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安排在一個名為明光的大殿中,孟驚羽端坐上首,左右兩旁是兩排矮幾,依照官位次序,左邊一排坐著以左相陳宇帶頭的幾位楚國大臣,右邊一排坐著汝陽少侯爺林世卿帶頭的幾位周國使臣。


    孟驚羽見菜肴酒水並幾味小食水果都上齊了,端起矮幾上的精致酒盞,向座下周國幾位官員道:“眾位使臣遠道而來辛苦了,朕今日安排了盛大的晚宴給諸位使節接風洗塵。這午宴簡單,先以薄酒相敬,待到晚上再好好款待各位。”


    說罷,將酒一飲而盡。


    座下眾臣見孟驚羽飲了酒,也隨著起身端起酒盞,麵向孟驚羽微一躬身後,又各自麵向對麵眾臣一一示意,將酒飲盡。


    席間,孟驚羽攜周楚眾臣絲毫不提及兩國邦交,國事政事等話題,隻談論兩國不同風俗,各地文化,一餐午宴倒是吃的甚是開懷。


    一時間,氣氛熱絡,賓主盡歡。


    唯有林世卿和封子恪麵上雖是掛著溫潤笑意,卻鮮少參與到談話中去,隻旁觀孟驚羽和其他人相談甚歡,卻有些心不在焉。


    午宴過後,孟驚羽也不急著商談,又帶著眾人在禦花園中東拉西扯的閑聊,散步了好一會兒,見除了林世卿以外的其餘幾位使臣已是有些焦急後,才作恍然之色提起國書一事,帶著眾人去了議事殿。


    林世卿暗暗咬牙,笑意冷然:孟驚羽明知他們這些使臣心係他手上的國書,卻不緊不慢的牽著笑,看似和善熱情的接待他們。明知他們為客,客隨主便,斷沒有直接開口催促東主議事的道理。


    嗬,好一招攻心之策!


    “鄭陽,將周國國書呈上來吧。”


    話是孟驚羽吩咐鄭陽的,可挑釁的眼神卻是向著林世卿的。


    早已料到孟驚羽會猜出周國真正目的的林世卿,此刻倒並不顯得如何驚慌,帶著一副心中早已有數的神情,微微含笑迴望著孟驚羽。


    而另一邊,孟驚羽則是正樂得好好看看這個讓他牽腸掛肚了這麽久的人兒。


    他的眼神肆無忌憚的在林世卿身上轉來轉去,腦中嘖嘖聲不斷:唔,臉色還不錯,穿著丞相朝服的他當真是風致無雙,隻是這唇紅齒白、發如青絲的柔美輪廓……


    當初怎麽就沒看出來他竟是女子呢?!


    孟驚羽的眼神仿佛已經牢牢安在了林世卿身上一般,旁的人瞧也不瞧上一眼。


    待到鄭陽向周楚眾人展示了完整的蠟封,示意眾人他們並沒有拆開看過以後,才打開盒子,將裏麵的尺一文牘呈上。


    孟驚羽接過鄭陽手中的文牘,帶著笑意慢慢收迴了眼神。


    隨後,孟驚羽似是仔細讀了兩遍國書,神態詫異,語氣卻是調侃,對著林世卿道:“三分之二啊!你們周國真是獅子大開口,這個數字也寫得出來?”


    林世卿嘴角有些抽搐,這個家夥明明知道,可現下這一副不敢置信的做派,當真是作假演戲的一把好手!


    林世卿看著表情有些誇張的孟驚羽,隻覺得額角的神經在一蹦一蹦的抗議,可這戲終究還是要繼續演下去,於是麵上隻得作了一副謙恭模樣,向孟驚羽微笑著迴道:“周楚聯軍中,超過七成的行軍銀糧都是我周國出的。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孟驚羽一副“給你個機會表現”的神情,將眼神轉到了沈寄寒身上。


    沈寄寒看到這個眼神,完全沒有覺得這個眼神的主人是真的想要給他個表現的機會,反而覺得似有芒刺在背,可又推脫不得,不得已隻得出列反駁道:“周楚兩國聯軍中,超過七成的軍隊都是我楚國出的。”


    沈寄寒說到這裏就不再言語,迴身退到了楚國的人堆裏。


    一旁的安銘看了一眼沉默的沈寄寒,又轉了頭看向林世卿,接口道:“以糧草換兵馬,原就是等價交換。貴國提出的條件,著實沒有道理。”


    林世卿迴頭看了一眼己方隊伍中的一位中年官員,那官員一見林世卿眼神,即刻抬手一抱拳,大聲道:“我周國林相,也就是梁國的嘉恪駙馬爺已經說動大梁,此次伐齊願出一萬精銳兵馬相助。此一萬人馬暫編入我周國軍隊,所以,貴國所言並不成立。”


    楚國左相陳宇瞟了一眼陳墨陽,陳墨陽心照不宣的點點頭,看向剛剛說話的那位使臣,出聲問道:“這位使節大人,請問,周楚聯軍總共出兵多少人?”


    孟驚羽身邊,軍隊之中除了安銘這個新人以外,他最信任的應該就是這個掌握楚宮衛戍和京畿禁衛軍的陳墨陽了。


    他有軍銜在身,陳宇身為文官不好參與,但是陳墨陽提出這個問題卻是再正常不過。


    林世卿眉頭一蹙,看了一眼這對父子,忽的有些頭疼——自己好像幫著孟驚羽養了一隻原本以為是小貓,可現今看來應該是老虎的家夥。


    而這隻老虎的主人此刻正拄著下巴一副看戲的表情看著那位迴話的周國使臣。


    “計劃之中,原是打算楚國出主力八萬兵將,周國出四萬兵將的。若加上這一萬梁國精銳,貴國軍隊所占還不到六成。”


    陳墨陽又問:“那再請問使節大人,伐齊後備馬匹、弓箭、兵刃,包括各式攻城器械又是各出多少呢?”


    那使臣猶豫了一下,和林世卿對了一個眼神,方謹慎道:“這些布置安排應是機密,下使不曾得知具體數字。”


    郎中令陳墨陽將眼神挪到了林世卿身上,笑得有些欠揍:“林相爺說呢?”


    林世卿笑意不變,眸光難測,接觸到陳墨陽似有深意的眼神,打了個太極:“具體數字尚未統計。不過,自應是貴國出大頭,我國出小頭的。”


    林世卿迴答的圓滑,可陳墨陽卻並不就此放過他。


    陳墨陽繼續問:“勞煩林相爺給墨陽解惑,大頭是多少,小頭又是多少?”


    林世卿剛欲迴答,孟驚羽卻忽然補充道:“大頭大到多少,小頭小到多少,這問題具體多少說不上來,但總有個大概的數字吧?”


    林世卿暗暗剜了孟驚羽一眼,卻是笑容得體,向孟驚羽一施禮,反問道:“不知陛下是如何打算的呢?”


    孟驚羽聽了林世卿的問題,笑著點了安銘的名字:“安卿,你說。”


    安銘應是以後,麵向這個一直讓他驚詫敬佩的男子微微低了頭,恭敬說道:“相爺,貴國向來擅產良駒寶馬,林木亦是豐盛。所以,除去正常配備馬匹,微臣認為,後備馬匹最宜周國占七,我國占三。弓箭與攻城器械由於部分需有鐵器包裹,所以周國六,我楚國四。至於兵刃,後備之中,我楚國願出八成,貴國隻需出兩成儲備就夠了。”


    林世卿身後周國諸臣聞言皆有些瞠目結舌,這年輕將軍看著年紀不大,卻將周國的軍備底細摸得如此清楚,提出的每一個數字都近乎於周國的底線;由於周國缺鐵,最後兵刃一項的二八分成,也著實讓他們動心。


    自己的實力還未曾暴露分毫時,便已被對方了若指掌的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被剝了個光的感覺,讓他們有些不寒而栗。


    林世卿笑意清淺,氣勢不輸一分:“陛下,安銘將軍,貴國提出的這些,除了兵刃一項,其餘我們不能同意。”


    孟驚羽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道:“哦,不同意?林相且說說你的意思。”


    林世卿道:“我國產馬不錯,木產豐盛也不錯。但是,臣可從未聽說過貴國缺馬,缺木。既是不缺,何以出言讓我國出多的那一部分?這是其一。”


    林世卿說道此處一頓,觀察了一下孟驚羽的神色,見他是竟一副十分同意的表情,猜到他怕是已經對於自己會提出這個問題有了準備,心下開始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沉吟片刻,林世卿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道:“其二,我周國已說定出七成行軍所用糧草銀錢。除此之外,怎可額外多出這麽多儲備馬匹木材?陛下和將軍真是說笑了。”


    孟驚羽坐直了身子,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林相所言甚是。封卿,你說呢?”


    封子恪一直在旁靜靜聽著幾人唇槍舌戰,隻覺得心中不解。按照世卿之前所言,孟驚羽此時當已明白這國書中所藏貓膩了,可為何此時卻一副看戲的神情東拉西扯,絲毫不提這國書中的事情?


    之前他叛出孟驚鵬一派,本已頗受人口舌。


    孟驚羽登基後雖留了他的右相位置,卻一直不曾重用他。他身為文官,在一朝之中叛出舊主,雖說對於孟驚羽拿下楚京是大功一件,但孟驚羽不敢用這樣一位叛主之臣當也在情理之中。


    隻可惜楚國文風盛行,雖說孟驚鵬並非明主,皇位也是來路不正,但是他為人臣子,便隻有忠於君上這一條路才是正路。


    於是朝臣見孟驚羽對他態度冷淡後,由暗轉明,對他更是多有嘲諷排擠,這也使得他在朝中處境更加艱險為難。


    他原以為仕途這般發展下去也就罷了,未來尋個契機再爭迴信任便是。可今日卻沒有任何預兆的,忽得孟驚羽點了名字陪同林世卿這個重要的使臣,而且現下又被點了名字讓他迴答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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