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說,人死之後靈魂離體,會看到一些景象,比如過去的,比如未來的。沒有想到現在的我竟能看到二十年前的景象。

    倘若此時小豆子知道我會看到她的父親,不知如此信我的她會不會一個激動也隨我而來?那白衣女子肯定就是師傅常常掛在嘴邊的“若兒”了,也難怪她會錯認我,那額頭赫然一抹芙蕖,確與我有幾分相似!

    隻是畫麵裏的那玄衣男子是何麵貌,恁我怎樣努力,也看不清楚,隻知道悲傷添滿他的內心。

    “哎——”,我是個不常歎氣的人,沒想到看到這一幕竟也不能釋懷,看來這世間真得隻有情最傷人。

    他日我若能托夢於師傅和小豆子,我一定將此番情形說與她們,等等——

    我說我會托夢於他們,難道,我真得,真得已經與這個世界說再見了?不是轉世迴去,而是真得要從此位列仙班了?這怎麽可以!我連二十歲的生日還沒有過,我連母親最後一麵都不曾見,就這樣game over了?

    噢,不——我想尖叫一聲,可嗓子如煙熏一般痛,根本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有什麽覆上我的臉,我想睜開眼,眼皮卻如千斤鐵錘,不是我所能控製的。

    “你怎麽如此不小心?我才晚到一會兒,你怎麽就?”有什麽人在我耳邊絮語,聲音有些冷,有些傷,有幾分熟悉,可是我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

    “快醒來,好嗎?快醒過來。我知道這一次一定是你,這次我一定不會——”有什麽東西落在我的臉上,冰涼驚心。

    “冰涼驚心——”天呀,太好了,我還有感覺,那麽這麽說來我還沒有死,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還沒有死!可還沒有等我再多高興一會兒,又一波的冰寒襲上心頭,如山似海,我痛得眉頭緊皺,手腳不由倦縮在一起。

    有一隻大手將我緊緊摟在懷裏,另一隻手將我緊握的拳撫平,很是溫曖。淡淡木香縈繞在鼻間,猶如深林雨後的清新。

    我如同一隻小狗找到溫暖的火源一般,又向裏偎了偎。

    “怎麽就冷成這樣了?到底受了多少罪?”聲音細碎地不可聞。我已被寒毒侵襲地意識模糊,是夢是幻已然分不清楚。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我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秋高氣爽的早晨醒來。至於為什麽這樣說,那是因為,我醒來後,看到一地陽光,噢不是,應該說是一臉陽光。那光透過微啟的窗戶擠到我的臉上,有些恍眼,卻很是舒服。這麽長時間了,在黑暗裏徘徊,醒來頭一遭就能看到這麽美的陽光,真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還沒有等我將手伸出被子,陽光就被一人嘩啦啦地擋住了,“你醒了?”聲音有些沙啞,裏麵透著幾分疲憊,更多的是幾份蒼老,

    我有些不適應眼前一明一暗變化的如此之快,重又將眼睛閉上。感覺有一隻手探到我的臉上,試試我是不是真得醒過來了。

    我忽然睜開眼睛,那人似沒有想到,下彎的身形一怔,手就那麽停在半空中。束起的頭發從肩上滑下,一直拂在我的臉上,有些癢。

    逆著陽光我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隻是看到垂下來的頭發,甚是灰白。

    “老爺爺,可是你救了我?”長久不說話,我發出來的聲音有些沙。

    那人聽我這一問,頓了頓,收起了手,直起了身子。深深地看了我幾眼,轉身向外走去。門被關上的瞬間,我似乎聽到悶悶地一聲長歎,悲喜莫辨,室內再無他人,看來我是病後體虛,產生幻聽了。

    看來,這又不知是哪裏來的高人,不善被人表揚,但就他手上傳來的藥香,我便得知,是他救了我,那是清寒毒必入的紫蘇葉之味。他日,我定將做一桌子好吃的來好好感謝他。像他這樣的醫學界高人,以我對師傅的了解,都是工作狂,從來不把吃飯當迴事。所以,我決定拿出我的全身本事,做他一桌滿漢全席,讓他吃個三天三夜。嗬嗬,到那時,再向討教些醫界奇事,指不定哪天就會製出一本《醫界寶典》,市場大賣,我豈不是要發了!

    “哈——哈——哈”,我還沒有大笑完,就被咳嗽攔路打劫,嗓子好久不用,竟是如此不濟。

    有人推門進來,扶著我起來,遞給我一杯茶。我不不急看來人,隻覺嗓子難受,抓起茶杯一飲而盡,隻覺一陣清涼。有淡淡的桂花香逗留在唇齒之間,細細一品品,竟是玉蝴蝶茶,裏麵還摻有人參花、三七花和桂花。

    這玉蝴蝶是雲南少數民族的一種民間茶,茶形秀美,放入杯中泡開後,似蝴蝶翩翩起舞,故而得名。其茶不僅清幽淡雅,更是一味名貴中草花,能清肺熱,與三七花衝泡,對咽喉腫痛,聲音沙啞有很好的療效。更可排毒,解渴,解酒。

    我原是到雲南旅遊時,有一次莫名上火,在寺裏,一位僧人舍與我的。喝過不久,嗓子就奇跡般地好了。當時隻覺得好看、好喝、神奇,迴來一查才知是玉蝴蝶,乃民間珍品,也不知那僧人是如何得到。自次再也沒有品到這美茶,想不到今日卻有口福了,看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不是用來騙人的。“再來一杯”,我如飲酒般,豪情滿懷,抬手去拿茶,這才看清,端茶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看似比小豆子大點。

    小姑娘看著我又是一飲而盡,有些著急,拿起手帕,要來擦我嘴角的茶汁。我將頭一扭,用舌頭將茶一盡舔幹。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我,對我的這個舉動有些意外。

    “嗯,好東西,不能浪費了,你說是不是?”我笑嘻嘻地看著小姑娘說,“還有麽,再來一杯”有些不好意思,可這茶也太好喝了,我怕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也顧不上品字了,隻想狂飲一番,以解我這麽長久以來的相思之苦。

    小姑娘又倒了一杯茶,遞在我手上。我急急送入口中,生怕晚了,就喝不到嘴裏了。

    “夫人,慢點,這茶,咱們院子裏有的是。”

    “撲哧——”一聲,小姑娘一句話愣是讓我生生將嘴裏的美茶毫無形象地、非常浪費地全數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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