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的話音剛落地,便引起了地上一幹臣子的恐慌,尤其是良棲,他錯愕的抬起頭,看著我,“陛下,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寡人說什麽話,還需要你教嗎?”


    “陛下!”良棲急得跺腳,看著龍椅上絲毫不肯退讓的我,語氣驟然拔高,“這,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安琅齊與寡人是舊相識,昨日陪寡人出去走了一圈,沒想到送完寡人出去時被大統領逮了個正著,鬧了個誤會。”我迅速的在腦海裏組織了語言,謊言脫口而出。


    原來說謊這事,也會一迴生二迴熟。


    “陛下的舊友來訪,為何不走宮門,非要翻牆——”良棲抬頭,顯然是不相信我的一番說辭。


    “琅齊公子的風好,難道良相還想替他糾正?”


    “微臣不敢。”麵對我針鋒相對的言語,良棲低下頭去,不知再如何與我爭辯。


    “那還不快送他出去,將人家在宮中扣了一夜,成何體統!”眼見良棲終於鬆口,我自然要趁熱打鐵,趕緊將人送出去。


    可我實在是低估了良棲的智慧,大殿之上,他以三寸不爛之舌,硬是留下了安琅齊在宮中。


    說不愧疚是假的,原本想著可下了早朝就去給那人致歉,可良棲卻趕上來攔住我去路。


    “陛下,微臣有事與您說。”


    沿廊的柳樹剛抽出芽,和著微風細雨搖個不停,我望著比自己高上半頭的良棲,將衣袖重重甩開,“寡人沒時間。”


    “沒時間也得聽!”良棲並沒有因為我說沒空而放我離去,反而繞到我身前攔住我去路,沉著聲音道,“明德先皇將你交到我手裏時,可是如何說的?”


    “你少拿母皇來壓寡人!”我微微仰頭盯著麵前這個我認識了十六年的人,他自我出生時就伴在我的左右,名為母皇為我培養的家臣,好輔佐我坐穩這大青江山,實際上,不過是她留下來監視我一舉一動的暗眼。


    “母皇叫你好好輔佐寡人、忠於寡人,你可有做到?”


    “微臣有何未做到?這十來年,微臣兢兢業業,做的每一件事,那件不是為著青國的江山社稷著想!”


    良棲立在我眼前,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看起來似乎真是為我操碎了心。


    可他、還有他們,真是為我著想的嗎?


    不是。母皇、良棲、那些大臣、宮人,沒有一個是為我著想的。


    我兩歲識字,三歲斷文,五歲成詩,十歲被推上這皇位,十六歲蕩平內憂外患,為這偌大的國土獻上太平安康。聽起來是無限傳奇榮光,可又誰憐惜過這盛名背後不堪重負的靈魂?


    沒有,沒有人。人人都道明德先皇疼我,將無上的皇權交到我手中,享盡四方拜供,可有誰想過,這表麵風光的皇權帶給了我什麽?無限的寂寥,無限的愁緒,無限的勾心鬥角……這是個十六歲的少女該背負的嗎?帝師疼我,也不過是逢人誇讚青國女帝聰慧至極;良棲護我,也不過是逼得我做個一板一眼的好皇帝;至於周圍其他人,更不必說。那說到底,到底誰是一心一意,真正為我考慮的呢?


    “良棲,你為的,是青國的江山;你效忠的,也是青國的江山。若是當初明德先皇指的繼承人不是寡人,而是什麽藍朵、藍花,你用心輔佐的,必定是他們,而不是藍煙。”


    我一字一頓,扳開他拉著我的手,轉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陛下!你說的這是什麽渾話!什麽藍朵、藍花的。”良棲依舊不依不饒,拉著我不肯放開。


    “你放開!良棲,寡人下旨,讓你放開!”


    一言一出,良棲本來抓緊我衣袖的慢慢鬆開,“陛下!”


    “不要再跟著寡人了!以後沒有寡人的諭旨,不許你再進寡人寢宮一步!”


    不顧身後人受傷的目光,我狠狠地丟下這樣一句話,大步離開了長廊。


    安琅齊被“請”到了離良棲寢宮十分相近的宮殿。我疑心是良棲特意安排的,卻也懶得過問了。


    一對宮門後,是空蕩蕩的大殿,嫋嫋的龍誕香升起,模糊了裏麵的景象,一對宮俾見我進來,剛要福下身去行禮,就被我攔住了。


    揮手示意她們不要伸張,掀起帳幕,纖長的身影背對著門口,靜靜眺望著一扇窗。


    “琅齊公子,你在看什麽?”


    聽著人聲,那人迴過頭來,一夜的“囚犯”生活並沒有削去他多少光彩,依舊是青衣墨發,一雙黑眸露出微微的驚訝。


    “陛下怎麽過來了?”


    “害你白白被禁錮了自由,不該親自來給你賠禮道歉?”我假裝輕鬆,幾步走到他身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朱紅雕花的窗柩外,竟然也有一顆梅樹。


    “這裏也有一顆梅樹?可真是巧了。”


    “可不是很巧?”安琅齊側過頭來,目光平靜如水,“陛下也不必愧疚,本就是我做了梁上君子,再加上我皇兄與貴國的關係如此緊張——”


    “你皇兄是你皇兄,你是你,不一樣的。”我打斷他的話,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大情願他和能威脅到青國的荊國扯上哪怕一丁點的關係。


    可是這事,誰能說的清呢?畢竟,他是荊國皇室血脈。


    “陛下可真是心寬,不怕我是奸細?”或許是我的話逗樂了他,安琅齊的丹鳳眼挑起,同我開起了玩笑。


    “你是奸細能圖個什麽?要真是害寡人的人,就不會在第一次相見時那麽輕易的離開了。”我接過他的玩笑話,兩人都揚起會心的笑。


    “我那時還當陛下是什麽小宮女,還想著給拐跑了成一段佳話。”


    “你別一口一個陛下,聽著怪生分的。”安琅齊的話令我紅了臉,拉著他自木凳上坐了,尋了個由頭岔開了話題。


    “那叫什麽?”安琅齊好看的眉眼上挑,提起桌上的茶壺替我倒上一杯茶。


    “藍煙。”我說,對上他的眸,一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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