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赤邇的書房內,舒可寧靜靜地站著,麵色沉冷,眸光森寒。


    這樣的女兒,是舒赤邇從未見過的,他對她,竟有一種莫名的懼意。


    沉默了好一會兒,舒赤邇開口道:“寧兒,風太子他,很愛你吧?”


    舒可寧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他還用得著問?


    他這分明就是在沒話找話。


    舒可寧的疏離和淡漠讓舒赤邇頗為失落,“寧兒,這三個月,你到底遇到了什麽,以至於讓你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說到這個,我還真應該謝謝你呢。”舒可寧笑了笑,那笑卻不達眸底,“當初若不是你把我趕出了舒牧族,我就沒有機會經曆這一切,現在的我,或許還在受著你們的鄙夷和欺淩吧。”


    “寧兒……”舒赤邇心中微痛,“當初父親這麽做,也是不得已,你……”


    “你不用讓我原諒你!”舒可寧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怨你,恨你,但後來一想,反正你也從未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過,為了不給族人惹麻煩,犧牲一個什麽都不是的我,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所以,我就釋然了,沒有愛,又哪來的恨?”


    舒赤邇微微一怔,隨即自言自語道:“是啊,沒有愛,又哪來的恨……”


    這句話,似另有所指。


    舒可寧靜默不語,舒赤邇也沒有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他閉了閉眼,眸中帶著隱隱的痛,“寧兒,關於你的娘的事情,你莫叔叔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娘難產生了我,卻被大夫人追殺,隻好拋下我逃亡。”舒可寧說的,是他早就知道的那些。


    “哎……”舒赤邇輕歎了口氣,“當年你娘確實也是傷透了心,不然這麽多年,她怎麽可能狠心地連你都不來看一下呢。”


    “嗬嗬……”舒可寧輕輕一笑,然後緩緩地道:“或許……她並不知道我的存在呢?又或許……她已經來不了了呢。”


    “你這話什麽意思?”舒赤邇聽出了舒可寧的話隱著深意,“寧兒,你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麽?”


    有些話,舒可寧原本是不想說的,但是想著明明始作俑者的是他,到現在竟然還反過來怪她娘狠心。


    還有,在舒紫芸事件的處理上,他也讓她心寒了。


    所以,她還有什麽必要顧忌的呢?


    “當時我娘並不是孤身一人離開的,她帶走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是莫嬸找來的。”


    舒赤邇一臉的不可置信,“所以……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還留在這裏?”


    “沒錯,她以為帶走的孩子就是自己剛剛冒著生命危險生出來的女兒,所以拚死相護。”


    “看來這麽多年,是我錯怪她了,至少她對你,沒有那麽狠心。”舒赤邇輕輕舒了口氣,“就是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麽樣了……”


    “你還關心她?”對於舒赤邇的態度,舒可寧有點意外。


    “怎麽能不關心她呢?”舒赤邇苦笑了一下,“我承認,這十五年來,我這麽不待見你,很大的原因就是你母親。你之前也說了,沒有愛,哪來的恨……沒錯,在她離開的時候,我真的很恨她,恨她的絕情,恨她對我的不信任,可那些恨都是建立在對她的愛之上的。”


    “我到底有多愛你的母親,以前的你或許不懂,但現在你有了太子,應該能理解了。我渴望能得到她的信任,可是從一開始,她就從未相信過我,不然在你大娘追殺她的時候,她就不該這麽決然的離開,她應該給我點時間,相信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嗬嗬,給你時間?”聽到這裏,舒可寧冷冷一笑,“她若是不離開,就會死在你大夫人的手中了。”


    “不會的,我怎麽會讓她死呢?”舒赤邇搖搖頭,“隻是當時你大娘是突然襲擊,我也是措手不及,後來我不還是勸住了她。不然憑著她脾性,會讓你活到現在嗎?”


    “那是因為我娘親不在了,她留著我,閑著無聊的時候,也好用來折磨折磨,出出氣。”


    對於舒可寧的話,舒赤邇無法反駁,因為事實上,這麽多年來,她就是過著這種水生火熱的日子,而他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甚至還會插上幾腳。


    “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蒼白的了,隻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再見到你的母親,跟她說上一聲對不起。”舒赤邇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的悔意是真真切切的,舒可寧看得出來。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眼眶慢慢酸澀起來,“恐怕……你已經沒機會了。”


    舒赤邇一怔,看向她,似乎在等著她的答案。


    舒可寧低著頭,繼續道:“她早在十五年前,就去世了。”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她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舒赤邇的身體一晃,手撐住了桌子,才沒有倒下去。


    他緊緊地盯著舒可寧,嘴動了動,卻是沒能發出聲音來。


    看著他這幅樣子,舒可寧總算是相信了,舒赤邇確實是愛著自己娘親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眸中的淚水斂迴,“你不用問我是怎麽知道的,我之所以會告訴你這麽消息,隻是希望你不要再對我娘有所期盼。從此以後,不管是我娘,還是我,都跟舒牧族沒有任何的關係。”


    說完這句話,舒可寧轉身便走,她再也不想在這裏多待一秒。


    現在的她,或許揮手間就能廢了舒赤邇,滅了大夫人母女三人,以前欺負過她,折磨過她的人,她分分鍾都能弄死。


    可是,她並不打算去報複,如果她以自己的強大去對付他們,那麽這樣的她,又跟以前的他們有什麽兩樣呢?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徹底忽視他們,當他們什麽都不是,隻要他們從此安安分分地,不要再來招惹她,那麽以前的一切,就當作過眼雲煙了。


    離開舒赤邇的書房之後,舒可寧的心情有點壓抑,她沒有迴偏院,而是運起真元,身子一躍,就朝著困龍崖的方向而去。


    舒赤邇站在書房門口,看著舒可寧一飛衝天的身影,心中感慨萬分。


    他終究……還是沒能留住她。


    她剛剛那番決然的話,分明就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


    她知道,他不是她的父親。


    這個丫頭,就算自己再怎麽虧待她,心底到底還是善良的,直到最後,她都沒把真相揭露,是為了保存他的那點身為男人的尊嚴吧。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十六年,他就已經知道了真相。


    猶記得那一年,他遇到了那個婉如雪山精靈一般的奇妙女子,即便隻穿著一身丫鬟的服侍,卻依舊難掩她身上的氣質。


    隻一眼,他就愛上了她,之後更是一發不可自拔。


    每當她在書房裏靜靜地整理東西的時候,他就坐在書桌前,默默地看著她忙碌的背影,隻那麽看著,就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每當她站在他的身邊替他研磨的時候,他總是一個字都寫不了,因為她的身上總會散發出一處淡淡的馨香,如蘭花般淡雅,又如雪蓮般聖潔,讓他根本就集中不了精神。


    可是,不知道為何,她總是沉默不語,每次問話,也隻迴答簡單的幾個字,而且,她從來不笑。


    明明是那麽絕色的一張臉,卻從未有過半絲的笑容。


    可是她越是這樣,他就越對她有興趣,總是想去探索這個神秘的女子。


    直到有一天,書房裏隻有兩個人,陽嵐原本在靜靜地為他研磨,忽然間,她捂嘴吐了起來,吐得天昏地暗……


    他嚇壞了,再也不顧男女之嫌,輕柔地為她拍著後背,過了好久,她總算是停止了嘔吐。


    他問她怎麽了,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要不要叫莫無言來看看。


    可是陽嵐一聽,原本蒼白的臉就更加的白了,連連擺手說自己沒事。


    她的異樣引起了他的懷疑,跟莫無言那麽多年的好兄弟,最最基本的診脈他還是會的。


    於是趁著陽嵐不注意,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摸上了她的脈搏。


    陽嵐滿麵驚恐,他也是一臉的震驚。


    因為他診出來了,此時的陽嵐,已經懷有起碼兩個月的身孕。


    他愣住了,而陽嵐卻哭倒在地。


    他怔怔地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陽嵐,許久之後,忽的開口道:“跟了我吧,我會給你一個名分,給孩子一個家。”


    他沒有問陽嵐關於這個孩子的任何情況,而陽嵐,在驚愕地看了他許久之後,點頭答應了。


    之後,他對陽嵐很好,而陽嵐許是因為心中的那份感激,對他也是關心體貼,最最重要的是,她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即便隻是偶爾,也很讓他欣慰了。


    可是隨著她的肚子一天天地變大,大夫人那邊就開始有了狀況了。


    許是害怕她生個兒子搶了自己的主母地位,她就不斷地說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這個女人的來曆不明。


    這一句句地,都戳進了他的心中隱著的痛,讓他的痛一天比一天地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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