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木葉乃是榮國府之人,無論如何都養不熟的賈家人,委不得重任。


    正想著,木葉輕快地開口:“鶯兒姐姐以前交代過,姑娘在外頭一向吃喝不好。奴婢聽見姑娘迴來,讓廚房做了些清淡的羹湯,午飯時姑娘多用些。”


    寶釵默然一刻,問道:“鶯兒托人找你了?”


    木葉頓了頓,和軟地勸道:“姑娘,鶯兒姐姐跟了您這麽多年,最會伺候您的。如今不過是因為幾句話,跪了一場不說了,還發去老宅……那邊多冷啊!文杏比我還小,還不會服侍,您這些日子可委屈死了,您還是把鶯兒姐姐叫迴來罷……就算您不好開口,不是還有太太呢?”


    寶釵抬頭看她:“鶯兒若迴來,我身邊有她又有文杏,你可就得仍舊去掃院子了。”


    木葉笑了半天,方道:“姑娘,你別哄我。我姓賈,您姓薛。我便服侍得再好,最後也得留在賈家不是?您往後出閣,終究還得是鶯兒姐姐陪著才最合適。”


    薛寶釵笑著點頭:“你倒是個明白人。”


    木葉一會兒便給她收拾好了,端詳端詳,笑道:“隻怕大廚房已經把飯送了來了,奴婢服侍姑娘過去太太那裏。”


    薛寶釵點頭,款款站起,扶了她的手,慢慢地去了薛姨媽那邊,母子們吃飯,不提。


    夏家老太太實在看著薛蟠好,便與女兒天天念叨。夏金桂心下對薛蟠的目光也有知覺,掩麵笑道:“媽媽不要念了。薛家哥哥看著十分體貼,說不得過些日子就該上門提親了也說不定。”


    夏家老太太忙拉了她笑道:“我也覺得蟠哥兒看著你十分喜愛的樣子,若是你也這樣覺得,可見不是我看差了。這可好了。”


    說著,念佛不已。


    夏金桂紅了臉,含羞忍怯,道:“既然如此,媽媽還是囑咐囑咐兄弟,近日裏在外頭不要太霸道。薛家現住在賈家,那賈家乃是皇親國戚,外頭的姻親故舊多。萬一聽見什麽閑話,隻怕……”


    夏家老太太想起自己這個過繼來的便宜兒子在外頭強買強賣的名聲,忙道不錯,令人叫了夏公子進來,厲色吩咐:“你把你那些混賬行徑給我收斂起來!若是因為這種事傳到了賈府耳朵裏,壞了你姐姐的親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夏公子鐵青了臉,也隻得咬著牙低頭稱是。


    這夏老太太還沒死,若是果然一紙忤逆訴狀遞到衙門裏,自己這過繼來的兒子,隻怕頃刻間就被送迴自家、打迴泥腿子的原型!


    老乞婆,如何還不死?!


    可是夏家人左等右等,直等了半個月過去,薛家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夏家姑娘實在忍不住,偷偷跟母親說,讓她下帖子給薛家,請薛家合家去賞花。


    可薛蟠這時候正被錦香院一個新來的小妓勾走了魂兒,三五日的不著家。薛姨媽既然已經明白了夏家所想,自然不會讓她們得償所願;所以就照著寶釵隨口扯出來的托詞,婉拒了夏家的邀請。


    夏公子的動作一停,別說賈芸,就連倪二都覺得肩上一輕。


    待書卻覺得探春這一大圈子繞得有些莫名其妙,便私下裏去問她:“你這是在做什麽?”


    探春彎了彎嘴角,告訴她:“那個夏家,有個女兒叫做夏金桂,在我所知道的世界裏,是嫁給了薛家大爺做妻子的。可那是個最會折磨人的人,所以香菱那個可憐人,最後被她折磨致死了……”


    待書目瞪口呆:“就是那個上京來為她打人命官司的丫頭麽?”


    香菱原名乃是甄英蓮,乃是賈雨村那廝的恩人伯樂甄士隱的親生女兒,元宵節看燈的時候被拐子拐走了。後來輾轉到了金陵,被賣給了薛蟠,誰知拐子一人兩賣,還賣給了另一個鄉紳公子叫做馮淵。,薛蟠看上了香菱不俗,便喝命家裏豪奴打死了馮淵,搶走了香菱。


    這馮淵的家人苦苦告狀。王夫人為了給自己的外甥脫罪,才求了賈政,將林黛玉的西賓賈雨村推薦了過去,做了知府。賈雨村心領神會,便胡亂判斷了此案,多給了馮家一些燒埋銀子,買了薛蟠一個置身事外。


    這也是薛蟠來了京城之後常常在外頭傻乎乎宣揚的:爺在金陵打死了人,又怎麽樣?!


    探春將香菱的身世悄悄地告訴了待書,歎道:“她是個苦命的人。原本也是個千金小姐,父親神仙一流的人物,母親也深明禮義。可如今隻落得為人做妾的命數。倘或日後薛家大爺娶的正妻是個寬厚人還則罷了,否則,以香菱的品性樣貌,哪個正室都得生了警惕之心,不會對她好的。”


    待書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連這樣的人都想得到,也難為你了。”


    探春輕笑一聲,低頭繼續寫字,一言不迴。


    待書原本還想說什麽,見她如此,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轉身出去。迎麵卻碰上了匆匆進院的小蟬:“姐姐幫我迴一聲兒,外頭趙嫂子請見姑娘呢。”


    探春聞言皺眉:“事情竟然還沒完麽?怎麽又要來?”隻得命她進來。


    趙栓家的陪著小心,稟道:“酒樓沒事。是芸二爺。”


    探春一愣:“芸二爺?他怎麽了?”


    趙栓家的一臉的糾結:“惱了。昨兒忽然跟倪二劃地絕交了。”


    探春更是詫異:“倪二幫了他銀子,又幫了他人,還幫著他見著了二哥哥,他還惱了?卻是為了什麽?”


    趙栓家的也忍不住伸手撓臉:“不知道是倪二兄弟哪裏漏了話。他好似已經知道了在酒樓裏遇見夏家公子乃是倪二的設計。所以雖然並沒有損失,甚至還得了好處,他卻十分惱怒。聲稱說倪二這不僅僅是不拿他當朋友,還是拿著他當猴兒耍。說是:我好歹姓賈,就算是窮,也不是你們想戲弄就戲弄的。”


    探春愣怔之餘,不由得嗬嗬地笑了起來:“原來如此。看來我果然沒有看走眼。這位芸二爺,的的是個咱們家少見的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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