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郡,豐城,汝陽侯府。


    “相爺?不、不是,少侯爺?”侯府門房和守衛見到門口那個白衣公子均是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


    天啊,少侯爺幼時離開府中學藝,十幾年來迴府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時怎麽忽然迴來了?


    那白衣公子正是剛從玉督趕來的林世卿。


    林世卿看到他們的反應有些無奈,卻也知這實在怪不得他們。


    從小他就很少待在汝陽侯府,大多數時候都在外學習曆練。終於學成迴府又因茂才被右相舉薦上去,算是右相張正廉的門生,而後陛下親封了前衛將軍。誰料林世卿在前衛將軍任上時,剛好趕上了洵河戰事。當時的主帥連吃敗仗,陛下大怒,林世卿自請上陣,陛下起先不許,終卻準奏提及安上陣,其中多番曲折不足為外人道。


    不過,話說林世卿趕赴前線時,因為己方頹勢甚大,極難挽迴。不得已,戰事焦灼,林世卿足足打了大半年才將高遠晨打走,又簽了停戰協定。林世卿班師迴朝,論功行賞時,周帝卻並未派給他兵權。剛巧的是,左右相都上了年紀。不知是不是因著右相算是林世卿的老師的緣故,周帝沒有動他的位置,隻同意左相告老還鄉,封了林世卿一個左相留他在京中。


    當世時向來以左為尊為貴,朝中右相張正廉因年紀已大又很少管事,彼時林世卿在文官之中已是不言而喻的第一人。林世卿從不說自己的少侯爺身份,隻以左相自居。知道的人見他不提自然就更不敢提,以致於知道他少侯爺身份的人越來越少,到了現在還能知道這件事的,除了汝陽侯府中人,隻怕世上也再找不出幾個來。


    林世卿見他們如此,心中湧起些愧疚,微笑著迴問道:“聽說祖父這幾日身子不適,想念他老人家便迴來看看。祖父身體如何了?”


    那門房奇道:“侯爺身體好著呢啊!這是誰跟少侯爺說的?”


    林世卿聽後一愣,臉色微沉,這消息是門中親信傳迴來的,絕不應有假……


    沉吟片刻,林世卿眉目一整,對那門房道:“帶我去看看祖父。”


    那門房當下利落應聲,領著林世卿往內宅走去。


    沒走多一會兒便進了一個主屋,主屋側麵的一個軟榻上正靠著一個老人,看樣子正睡著。


    林世卿全身打量了一眼老人,須發多白絲,卻是麵色紅潤唿吸勻稱,怎麽看都不像生了重病的樣子。林世卿略一思忖,便示意那門房和他一同出去。


    出門以後林世卿方出聲問道:“祖父這些時日身體如何?”


    原來那躺著的老人便是林世卿的祖父,汝陽侯爺林豐毅。


    那門房聽了這問題有些撓頭,不好意思道:“少侯爺,小的隻是在前門當差的,侯爺這處起居實在不了解。要麽您看這樣行不行,您稍等一下,小的立馬把管家大人叫過來。”


    林世卿點了點頭。


    那門房見林世卿點頭,告了退急急忙忙走了。


    林世卿左右想著都不對勁,迴了屋又給汝陽侯爺把了把脈。可把了脈卻覺得更是奇怪——祖父雖是武者,可按理說如今已上了年紀,脈搏應是沉穩緩慢,而非如此強壯有力,且如年輕人一般迅速。


    這種感覺,像是返老還童,可世上又怎會有如此奇物?若說返老還童,倒不如懷疑是不是有這種可能,有什麽藥物可以刺激生命力,將幾個月的生命濃縮到了幾天。現在看來康健無事,但也許不久後就會……


    猶記得自己之前曾經從門中的藏書閣看到過這樣一本書,當時便甚為驚歎,天下竟還有可以激發生命力的奇藥。


    林世卿想到這裏不由瞳孔一縮,祖父定是吃了什麽!


    可少傾後林世卿又蹙著眉轉了頭。


    這種藥物依書中描寫隻存與神話傳說之中,是否存在仍是謎題。隻是天地廣闊,神州更是浩瀚無邊,若說當真存在也不是不可能。隻是會是誰要這麽做?為什麽要這麽做?


    林世卿緩步出了門,低頭沉思,卻未注意到身後原本閉合的眼睛微微撐出了一個縫隙,精光一閃,複又合上。


    “少侯爺,這是咱們侯府的管家,李文。”


    門房說完,那李文總管便向林世卿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林世卿剛出了門就看那門房領了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在外候著。


    抬眼瞧過去,門房旁邊的男子麵上粗糙泛紅,笑容憨厚和善,身材微微發福,雙手握在身前,一看就知是個老實人。


    林世卿不著痕跡打量一圈後,對那門房道:“下去吧。”


    見他走了以後,林世卿轉頭問李文道:“你何時來的侯府?”


    “迴少侯爺,小人來侯府做事已經五載有餘。隻不過少侯爺極少待在侯府,不認識小人也是正常。”


    林世卿點點頭又問:“你是何時升了管家,又是何時開始照顧侯爺的?”


    “迴少侯爺,小人三年前開始侍奉侯爺,兩年前得侯爺器重,侯爺返迴封地養老時就提拔小人做了侯府總管——哦,是了,小人之前是在廚房做事的,一開始侍奉侯爺的時候少侯爺去前線打仗了,隨後您又去了京中,是以不熟悉小人。”


    林世卿見他一問一答迴答的有條有理,不似作假,疑心淡了些許,繼續問:“侯爺近日可吃了什麽特殊的東西?”


    那李文聽了這問題感覺有些沒頭沒腦,不明所以的答道:“侯爺日常飲食不曾變過,每日都是小人親自照料安排,不應該有問題啊……小人鬥膽問一下少侯爺,可是侯爺身體有礙?”


    林世卿現在心裏沒底,所以沒有點破心中疑惑,隻淡淡道:“不過是問上一問,你不必緊張。侯爺近日可有不同?”


    李文答道:“迴少侯爺的話,侯爺和從前並無不同。每日起居時辰用餐飲水皆與從前一樣。”


    林世卿點點頭,右手手指無意識的敲著左手掌心。


    見林世卿不再說話,李文也不敢開口,隻在旁邊小心候著。


    隔了一會兒,林世卿手上停了動作,向李文道:“罷了,我今日原想看看祖父,既然他睡著,身體也無礙,我就先離開了。日後得了空我會再迴來看祖父。”


    李文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命不久矣,心中隻在猜測這少侯爺是什麽意思。聽了他的話後,仔細安排了馬匹銀兩親自將林世卿送出了門。


    迴了內宅後,李文走在府裏,看時辰接近傍晚,正打算去廚房去給侯爺張羅晚飯,一邊走一邊心中念叨著:侯爺明明一切正常,可不知道少侯爺今日為什麽那麽問。轉念間,卻忽的想到半月前府中一個負責照顧侯爺的小廝的確是莫名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府中還傳了幾日鬧鬼的說法。不過後來聽說是那小廝手腳不幹淨出去賭博被人打死了,這事也就這麽算了。


    今日少侯爺問起的時候還真沒想起來。


    李文懊惱的一拍腦袋,這少侯爺雖少迴府,可聽別人說他卻是天下間難得的奇男子。不僅仗打得好,幾年左相當下來,頒了不少福國利民的政策,朝野大都是一片稱讚之聲。今日看起來沒頭沒尾的幾個問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沒事,自己沒有向他提起這件事不知是不是耽誤了什麽。


    心中氣惱,忍不住出口自責道:“哎呦,我這腦袋啊!”


    話音剛落,李文便聽到身邊一聲:“你這腦袋可以不要了。”


    李文大驚,立刻偏頭看去,雙目圓睜,想要喊人,卻感到喉間一涼,口中發出的聲音立時變成了“嗬嗬”,再說不出半個字,捂著脖子倒了下去。


    卻見李文的不遠處,“汝陽侯爺”臉上一抹殘忍的笑意一閃而逝,手中薄劍滴下幾點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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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卻說另一麵,林世卿離開汝陽侯府後,隻覺得府中事有蹊蹺,卻說不出哪裏不對。門中此次傳信用的是丹頂雪鴿,這雪鴿極為名貴,更是自己的親信才能用的傳信方式。看信上說,侯爺重病,加之今日把脈脈象的確不對,林世卿便懷疑汝陽侯爺是不是中了毒或是吃了什麽不對的東西。


    不過對於這會是什麽東西,又是誰會有這個動機,心中實在沒有頭緒。


    要知汝陽侯府得祖上蔭蔽封了外姓侯爺爵位,一門上下皆是忠烈,家中幾代男丁更是沙場埋骨,到了林世卿這一代隻剩他一個獨苗。林世卿雖是心思深沉,稱得上是在周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可麵對汝陽侯爺這位祖父,卻無法不真心歎服敬佩。


    他不想將汝陽侯府拖進權謀算計的名利場中,更是可憐汝陽侯爺上了年紀卻無兒孫相伴,與身邊親眷皆是天人相隔,幾年前封了前衛將軍時便奏請周帝允準汝陽侯返鄉養老,周帝樂得收迴兵權,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林世卿一邊趕路一邊琢磨,汝陽侯早已解甲歸田,在朝中沒有絲毫威脅,若是遭人暗算隻怕和自己脫不了幹係;隨即又念及自己和汝陽侯爺如何都算是祖孫一場,更是下定決心要將此事查個清楚。


    遙遠天際一輪明月漸升,林中寂寂,隻聽聞蹄聲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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