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要事求見皇後娘娘,請再去通報一聲。”


    紫環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如此猶豫之下,還是又去了內殿,見著青芽正在替主子寬衣就寢,剛要開口時,青芽不留痕跡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見此,紫環也隻能再次婉拒司隸校尉趙傑。


    這一夜,烏雲遮去皎潔的月亮,鳳來殿除了守夜的燭燈,內殿裏已經漆黑一片,證明裏麵的主人已經歇息。


    趙傑跪在殿外,一動不動,似乎項菲儀不見他,他就不會起來。


    與此同時,慈寧宮的鄭燕焦急萬分。


    因為她手下的眼線看到趙傑竟然去了鳳來殿,而且遲遲未歸,鄭燕如何不憂心,她如今隻能全靠趙傑。


    如果連他都投靠了項菲儀,她就真的大勢已去了。


    正殿之上,鄭燕緩緩閉上雙眼,腦海閃過許多畫麵。想她年少就進宮,拚著美貌與家世登上這全天下最為尊重的皇後寶座。


    但,明帝容嚴最愛的女子不是自己,最為寵愛的女人也不是自己。


    相反,他最討厭的才是自己吧。


    她恨過,怨過,也愛過,最終還是跟父親鄭鈞一塊,將容嚴給害了,自己當上更為尊貴的太後。


    一個女人熬到太後,應該說已經足夠了,可偏偏來了一個明明長得奇醜無比的女人,卻當了皇後,事事反抗自己,這讓鄭燕如何受得了。


    卻不想,這一鬥,自己竟是要輸了。


    “太後娘娘……”


    “都下去吧。”鄭燕聲音蒼老起來,即使再逞強,在知道趙傑還在鳳來殿時,她就漸漸明白,自己怕是大勢已去了。


    ……


    將近天明,司隸校尉趙傑終於迴來。


    太後鄭燕還坐在正殿,一宿未睡,眼底之下全是烏青,頭發微微淩亂,容貌蒼老,完全看不出昔日尊貴氣質。


    就連進來的趙傑,一夜之間,也是兩鬢蒼白,他走到鄭燕的麵前,再次跪了下來,聲音幹澀,“老臣給太後請罪。”


    “你,你何罪之有?”鄭燕放在椅把上的手頓了一下,顫聲的問道。


    “老臣食言,還望太後降罪,臣死不足惜,隻希望太後日後好好保重身體。”


    聞言,鄭燕似哭似笑,“連舅舅都不願意保護燕兒了嗎?燕兒已經失去了所有親人,舅舅也想拋下燕兒了……”


    鄭燕可是以說是趙傑看著長大的,如何不疼愛這個侄女。可全家的性命,乃至全族,與太後一人相比,熟輕熟重,一目了然。


    “老臣已經將手下的人馬全部撤去,並且向皇後娘娘請罪,辭官歸田。太後貴為聖上之母,隻要日後呆在慈寧宮修身養性,皇上與皇後不會怪罪的。”


    也正是如此,趙傑最終還是選擇了保全家人。畢竟他死不足惜,但家人與族人沒必要為了鄭燕,沒了性命。


    ……


    “我已經同意趙傑辭官歸田的請求了。”


    “嗯。”


    “剩下就是太後,你決定怎麽處理?”


    赫連炫潑墨般的眼眸望著項菲儀,薄唇微勾,“你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我沒意見。”


    “殺了也行?”


    赫連炫苦笑,“明知道不行,為何還打趣我呢。”


    “不是你說的,怎麽處理都行。”項菲儀冷哼,男人的話,就是不可信。


    赫連炫要是知道項菲儀在心裏這樣想著自己,怕是會吐血。但項菲儀的話還是給他提了一個醒,這太後留著是禍害,可殺了,也絕對不行。


    思慮之下,赫連炫才開口,“慈寧宮她是不能再呆,她也沒有資格再當太後,幹脆你以她養病為由,讓她遷居到金墉城,為先皇祈福。”


    祈福?


    也怪得赫連炫說的出來,太後要是整天對著先皇的墓牌,隻怕嚇得沒一天好覺處了,畢竟當時她逼死先皇容嚴的事情,可是曆曆在目。


    不過,這主意,她喜歡。


    “就按你說的辦。”


    ……


    傍晚時分,坐在慈寧宮,惶恐不安的鄭燕,終於等到聖旨。


    聖旨上的意思是聖上思念先帝,先帝托夢,說甚為想念太後。故此聖上隻好決定讓太後遷居金墉城,吃齋念佛,替先帝誦經,為晉天王朝祈福。


    “不!我不去,我不去冷宮!”鄭燕一聽這話,頓時反抗起來。金墉城隻是名字好聽罷了,實則就是一座淒涼無比的宮殿,宮裏的人一直將它當成冷宮。


    一般有罪或被皇帝遺棄的妃子才會被送到那個地方思過,然後再也沒有出來過。


    所以,金墉城成了皇宮女人最大的惡夢。


    誰都不想去那個地方,鄭燕做夢也沒有想到項菲儀會這樣對自己,氣得臉色大變,衝著宣旨的太監就喊道:“哀家要見皇上,哀家要見皇上!!”


    首領太監細長的聲音響起,“喲!皇上最近病了,連早朝都免了,哪裏時間來見太後您呀。皇後娘娘可說了,為了讓皇上病早點好,您還是趕緊遷宮吧。”


    “項菲儀!你個歹毒心腸的女人,連哀家你都敢趕,你簡直是大逆不道!哀家不同意,哀家要見皇上!”


    首領太監見自己好言好語,太後還不願意聽,語氣也冷了下來,看著眼前漸成瘋癲的太後,還真以為自己在後宮還能說上話嗎?


    “太後娘娘,還請您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奴才們。這金墉城已經收拾好,太後還是請早吧!”


    “哀家是太後,誰能讓哀家趕出這慈寧宮。”


    鄭燕硬是坐在正殿的首座,無論他人怎麽說,都不肯移出一步,畢竟還有著太後的身份,首領太監跟下麵的侍衛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隻得派人通報了鳳來殿的項菲儀。


    沒過一會兒,頭戴金絲八寶釵,綰著鳳髻,身著縷金大紅鳳服,邁著悠閑步伐的項菲儀,領著青芽,紫環過來了。


    這是太極殿一戰後,鄭燕與項菲儀第一次見麵。


    相對項菲儀母儀天下的尊貴氣度,即便還穿著太後才有的正服,將所有有彰顯身份的飾物都插滿頭上,鄭燕還是輸了。


    “小德子,帶著你的人先下去吧。”


    首領太監一聽,喳了一聲,領著侍衛們走出了慈寧宮。


    鄭燕無形中鬆了一口氣,坐在正位,看著麵前的項菲儀,卻是冷聲喝斥道:“皇後見到哀家,連禮都不用行了嗎?”


    項菲儀笑了,漫不經心的迴視著鄭燕,伸出纖纖玉手,在紫環的攙扶下,坐到了鄭燕旁邊的位置,與她平起平坐。


    可她挺直的身軀,還有無形散發出來的威嚴,壓得鄭燕想再說什麽,氣勢也弱了許多,“哀家可是太後,你們這樣做,就不怕天下人恥笑,也不怕百官們反對?”


    “這事就不勞太後費心了,如果本宮沒有做好萬全之策,就不會代皇上下這道旨令了。”


    言下之意,她早已經搞定百官。


    鄭燕不信,冷目相對,“不可能,我是太後,太後!他們絕對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


    見鄭燕氣急得連‘哀家’都變成‘我’,項菲儀就知道鄭燕是真的怕了,也慌了。


    “就算你是太後,可如果太後參與謀反,參與陷害先帝一事,你覺得百官還會站在你這一邊嗎?”


    項菲儀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鄭燕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眼睜睜地看著項菲儀氣定神閑的模樣,掩飾著內心的慌亂,“你在說什麽,哀家聽不懂。”


    “先帝為什麽突然離世,其中的緣由,本宮想太後應該最明白不過的人。”項菲儀冷笑道。


    鄭燕臉色近乎白紙,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不可能,這件事情她跟父親做的很隱蔽,絕對不會有人知道的。


    項菲儀當時還隻是太子妃,不可能知道先帝是自己害死的!


    “哀家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先帝的事情,你休想汙蔑。”鄭燕慌亂起身,側對著項菲儀,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慌亂的模樣。


    項菲儀笑了,聲音夾著嘲諷的氣息,讓鄭燕聽到,臉一時紅一時白,她很害怕,如果項菲儀真的知道內情的話,就等於自己有把柄在她手裏。


    如果這事宣布天下的話,她就算是太後,也隻有死路一條。


    驚慌不已的鄭燕根本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項菲儀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起。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提。


    畢竟那個時候她的身份可是太子妃,還有當今聖上,兩人親眼目睹先帝被害,卻選擇什麽都不做。


    就算先帝無用,好色成性,荒淫無道,但畢竟……


    所以,項菲儀隻可能在這裏嚇唬嚇唬太後,告訴百官當年先帝被害真相,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太後,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乖乖去金墉城,至少你還活著。要知道整個鄭氏一族可隻剩下你一個人獨活了。”


    項菲儀似是好心好意的建議著,鄭燕一聽,臉色發怔起來。


    是啊,這兩天她一直不願意去麵對這個事實,不想去想自己所有的親人都在這場宮變中死去,隻剩下她……


    她要活著,活著就一定可以報仇。


    她要報仇!


    絕不能去金塘城,她要找到機會東山再起。


    幾度心思之下,鄭燕突然像瘋了一樣,坐位置起來,一路跑到梳妝台,當著項菲儀的麵,將自己的頭發全部剪掉,一時笑一時哭,嘴裏一直念著:“沒了,沒了,全都沒了,我要出宮,我要出宮!”


    項菲儀抿唇冷笑,不錯,還知道裝瘋賣傻。


    就算真瘋了,也絕對不會讓太後這樣‘尊貴’身份的人流露民間的!


    “來人,太後病了,趕緊送到金墉城休養。”


    鄭燕一聽這話,竟是直接衝到項菲儀的麵前,當場跪了下來,滿臉淚痕,乞求道:“鄭家就我一個人,我隻求你放過我吧,我答應你,從此以後再也不跟你作對,隻要放我出宮,讓我當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就好。”


    “不裝了?”


    鄭燕咬著嘴唇,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根本沒點太後應該有的樣子,但她為了活命,為了東山再起,隻能忍了。


    隻要項菲儀答應放她出宮,她就可以找到人幫自己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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