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口中的小姐正是知府大人的未過門的妻子,因為新采買的宅子還未完全修整好,娘家的娘親和妹妹一並住在了女婿府上。


    穿過不算長的長廊,轉過個彎來,就到了這位小姐的閨房。


    淺粉的帳子裏躺著一位妙齡少女,她的臉紅撲撲的,蓋著清薄的蠶絲被也不能幫助她完全散熱,整個人像一隻熟透了的蝦子,粗粗喘著氣,露出的藕臂上布滿了黃豆大小的紅色疹子。


    東方琉璃一皺眉,掀袍拎著藥箱向室內走去。


    “東方大夫,你可算來了!可替婉兒瞧瞧!”


    來迎他的便是知府大人,這當口他也顧不得什麽禮數,隻要能救得了人命便好!


    東方琉璃虛行了個禮,也沒大理會他,人命關天,一分一秒都延誤不得。


    一進屋,一股濃鬱的花香味撲鼻而來。


    東方琉璃心中十分不悅,都病成這個樣子了,還用什麽香餅!


    拿常用的帕子紮起來捂了口鼻,這才坐下墊了薄帕準備診脈。


    脈象渾濁,促如沸羹,乃大兇之相啊!


    起身,撩開病人半截手臂,其上密密麻麻一片,皆如蕁麻疹般。


    他皺了皺眉,問到,“病人全身都是如此嗎?”


    “是的,小姐渾身都起便了這種小疹子,密密麻麻的。”


    答話的是病榻上女子的貼身丫鬟,她可是自小就侍候在小姐身邊的。


    “那你可有被傳染?”


    “啊?”小丫鬟抬起頭來,“沒,沒有啊。”


    東方琉璃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病人是何時發病的?”


    “有兩三日了。”這次答話的是知府大人,“先前以為是水痘,不敢讓見風寒,婉兒說她熱的緊,卻也是不敢通風的。前幾日開了窗會好些,但大夫來過不讓通風,竟越發的嚴重起來了——”


    “不是水痘!”


    知府大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粗暴打斷。


    “那是何等病症?”知府大人一驚,這叫了兩三個大夫,都說是水痘啊。


    濃鬱的花香味一陣一陣衝來,當下,他什麽都明白了。


    就是這花香味在作怪!


    “是中毒!快把窗打開!將病人抬到通風口去!。”東方琉璃扯下蒙在麵上的手巾,急急下到命令。


    她發病較急,裸露的麵部、上臂十分顯著,呈猩紅熱樣或麻疹樣紅斑,壓之褪色,初起為孤立性小紅斑,迅速擴展,融合成片,顏色由鮮紅色轉變為暗紅色,有瘙癢,刺痛或灼熱感,可波及全身,黏膜亦可受累,可有發熱,頭痛和關節痛等全身症狀。


    這分明就是中毒性的紅斑!


    聯想胭脂匠的婆娘和死去的劉樵夫,身上也有此種紅痕,且案發現場皆有濃鬱的花香味,那麽,這始作俑者,就應該是這味道了。


    現在,隻有能揪出這股味道的出處,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快!快!把婉兒姑娘抬到通風處!”知府大人原本還對東方大夫的話有所懷疑,可一聽是中毒,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連忙手忙腳亂的指揮手下人聽令。


    一番折騰後,他將頭轉過來,正要詳細問身旁了人些什麽,哪想那人比他更積極,伸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問道:


    “大人可容借一步說話?”


    知府大人心下一緊,莫非是婉兒的病——


    二人懷揣不同心思走到房間一角,知府大人麵色焦急,“東方大夫,不知婉兒她——”


    “大人可還記得胭脂匠婦人和東街劉樵夫兩案?”


    “這——”知府大人一陣遲疑,這兩個案子是怎麽結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難道說這東方琉璃治病是假,來問罪是真?


    “大人放心,小人絕無惡意。”對麵的紅衣男子一片肅穆之色,“小人談及舊事,是因為有了重要的發現。”


    “什麽發現?”說起這兩樁懸案,知府大人心中也十分愧疚,奈何他能力不夠,再加上最近要有喜事臨門,實在是禁不起他亂折騰啊!


    要是這東方琉璃真能結他疑惑、助他破案,也是神功一筆。


    東方琉璃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大人還記得那兩具屍體上繚繞不去的花香味嗎?”


    知府大人點點頭,示意他知曉。


    “這花香味,今天小人也聞到了。”


    聞言,知府大人心上又是“咯噔——”一聲,一種不詳的預感登上心頭。


    果然,那人陰惻著臉,薄唇微啟,“正是在那未過門的妻子身上。”


    知府大人隻覺得“嗡——”的一聲,頭腦發昏,險些就地暈了過去,好半天容易緩過來,扶著身後的座椅,一片愴然之聲,“那,東方大夫的意思是——婉兒也被盯上了?”


    “大人莫急。”東方琉璃伸手扶住麵前搖搖欲墜的男子,“目前兇手的動機還不知道,但婉兒姑娘的性命暫時無憂,她隻是中毒,毒解了便可痊愈。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先尋出毒物,好順藤摸瓜揪出兇手!”


    “那就好!”一聽未婚妻沒有生命危險,他這才鬆了口氣。


    “那這毒物該如何尋?”既然人無大礙,這最為主要的,便是源頭的禍首了。斬不斷源頭,一日也不得安生。


    東方琉璃仔細想了想,開口道:


    “既然多處都有這花香味,小人大膽猜測是脂粉味,還請大人能否將婉兒姑娘所用的脂粉都取來,好叫小人查看一番,再下定論。”


    “這有何難?”知府大人當即大手一揮,命人將東方琉璃所求之物呈上來。


    各色胭脂盒被放在木盤中呈上,粗粗看過去,竟有十好幾盒,有一片金黃的純金胭脂盒、白皙若凝脂的白玉胭脂盒、被雕成討巧動物模樣的琺琅彩胭脂盒,東方琉璃搖搖頭,這一個知府大人未過門的小姑娘就有這麽多的脂粉,可想而知——


    哎!罷了,他隻是來看病順便破案的,拿起各色胭脂盒挨個聞了個遍,也沒有接近他所熟悉的味道的。


    “東方大夫,如何?”知府大人耐心的等他聞了個遍,這才出聲詢問到。


    東方琉璃放下手中最後一盒胭脂,搖了搖頭,問掌著托盤的小丫鬟,“你確定,這些是所有的?”


    “奴婢確定,這些就是所有的。”


    東方琉璃聞言一陣奇怪,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啊!奴婢忘了——”正思想著,那小丫鬟爆出一聲驚唿,往房間裏鑽去。


    隻見她自梳妝匣最頂層拉開個小抽屜來,小心翼翼的從中取出一個精巧的小木盒來。


    “這是小姐前些日子剛買的,因為聞著味道不錯,又好上妝,所以特意被小姐囑咐奴婢收了起來,正打算過幾日去街上買個精巧的盒子來裝,哪想小姐就病了……”


    小丫鬟捧著木盒子過來,說到最後時,聲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她侍候了小姐十幾年,可沒見過她這麽遭罪!


    隨著丫鬟的靠近,那股熟悉的花香味漸漸地濃了起來。


    東方琉璃與知府大人目光相交,前者立馬取了那盒胭脂打開來,“就是這個味道沒錯!”


    抬起頭來,“是在哪買的?”


    “是東街的那個胭脂匠——”


    “果然是他!”東方琉璃將那胭脂拿指尖挑了一撮放在手心,慢慢撚開。


    “這本是一種外來的杜鵑花,俗名‘相思豆’,醫學上稱之為‘烏頭’,可入藥。各個部位都有劇毒,可通過皮膚吸收,日子久了,積少成多,毒素便會在人體內發作,一刻或數個時辰便能致人死亡。患者通常會發熱、感到刺痛或麻木、惡心、嘔吐、體溫急劇下降、唿吸急促,但在整個過程中卻能殘忍的始終保持清醒。”


    “是誰這麽殘忍!婉兒和他無仇無怨,隻是個外地來的女子,為何——”知府大人痛心疾首,不停地捶著桌子。


    “大人該慶幸婉兒姑娘發現的及時,並無大礙,這可是催吐都解不了的劇毒。”


    知府大人聞言瞳孔一縮,“此人心思歹毒,必須捉拿歸案!”


    “那是自然!”找出元兇的東方琉璃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但小人想,婉兒姑娘應該隻是被連累的。”


    “凡事講究證據,還請大人允許小人先去一趟東街胭脂匠的家中,察探一番,看到底是不是他下的毒。”東方琉璃找了個借口,好先一步控製胭脂匠逼問魂魄下落,不然等那些官差們下了手,事情可就又有點麻煩了。


    “好,那就麻煩東方大夫了。”經此一事,知府大人對這位年輕有為的大夫多加信任,不疑有他,也就準許了他插手這個案子。


    東方琉璃告辭,行色匆匆,連藥箱都忘記一並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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