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兒沒精打采的:“跑什麽跑?跑到哪兒去?我妹妹被扣在府裏,我母親年紀大了,我跑了,她們倆怎麽辦?就這麽不死不活地熬著罷了。”


    彩雲急得捶她:“今兒下晌太太就叫了吳祥家的來,關了門吩咐了這半天。我就站在門口都聽不見她們說了些什麽。可知不是什麽好事!”


    金釧兒苦笑:“誰讓我沒扛住,跟著做了那麽多的事?如今就算是死,也是活該的。”說著,又握了彩雲的手:“好姐姐,我隻求你一件事。求你照看提點我妹妹,萬萬不能讓她再步了我的後塵!”


    彩雲被她說得也灰了心,滴下淚來:“咱們往日裏做的事情,雖說是奉了太太的命,可陰損缺德的也太多了。若說死有餘辜四個字,擱在咱們倆誰身上也都不冤枉。”說著,忙又擦淚,道:“可那又不是咱們的本意,不過是被拿家人威脅著,不得已而為之的。況且,如今家裏就是因為我等的體麵,才有了現今的好日子。果然咱們一撒手去了,家裏怎麽辦,誰照看?”


    彩雲的話,倒更加像是在勸她自己。


    金釧兒把頭埋進雙膝之間,帶著哭腔道:“可玉釧兒是個蠢貨。誰給她根棒槌,她就認作針了。往日裏本就不愛聽我的話,非想著在太太跟前跟我爭個長短親疏。如今我這一出事,她可怎麽辦?”


    彩雲忙道:“可就不是這話!你可萬不能想不開,得好好活著!哪怕是被配人,想來你在上房十來年,裏頭的事情無一不知。太太想必不會找那過分不堪不成器的。熬上幾年,玉釧兒也放出來了,你們一家子去做什麽不成?”


    金釧兒想想,慢慢點了點頭,咬牙道:“正是呢。熬上幾年。到時候蘭哥兒大了,寶二爺和林姑娘成了親,家裏怕不得是一場大變動。到時候,也許能掙出一條活路來呢!”


    彩雲臉上頓時閃過一絲異色。


    端午節當日,蒲艾簪門,虎符係臂。一早起來完了節間正經禮儀,李紈便笑著跟賈母王夫人辭行:“那我就帶著蘭哥兒迴去了。”


    這陣子正是雜七雜八事情極多的時候,賈母和王夫人都沒心思去盤查她,便笑著令她快走。


    李紈這一去,不僅帶著前國子監祭酒李守忠的親外孫賈蘭,還有二房三爺賈環的文章。


    原來早在李紈剛說了要迴去,賈探春就想到了一件事。


    在原著裏,李紈是得了個看似美好的結局的,至少是在兒子振興家業取得功名給她掙來了誥命時,方才撒手歸西。


    但那時賈家已經風雲流散,早就不知道破敗到哪裏去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李紈母子究竟是怎麽逃過的這場災劫,又是如何捱過那等的苦日子呢?


    脂批裏曾經批過,寶玉淪落到“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已經是慘到極點。按照賈蘭和寶玉同為賈府嫡支男丁這個情況,李紈母子和寶玉應該一例才是。可她卻偏偏能把賈蘭供養出來不算,還能讓他重新入仕;可想而知,要不然就是後文曾經有過絕大的轉折,類似於高鶚所寫的,“蘭桂齊芳”雲雲,但那一向不是曹公這樣作者的風格;要不然,就隻能是因為李紈給自己和賈蘭留了後手。


    這一條,在前世的紅學界一直存疑。


    然而在這一世,這個不必存疑,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以李紈的心計,以賈蘭的聰慧,以如今的情勢,李紈肯定是要趁著某些機會,把自己的私藏找地方真正地私藏起來!


    這個端午迴娘家,稱得上是千載良機了。


    探春直接在她得了可以迴去的消息之後,去找了她一趟。


    李紈看著她身後待書手裏捧的禮物匣子,笑了起來,調侃道:“你便是此刻再去討好我爹娘,也姓不了李。”


    探春笑一笑,讓待書把匣子放下,道:“你同素雲帶著蘭哥兒出去玩罷。我跟大嫂子說說話。”


    待書自然知道,轉身拉著素雲,哄著賈蘭出去看鳥兒看魚去了。


    探春打開匣子給李紈看,竟是空的!


    李紈瞪圓了眼睛看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探春歎了口氣,直言道:“大嫂子,你我相交這麽久,彼此之間實在是用不著委婉試探。我隻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要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去李府藏著?”


    李紈麵上有一絲尷尬,垂下了眼簾。


    探春給了她一會兒時間平靜,道:“大嫂子,你要是願意跟我說實話,我就告訴你另一件事。”


    李紈輕歎道:“家裏亂相已現。何況太太一向對我們母子不聞不問。我娘家至少還有幾個人是真心待我,東西放在她們手裏,我心裏也踏實。”


    探春點了點頭,道:“如此,我就告訴大嫂子一聲兒。大家都對家裏現在的這個樣子提心吊膽,也都知道家裏一向是蚊子腿上的肉都不放過,所以,銀子錢都不擱在家裏。鳳辣子的錢都在外頭放賬,然後悄悄地拿去金陵她嫁妝鋪子;東府裏珍大嫂子的錢聽得說擱在了陪房手裏,連她母親妹妹都不敢給看見;至於林姐姐和我,我們倆在外頭開了幾間鋪子。”


    李紈嚇得幾乎要跳起來:“幾間?!你和林丫頭?!”


    探春按她坐下,氣定神閑,原原本本把外頭的茶鋪酒樓錢莊都說了出來,接著道:“我跟馮家大爺說了,這錢莊的股本究竟怎樣變化不許他管,那時就是打算著,如果大嫂子或者其他想活命的姐妹兄弟們有那個意思,就幹脆把錢擱到那間鋪子裏。因掛的是馮記的招牌,不會有人想到那裏。第二件,守鋪子的現在是芸哥兒,這孩子卻不是勢利的人,很重情義。我極信得過。”


    頓一頓,又道:“自然,這掛了馮家的招牌,有些事情的確不太保險。我還想著,等到錢莊生息多了,悄悄地拿一部分出來,遠遠地去姑蘇那邊,找林姐姐的族人幫著,開上一家繡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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