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那年,蒼瀾也不過是個少年。十幾歲的少年人懂什麽道理?在他們心裏,沒有借口,隻有愛恨分明。他恨透了這個叫禦華的女人。不因為失去了無上的權杖,隻要她想,自己的命他都可為她雙手奉上。他隻是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欺騙自己?


    女人,都是這般不可信嗎?


    長途顛簸,蒼瀾隻覺得自己已被顛去半條命,那個人麵獸心的女子,竟然都不來看他一眼!


    入夜,他掙開了鐵索,打暈了看守人,跑去找她。


    月明星稀,禦華的眸冷的嚇人,那一睜眼,不再是他所熟悉的人。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踏進,他的質問被淹沒,蒼白無力。琉白祭司袍的女子,高舉天蠶絲鑄造的鐵器,殘忍釘進他鎖骨。


    帶著驕傲,他一點聲音都未發出,隻是死死盯著下手的那人。七八個壯漢摁著他,血和汗混在一起,跌出妖嬈的畫麵,鉤子穿透骨肉的聲音分明,透著陰森森。兩個曾經的戀人,就這樣死死盯著對方,誰都倔強到不肯認輸。


    其實那時,誰都不知道,她的手其實出了一層汗。隻要他肯皺一下眉,她絕對會下不去手。


    但他沒有。他的眼神似鷹,緊緊勾著她,帶著令她絕望的冷漠。


    她大概,真的要失去他了。


    自那時起,長路漫漫,一個車隊的距離,兩人竟然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平靜就這樣一直蔓延到了他們到達目的地,禦華成了他們整個國家的英雄。聽看守他的人講,他們的王上很看起禦華,綾羅綢緞,不停地往祭司殿裏送。


    原來,他在她心裏,是這樣的廉價。


    “哈哈哈!”他仰天長笑,女人,女人啊!


    他竟然會栽到這麽一個女人手上,他蒼瀾是有多眼瞎!


    過了幾日,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命喪於此的時候,大牢的鎖開了。


    進來的是那個冷漠的女人,她依舊著那件月白的袍,一臉冷漠,吆喝著幾個人將他帶走。


    他想反抗,卻發現體力嚴重透支他的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有效動作。他就像一灘泥一樣,任人擺布。


    他被帶到了一顆樹下,那顆樹很美,全樹開著紫色的花兒。風一吹,花瓣搖搖欲墜,散了一地,迷了他的眼。


    這花,真美。


    並不是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觸,那個殘忍的女人,拖著她華麗的袍,指尖覆上那棵樹。


    他冷哼一聲,這樣的女人,還會有如此般的細膩嗎?她不過隻是一件殺人利器而已。


    樹下的人招招手,示意拉著他的人放手。


    失去了支撐,他像一灘泥一樣,迅速往下癱去。


    本著男兒的自尊,蒼瀾本不想這般倒下,可奈何身子不聽使喚,直直往下癱去。


    該死!


    他暗咒到,卻又無可奈何。


    尊嚴,將在此刻破碎。


    一隻手伸出來扶住了他,那般柔軟,如同從前日日夜夜,倚在他胸前的人。


    莫大的諷刺!


    那隻手將他扶起,徒手拖到了樹下。


    然後,不假借任何人之手,將他手上的鎖鏈往樹上一拷。拉扯的痛楚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凝固的血瘕裂開,重新流出新鮮的血液來。


    那液體順著他的手腕,慢慢的,慢慢的,滲進他殘破不堪的衣物。


    一股暖流,高於體溫的暖流。


    扣在鎖骨上的鐵鏈也被往後一扯,這次他咬了牙,終於以扭曲的麵部表情替代了悶哼聲。


    真是個無情的女人啊!終於被完全鎖住,蒼瀾抬頭,映入眼簾的是大片藍茵茵的天,和頭頂上的紫色花瓣。


    那人手摸上他的腰,柔軟的觸感,在他腰間肌肉上炸開,隻是,再也撥不動漣漪。


    “蒼瀾,我是迫不得已。”


    在抬頭前,她低嚀出這樣一句。


    蒼瀾滿目詫異,等他反應過來時,那琉白的袍子已淡出他的視線。


    此後,他再也未見過她。可她的那句“蒼瀾,我是迫不得已。”深深刻在了他心裏,陪伴著他,日日夜夜,在這棵樹下度過,虛耗著時光。


    他不知道自己被鎖了多久,每天機械般的重複,磨平了他的一切心緒,對禦華的恨,也漸漸化為執念。


    在數年後的某時,他的耳畔響起一陣腳步聲。


    不抱希望的抬頭,印入他眼簾的,是赤紅的裙子。


    他漫不經心的開口,“小姑娘,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卻在目光一定時而發狂。


    她是巫女!是她的手下!


    鐵鏈掙的嘎嘎作響,長好的傷口時隔數年重新裂開。


    他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這麽小心眼的人。


    也是這個小姑娘,他終於見到了久別的故人。禦華,她還是如舊,數年時光仿佛並未帶給她什麽,也不曾帶走屬於她的什麽。時光仿佛在她身上定格。


    冷淡的眸,臉上的疏離。


    心中驟然一痛,目光掃過她佩戴的紫翡翠,心中又是一緊。


    她,這又是何故?


    他張口,卻發現自己什麽也問不出。


    慘然一笑間,亂哄哄的眾人已經散去。天地之間,又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原以為,這隻是他被囚禁過程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從未想過此事會給他何種改變。但很多時候,天意便是這般難以捉摸。隔日,那個被他轟走的小姑娘又來了。


    她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特意換了素袍,拎著一個竹籃,怯怯的開口,“我叫嬰熙,我可以問你叫什麽名字嗎?”


    他看她,數年的監禁改變了他原有的性子。他用鷹一般的眸打量著她,想從其中看出些什麽來。可他失敗了,那雙眼睛是如此純淨,叫人一望便可見底。


    他沒有迴答她,女人,都是一樣的吧。


    眸落在天空中,望著洋洋灑灑的花瓣,他突然有點渴望離開這裏。


    小姑娘尷尬的站在原地,手裏還提著竹籃子。沉默半響,還是走過來,遞給了他一塊桂花糕。


    他依舊沒有理她,卻沒想到那小妮子執著的要死,半大的胳膊高高舉到他嘴邊,說——


    “你吃吧,娘說了,難受的時候,吃塊桂花糕會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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