,她有些疼感,眼淚湧得更兇。他無視她的驚恐,另一手突地扯開她襟口。

    “嘿,胡子!”瘦高個眼明手快地一拳落到醉鬼前胸,“別動她,破了身就不值那個價了。”

    胸口上挨的一記輕拳令他囤在腹中的酒氣有些上湧,他因不適而放開手上的女人,她癱軟在地,像去了三魂七魄。

    瘦高個揍了醉鬼一拳,反倒覺得指關節被他胸前的什麽堅硬物硌著了。“娘的,你小子在衣服裏藏的什麽,這麽硌。”他甩甩手。

    醉鬼又打了個酒嗝,得意道:“護心鏡。前些日子從一個死胖子身上扒下來的。”

    “沒出息的龜孫子!”邊調侃著,邊伸手招唿:“走,跟爺爺我再喝一壇去!”話畢,已向木梯上爬去。

    醉鬼提腳踹向撅著的屁股,不顧瘦高個齜牙咧嘴地迴過頭來瞪他,兀自亦往木梯上爬去。

    甲板上開始了另一輪的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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