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影衛應是後立刻離去,不多時其中一個便帶著一副擔架迴來複命道:“一切都已安排好,主上公子請隨我來。”


    另兩名影衛小心的將月汐搬到了擔架上,幾人隨著那名影衛的指引走去。


    “王老先生!”林世卿驀的低唿一聲。


    林世卿看著月汐傷勢雖重,但沒有傷筋動骨,救治也算及時,至少應該是性命無虞。這會兒腦子一清他才想起來,既然那夥人在他們這裏為了殺死一個王季同便已不惜籌謀這般天羅地網,不惜前後幾番損兵折將,那麽園子裏的王老先生這個目標豈不是更加明顯?


    雖然在此之前他和孟驚羽都已讓人將梨園裏三層外三層的防備起來,但是看今日敵方的手筆和布置,隻怕以梨園的守備力量也絕不敢保證萬無一失。


    忽的,又是“轟——”的一聲。


    林世卿的神經一直繃著,聽了聲音頓時肩膀狠狠一抖,眾人迴頭看去,他們剛剛所在的那一艘畫舫果真如同林世卿之前提醒的那樣炸了個粉碎。


    “估計是燒到了火藥,之前多虧了你的提醒,大家才能安然無恙,”孟驚羽輕輕撫了撫林世卿的後背,“你也莫急,我已派劉經桓帶著幾名影衛迴園子查看了,很快就會有消息。”


    林世卿這才發現陳墨陽、封子恪、劉經桓、安銘、韓昱並幾名影衛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一直跟在月汐擔架旁邊的王季同聽後往他們這裏看了一眼,神色有點複雜。


    孟驚羽瞧見王季同的目光,便同他解釋道:“剛才我吩咐下去的時候沒來得及通知你,你要迴去嗎?我可以派兩名影衛護送你迴去。”


    王季同低下頭又看了一眼月汐,聲音艱澀的迴道:“暫時先不必,月汐姑娘是為了我才……如今她生死未卜,我怎能棄她而去?隻是父親那裏若是有了消息,還望於靖兄能通知我一聲。”


    孟驚羽點點頭。


    因為洛水上的爆炸,洛城府衙臨時下了宵禁令,不過一般情況下宵禁時總會有幾個打更人或是巡視差役,但孟驚羽這一行明顯違反了宵禁令的人,卻是一路通暢得連個外人的衣角都沒看到。


    影衛安排的地方是個矮平的普通民居,裏麵早有兩位中年大夫候著。


    林世卿向那兩位大夫一躬身,恭敬說道:“二位大夫有禮了,我已將她的穴道封住,服了護脈養氣的藥,勉強止了血,隻是這傷口創麵有些大,不好愈合,還要勞煩二位。”


    那兩名大夫將藥箱拎到床邊,點頭道:“自當盡力。”


    林世卿總覺得洛城地方小,沒什麽好大夫,隻是匆忙之間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挑了個不擋路的角落位置站好,抻頭抻腦的認真盯著那兩名大夫的施救過程,直到大夫留下方子,他仔細看了覺得沒什麽不對的,才吩咐人去隨大夫抓藥,而後看人煎了又親自嚐過後,才讓王季同喂給了月汐。


    待得月汐這邊穩下來了,已經是又過了四五個時辰。


    中途時,梨園傳來消息說那邊果然也遭了襲,但是好在內外防範嚴密,沒讓來人真翻起來點什麽浪,隻是沈寄寒受了不輕的傷。


    而王老先生上了歲數,身子原本就不大好,因著近些日子換季又有些傷寒,這有人刺殺襲擊的一嚇更加重了病情,不過好在大夫說多休養些時日,注意休息仔細調理應該也就好了,眾人這才敢真正放下心來。


    收到消息後,王季同聽說王老先生沒事便沒急著迴去,而孟驚羽身為主人家不好在外耽擱,隻得留了幾名影衛陪著林世卿和王季同,帶著餘下的人迴去安排。


    直到快破曉的時候孟驚羽才拎了個食盒過來。


    林世卿的體力內力早就消耗的一幹二淨,身子又虛又乏,自從用了晴雪一式便幾乎是硬靠著一股精氣神才一直支撐下來,看到月汐沒事了以後精神放鬆下來,便更覺得渾身都不舒坦,可又總是不能完全鬆下心裏那根弦,更不敢睡實,便隻能一直眯縫著眼睛打盹。


    聽到有腳步聲漸近,林世卿支著眼睛坐起身,見是孟驚羽來了便問道:“園子裏麵如何了?”


    “都安頓好了,大家都沒什麽事情,園子的防務我也吩咐下去重新整頓了,放心,”說著,孟驚羽打開食盒,從裏麵拿出了幾樣小菜並兩碗粥,“這一晚上沒少折騰,吃點東西吧。”


    而後又轉頭對著一直守在床邊的王季同招唿道:“季同兄也來吃些吧,月汐怕是一時半會都醒不來的。”


    昨夜月汐為他擋箭的那一幕太讓人震動,也太觸目驚心了,王季同一晚上沒敢合眼,幾乎是動都不敢動的守在月汐床前,直到孟驚羽又喊了他兩遍,他才有些僵硬的轉過腦袋衝孟驚羽點了個頭,道:“我不餓,你們吃吧。”


    說完便又立刻轉迴了頭,看著月汐。


    林世卿接過孟驚羽遞過來的白粥,沉默片刻,忽然啟口說道:“王欽,月汐是我身邊的人,從小到大我待她親如妹妹一般,無論府中是錦衣玉食還是麻布粗食,但凡是我有的,便都少不了她那一份,更是從未有過如此傷病,可如今卻為了救你傷重至此,甚至悠關性命。此等救命之恩,你打算怎麽報?”


    王季同原本是不怎麽敢看著林世卿說話的,即使說了,也是十個字的一小句話能頓上個三四次,可不知是因為月汐救了他的緣故還是聽了林世卿的話的緣故,連林世卿對他這連名帶姓的稱唿都沒注意到似的,隻是稍微想了想後,便睜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跪到了林世卿麵前。


    “救命之恩季同無以為報,無論穆清兄是要季同將來做牛做馬,還是要幹脆拿去季同這條命,季同都但憑穆清兄吩咐,絕無虛言!”


    林世卿哼了一聲,將他拉了起來,又按在了旁邊的座位上道:“你跪我做什麽?要跪便自己找月汐跪去!隻是可憐我家月汐如此待你,你這木頭卻已經是讀書讀得腦袋都轉不動了!”


    “啊?不是,我……”王季同張著嘴一臉茫然的將頭轉向孟驚羽,求救道,“於靖兄,我……”


    孟驚羽歎道:“季同兄,你平日裏可曾聽過戲曲或是看過話本?”


    王季同沒明白孟驚羽是什麽意思,便老老實實的答道:“不曾,我等讀書是為了讀先聖之言,承先聖之道,戲文話本皆非正途,對季同無甚幫助啟發,是以不曾讀過。”


    林世卿哭笑不得的歎了口氣,竟不知如何接口,心道:也不知王季同這“傻”得這麽言之有物的性子等知道了身世、到了楚京乃至入了朝堂、襲了爵位以後還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


    亂花漸欲迷人眼啊。


    孟驚羽無奈道:“怕是世卿你真沒說錯,我看季同兄是真的讀書讀得腦袋都不轉了——所以季同兄,你以後還是讀一讀戲文話本吧,至少你讀了,今日便不至連我們說的什麽意思都沒懂。”


    “罷了,”林世卿對仍是一臉茫然的王季同道,“你們兩個的事情,自己做主吧,我摻和什麽。隻是你若是敢虧待月汐分毫,便最好提前想想昨日那些人是怎麽死的。”


    王季同聽了竟沒有害怕,反是十分鄭重其事的點點頭道:“我絕不會虧待月汐姑娘的。”


    話落,便又盡忠職守的迴到床邊當愣木頭去了。


    片刻後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王季同疑惑的迴身問道:“可是戲文話本跟月汐姑娘對我的救命之恩有什麽關係?”


    孟驚羽好笑的迴道:“難為你竟還記得!戲文話本上不是常有郎才女貌,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於是便以身相許的故事嘛!”


    王季同這迴懂了,大大“啊”了一聲,從脖頸到耳朵,顏色一路飄紅,轉迴身體的時候不知怎的,還從床邊的矮凳上摔了個實在不怎麽雅觀、也不怎麽像是先聖姿勢的屁股蹲,他迴頭衝孟驚羽和林世卿二人幹笑兩聲,而後暈頭轉向的一下沒站好又將腦袋磕到了床柱上,連著“哎呦”兩聲,一時間扶凳子揉腦袋的倒是給他忙了個手忙腳亂。


    林世卿見狀憋不住捂著嘴嗆咳了幾下,好懸沒把剛喝進去的粥再噴出來。


    王季同聽到身後咳嗽聲仿佛也一同嗆著了似的,立馬咳得比林世卿還大聲,直接將林世卿的咳嗽聲蓋了過去。


    孟驚羽和林世卿相視一笑,幾人緊張了一整夜的弦這才算是鬆下來不少。


    孟驚羽見林世卿嗆咳得臉都紅了,便伸出手拍著林世卿的後背道:“慢點吃,著什麽急?”


    林世卿登時渾身一僵,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將凳子挪遠了點:“先將月汐安頓在這裏吧,她現在的傷口還沒開始恢複,等穩定了以後再將他接迴園子吧,我在這兒——”


    孟驚羽聽了個話頭便明白了他想說什麽,立馬截口道:“安銘和劉經桓都是十分穩妥的人,我會多派些人手讓他們倆帶過來。”見林世卿還欲開口,孟驚羽快速的接著說道,“我在來之前便安排好了,等一會兒他們就會帶人過來,輪班輪崗早晚不休,不會出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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