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下了早朝得知這消息的,彼時帝師一臉歉意的站在我麵前,上了年紀的臉因為愧疚皺的越發的緊了。


    良棲尋到我時,我已在主殿外佇立良久,他皺著眉頭道,“陛下不必擔心,那些子不識好歹的臣子,陛下尚未成家,哪裏來的他們成家的道理?”


    我擠出個笑容道,“不必了,如此庸人們,配不上寡人。”


    “寡人要娶,必是娶那當世的英雄,再不濟,也是了解寡人心緒的。”


    隻有落下的梧桐葉懂得我的落寞,青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帝,她也不過是個二八芳齡的女兒家。


    這事原本隻當個鬧劇揭過去,青國依舊,帝都依舊,朝堂依舊,寡人依舊。


    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我也說不清。我隻記得,時隔不久,在那片亂世中,我遇到了自己的英雄。他一身青衣,斜靠在主殿後麵的一棵梅樹上,一雙丹鳳眼上挑。


    他姓安名琅齊,字子鈺。


    那是打春沒多久的日子,萬物複蘇過來,吐出它們保守了一季的花蕾。


    帝都的女子早耐不住寂寞,紛紛自成衣鋪裏請出早在冬日裏就定好的衣裙套在身上,原地轉上一圈,好似那翩翩起舞的花蝶。


    我自是羨慕的,皇袍穿久了,竟然連宮中婢子的衣服都羨慕起來了,我羨慕她們衣袖上花花綠綠的顏色,支開良棲,跑進主殿自箱底拿出我那件收藏已久卻從未上過身的煙波藍衣裙。


    它依舊那麽美,時光的擱淺也改不了它在我心中的美麗顏色。淡淡的煙波藍啊,將它的衣領捏在手中,蒙著灰的藍色成了我心中的夢厄。


    鬼使神差的,我將它套在了身上,顧不得上麵沾染的灰塵,也學著外麵那些人,在原地轉了個圈。


    “姑娘真是沉魚落雁之貌。”啪啪的鼓掌聲響起,我被驚到,猛的一迴頭,半開的窗柩正對著繁華落盡的梅樹,而那樹上,正躺著一位青衣墨發的公子哥。


    他的發不曾束,隨意的枕在腦下,一雙丹鳳眼輕輕挑起,甚是愜意。


    “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此處?”我警惕的去拉扯身上的衣裙,擔心的隻是一會要是驚動了宮人,讓良棲看到我這般模樣,又該說教我不思進取了。


    “姑娘為何去拉扯自己的衣衫?莫非是看上在下了?”樹上的人一點都不知羞,聽到這邊窸窸窣窣的響動,反而將臉轉過來拿胳膊支了下巴,饒有興致的將我上下仔細打量一遍。


    我被他盯得久了,頗為不自在,原本伸出去拉扯衣裙的手僵在半空,繼續不是,放下也不是。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還是我先開口打破了僵局,“寡人在問你話,你是何人?為何私闖寡人寢宮?”


    “寡人?”梅花樹上的人笑靨如花,恍了我沉靜十六年如死水般的心緒,一個不留神間,那人就不知如何飛身進入寢宮,站在了我的麵前。


    “你是青國的女帝?”


    “你大膽!”好看的臉驟然放大在麵前,我驚的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在唇齒間蹦出這般蒼白無力的三顆字來。


    “噓——”一隻手捂上我的嘴,薄涼的溫度自唇瓣傳開,那人俯在我耳畔,低聲道,“陛下,聲音小點,不然,草民的腦袋就不保了。”


    但還是晚了一步,或許是大小當做男兒教養的緣故,我的那聲驚唿中氣十足,終是引來了門口的侍衛宮女,以及良棲。


    吱呀一聲,沉重的宮門被推開,從中透出點點光亮,罪魁禍首眼見事情敗露,朝我眨眨眼,道了句,“陛下可要替草民保密。”便從來時的地方溜走了。


    我趕緊去扯身上的衣裙,奈何缺乏經驗,良棲帶著一幹侍衛衝進來時,看到的便是他們衣衫不整的陛下。


    “都退下!”他的眸冷的嚇人,揮手嗬退了一幹人,偌大的宮殿中,隻剩下我和他。


    他將手中佩劍放在金絲楠木的圓桌上,一步一步向我靠近,然後,親手幫我將那件已被我撕扯的不成型的衣裙褪下。


    “藍煙,你是帝王。”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連名帶姓,不再是冷冰冰的“陛下”,卻比那兩個字更讓我覺得徹骨的寒。那一瞬間,我竟生出一種錯覺,良棲才是這青國的王,而我,隻是他的傀儡和附庸。


    那天,良棲破天荒的沒有說教我,隻是叫人收拾好淩亂的正殿,我望著窗外那枝梅樹,繁華落盡,樹枝上卻沒有那個人一星半點的蹤影,仿佛他出現就是為了讓良棲戳穿我。


    我不再對任何人喚我的名字帶有期待了。


    就像我本該在一出生的時候,就不該對煙波藍的衣裙抱有期待。


    我以為,日子該這樣平淡無奇的。


    隻是近來我染上一種習慣,沒事總喜歡對著那扇能看見梅花的窗柩發呆。


    我也不知道我在期盼著什麽。


    那是一個陰雨天,難得的春雨,連綿不斷,連早朝都破天荒的不用上,我在自己的寢殿中待著,聽著良棲發表有關時勢的見解。


    “青國地處偏遠,這很大可能為我們提供了庇佑,南麵的國家都在戰火之中,前些日子聽聞雍國已破,再過些日子,等他們勢力安穩下來,保不齊會對青國下手……”


    良棲說了些什麽,我全然未聽進去,我的注意力全在那扇窗柩上,青國有良棲,就夠了。


    也不知說了多久,良棲合起手中的奏章,終於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起身去那窗前走去,嗒嗒的腳步似叩在我心上,引得一陣莫名的緊張。


    “不過是一株梅樹,陛下覺得它特別?”


    “並沒有,隻是前些日子聽得帝師說,多看些植物能緩解眼睛的疲勞。”我不大會說謊,隨口扯的謊聽起來僵硬無比,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唬住聰明無比的良棲。


    他的眉頭輕皺,將臉轉過來,果然是不信嗎?


    一雙黑眸在我臉上掃過,我緊張的要命,恨不得將頭低下去,卻又想起不知從何處聽來的一句話,“當敵人與你對視時,你越閃躲,越是間接承認了自己的怯懦”。


    為了不使我的謊言夭折在自己手中,我隻得假裝底氣十足,迎上他的目光,還補了句,“沒事你也多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勇氣震懾到了他,想來聰慧的良棲轉過身來收拾好了桌上散亂的奏折,難得的給我放了假。


    “陛下看來是累了,那便先歇歇,這些奏折,微臣先帶去看了,再帶來給陛下複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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