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圓亭,沈素音額頭微微一頷,連聲抱歉:“原本等他放學就打算迴來了,結果路過樂園時,眼神直勾勾瞪著裏麵望,看來是想極了,沒辦法,一直玩到現在。”


    林啟和蘇海星麵麵相覷,蘇海星心想:“還當真以為是有什麽正經事,原本是跟兒子玩到現在,也不管這邊兩個大人等了幾個鍾頭呢,這美嬌娘脾性跟我也不相上下麽。”


    林啟見她俯身撣了一下小河馬的肩頭,額前一縷似是剛燙過的卷發垂了下來,還帶著點點露珠,才注意到外麵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毛毛細雨,問道:“小河馬沒淋著吧?”


    沈素音抬起頭把頭發向後捋了一下說:“我為他改名叫沈離君了。”


    林啟愣了一下說:“他本名不是姓何麽,叫什麽來著,對了,何君守。”


    沈素音笑道:“他本來是隨我姓的,我改過一次名,他自然也要跟著改了過來。”


    林啟才恍然大悟,蘇海星卻道:“把‘守’字改成‘離’好像不大吉利哎。”


    沈素音看著身邊的孩子,癡癡道:“我希望他將來長大後能靠他自己,守著任何人都沒有用。”沈素音這淡淡兩句,誰想竟勾起蘇海星往事,曾幾何時,她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


    林啟即刻注意到身邊蘇海星心境變化,拉了一下她小臂:“怎麽了?”蘇海星一聲淺笑,輕聲道:“沒事,就是想起我那兩個娃。”對沈素音道:“愛子失而複得,高興壞了吧。”


    沈素音拉著已改名的河馬坐到椅子上,把兒子環抱在心窩裏,一邊示意林啟和蘇海星二人坐下,一邊微笑道:“說實話,原先其實也沒什麽感覺,不過時間一長,越看越喜歡。”


    林啟心裏冷了一下:“什麽叫原先沒感覺,不是你兒子啊?”又想到趙天明帶走那十個私子,心道:“不會領錯一個吧?不會河馬其實也是其中之一,現在又被冒領了吧?”又轉念一想,dna都測試對比過了,哪還能有假?


    他一開始就覺得麵前的沈素音與別人家女子不大一樣,現在又有點猶疑不定的感覺,看著沈素音容貌出眾、氣質不凡,又不像是弄虛作假的人,隻得暗道一聲:“恐怕在吳縣也要呆段時間,先觀察觀察吧。”


    彎著腰逗那已改名叫沈離君的河馬:“小君君,還記得我不?”


    沈離君眼神怯弱得看著林啟,這長時間過去,顯然是不記得了,身子一轉撲到母親懷裏,林啟一陣尷尬,笑道:“在村委大院的時候,雖然也整天和孩子們呆在一起,卻沒正經照顧過他們,都是李二嬸、吳老漢,還有小妮忙活著,特別是小妮,她是看著河……小君長到這麽大的,他要是見到小妮就不會這麽認生了。”


    果然,林啟一連說了三遍“小妮”,沈離君立刻轉了過來,呢喃細語道:“妮姐,妮姐在哪裏?我想妮姐了。”最後竟“哇”得一聲哭了起來。


    這一下措手不及,沈素音忙把孩子抱起來連哄帶安慰,一邊對林啟道:“不好意思忘跟你們說了,孩子剛迴來的時候,其他適應得倒還好,就總是想他們那個叫小妮的大姐,這段日子總算好點,誰知被你這麽一提,又想起來了。”


    林啟直撫腦門,更是尷尬,同時也辛酸得很,他和小籠包離開以後,小妮何嚐不是經常躲在被子裏偷偷的抹眼淚?


    當下急忙跑出去把車上兩個熊大熊二抱了過來,孩子之間建立起來的感情是最深厚牢固的,哭到傷心處,豈是兩個毛絨玩具能哄得好了,直哭了半個多鍾頭,累得趴在沈素音肩膀上昏昏睡了過去,才算消停下來,肉嘟嘟的小嘴還時而叫兩聲:“妮姐。”


    沈素音眼神示意二人先把孩子抱迴自己的屋子再迴來,林啟和蘇海星急忙點頭附和,大氣都不敢喘一個,生怕再把孩子吵醒。


    結果沈素音抱著孩子迴頭,又是半個多鍾頭才迴到圓亭裏來,仍是語帶歉意:“確定他睡得熟了才敢出來。”


    林啟見這人雖然舉止仍是我行我素,但說話時都是彬彬有禮、溫柔謙和,暗道一聲:“也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啊。”


    沈素音又坐迴她的椅子上,也是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林月娥剛沏的碧螺春,才彎眼微笑道:“二位這次專程過來看我家小君的麽?”


    “那是當然,”這迴林啟尚未說話,蘇海星先搶著說了,她知道林啟雖然也懂些人情世故,但有時說話不會拐彎,要是告訴人家是找個日本女人順道過來的,沈素音心中必定得留疙瘩,“我家先生主要是專程過來看孩子的,至於有沒有看美女的想法就不知道了。”說著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林啟,林啟別過臉去,這一著總是要被蘇海星數落得心裏舒坦了才行的。


    沈素音抿嘴一笑:“您這就是過獎了,在您麵前,誰敢說自己是美女。”


    蘇海星也不謙虛,笑著說:“我嘛,大體上也算是個美女,不過氣質氣場就比你差遠啦,沒有十年的養尊處優、修身養性,不可能有這個底蘊的。”


    林啟見這兩個倒互相奉承上了,插不上嘴,也怕蘇海星再拐彎抹角的罵人,隻自顧喝茶。


    沈素音道:“修身養性倒是談不上,不過我從小傍著手藝活,需要一直埋頭靜心,才做得下來,可能是跟這個有關係吧。”


    這時蘇海星才順著話接道:“就這是我此行的目的了,想跟你談談生意上的事,討教一下這旗袍的工藝的。”便從包裏把那件宋錦袖子的旗袍拿了出來,“這衣服其他我也不多點評什麽了,大體就是兩個字——完美,就是不大明白,這兩隻袖子不管色調還是材質,似乎顯得與整件衣服有些格格不入麽?”


    蘇海星自顧說著,沒注意沈素音表情,林啟卻是看得真切,蘇海星把這衣服從包裏拿出來的那一刻,沈素音不光是眼神,整個臉上都暗淡了三分,此時答非所問道:“這個很少有人能看出來,林太太也是內行的啊。”


    蘇海星這時才見沈素音語氣有些生硬,心裏雖好奇,嘴上隻笑道:“我爸爸就是個老裁縫,後來還開了個服裝廠呢,我想繼承他的衣缽,所以找你取經來了。”


    沈素音仍是答非所問,有些黯然道:“你爸爸也是裁縫?那他也是個寬厚人吧?”


    蘇海星見她突然愈見反常,又不好直問,隻答道:“我爸爸待人接物確實是寬厚得很,不過你知道的,生意人的通病,得罪他的人也吃不到什麽好果子。”


    沈素音淡淡道:“人若敬我,我必待之以禮,人若犯我,我必誅之以矛,我先生常說這句話,也沒什麽不對的。”


    林啟總是以為她是喪夫的,現在一聽她說起先生,不禁問道:“你家先生不在這裏麽?”


    “他可是個大忙人,這個時間應該在杭州開會吧。”


    林啟見她迴答也不大熱情,以為夫妻兩弄別扭,沒敢再接著問,隻心道:“怎麽不是你丈夫麽,連他行蹤都還不太確定的樣子?”蘇海星又瞪了他一眼:“別打岔。”林啟還是端起茶碗老老老實實喝茶。


    蘇海星笑道:“所以我也想像爸爸那樣,從一個服裝店開始做起,這不,到處找貨源呢。”蘇海星以為這麽一說,沈素音好歹見自己是個主顧,聊得會投機一些,結果態度還是不冷不熱:“其實我也隻懂一些繡藝,我一位故人倒是個好裁縫,不過……現在卻不在了,你說那袖子的事,其實這旗袍本來就是無袖無花的,我整整花了三年時間,才繡成那半身梅花,他卻說梅花枝葉伸展不開,硬是後縫了一對袖子上去,讓我繡完,你要是想討教這個裁縫工藝,可以……可以去找他。”


    蘇海星笑道:“那也不一定,我也可以跟你學學蘇繡呢。”


    沈素音道:“蘇繡你想要什麽款式什麽花,盡可以到我這裏來拿,價錢都好說,隻是裁縫的事隻能去找我的那位朋友。”


    蘇海星見她三句兩句提她朋友,以為是要幫朋友招攬生意,也識趣得很,接口問道:“那趕情好呢,你把那位朋友尊姓大名聯係方式給我,我們迴頭就去找他。”


    結果沈素音頭一低:“我也不知道現在在哪。”


    這時,不光蘇海星,連林啟都是一愣:“這是逗我倆玩呢?”


    沈素音解釋道:“他很多年前就失蹤了,我一直在找他,可是一點音信也沒有。”


    “原來如此。”蘇海星曖昧得看著林啟,“又是你出馬的時候了。”


    沈素音奇道:“林先生不是福利院的麽,找人也在行麽?”


    蘇海星笑道:“他哪裏是什麽福利院的,人家可是大偵探呢。”


    “沒有沒有,”林啟急忙打斷道,“確實是有開個偵探服務社的打算,不過大偵探什麽的,實在不敢當。”


    沈素音可不管這個,隻目露期望道:“那你能幫我找找我這位朋友麽?”


    林啟心裏連聲苦笑:“這一個奈奈子還沒著落呢,怎麽又接一個找人的活?”隻得答道:“那你先說說他的情況看看呢,他叫什麽名字?”


    “他姓馬,雙名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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