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言到底還是不肯放棄,“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不用風吹雨打,也不用隨時擔心城管……”


    我做了個打住的手勢,知道不說清楚他不會死心,打開便簽本,刷刷的寫到,“我不後悔那天出掬園,你也別內疚曾對我下手。”


    白紙黑字舉到他麵前,秦牧言的視線有瞬間恍惚,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自然,“我沒有內疚,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內疚了,我隻是覺得你不適合這份工作。”


    說完等待我再次書寫,可見我沒有動筆的意思,隻得無奈的說道,“好吧,隻要你喜歡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真的舍得把小易讓給瞿墨照顧?”


    我垂下眼,平靜的心終是泛起絲絲漣漪。


    當醫生宣布我以後都不能說話之後,我用手機給瞿墨發了條短信,告訴他是他自動終止了我們的交易,算他違約,依然要按之前的約定照顧小易到18歲。


    他迴了一個好字。


    我看著那個字心裏最後一塊大石頭也放下了,然後刪除了他的電話,以後對他便是真的再無所求了。


    抬起頭來,眼裏又是雲淡風輕,我看了他一眼,一筆一劃的在紙上寫,“認得清自己,付得起代價。”


    秦牧言若有所思,我想他一定懂我在說什麽,因為接下來他沒有再說話。


    時間走到10點,我準備收攤迴家。


    起身之前,想了想,翻開一頁便簽紙,鄭重的寫到,“以後別來找我了。”


    我本就不屬於他們那個世界,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衣著光鮮的他們玩的是勾心鬥角,而我隻想關心材米油鹽。就讓我們迴到各自的世界,互不打擾。


    略微收拾了一下飾品箱,關上箱子,收起折疊支架,把板凳折疊起來放在箱子上,右手推著箱子往迴走。


    路燈下,我看著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很安心。背後一直有道目光如影隨形,直到我走進大學校門,才消失不見。


    說來也是湊巧,我到中介處租房,本想問他大學旁邊有沒有套一出租,誰知中介告訴我周邊沒有,倒是大學裏的家屬區有一套。房東就是大學裏的老師,不過因為在外麵兼職,住學校不方便,所以才出租,家具家電都是新的。


    我讓中介帶我到現場一看,當場就簽了合同。所以張曉靜的擔心是多餘的,裏麵除了學生就是老師,簡直再安全不過。


    電梯在5樓停下,我一走出電梯,就看見一個年輕男人站在我家門口,在他腳邊,放著一個偌大的紙箱。


    我遲疑著走過去,男人忽然轉過頭來,目光落到我臉上時明顯一怔。“居然是你,你就是這房子的租客?”


    我看著他愣了,點了點頭,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男人五官線條柔和,溫文儒雅,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書卷氣息,看上去應該是大學裏的老師。我才住進來兩天,朝出晚歸,並不認識這樓裏的人。


    等我迴過神來,男人已經站在我麵前,盯著我打著繃帶的左手看,“你的手傷得嚴不嚴重?醫生怎麽說?”


    見我還沒有反應,男人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你忘記了?我就是那天在嘉禾門口撞了你的人。”


    他這一說,我才覺得有點眼熟。當時急著往裏跑,根本就沒注意去看撞我的人長什麽樣。


    男人見我認出他來,有些愧疚的說道,“我是應該帶你去醫院的,結果你跑了,我本來想等你出來,但正好有急事趕時間就先走了。我在前台給你留了電話,一直在等你打電話過來,結果等了幾天都沒等到你電話。”


    原來是這樣,我笑笑,沒有告訴他我不是那裏的員工。


    男人態度誠懇的說道,“抱歉我那天走了,確實是有事,並不是想要逃脫責任。這樣吧,你把看病的錢,營養費誤工費告訴我,我盡數賠償給你。”


    我擺擺手,示意不用。


    男人這時察覺到什麽,“你不能說話……”


    我點點頭。


    “可那天你不是還跟我說話來著,”男人說著說著臉色巨變,“是不是因為車禍的原因?如果是這樣的話放心,我會負責的。”


    別人要是撞了人都恨不得逃得遠遠的,這人恰好相反,生怕別人不找他麻煩。


    我有些哭笑不得,隻能拿出我的便簽本,在上麵寫道,“不是車禍的原因,手臂的傷也不嚴重,是我逆行撞上了你,你不用賠償。”


    想了一下又在後麵補了一句,“車子撞得嚴不嚴重?你把單子給我吧,我把維修車子的費用給你。”


    男人看到我寫的字後,再看我時候那表情就像再看稀有動物,不可思議的說道,“你不要我賠償醫藥費還要到給我修車費?”


    我點頭,這不是很正常嗎?


    男人深吸了口氣,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箱子,“這個問題一會兒我們一會兒再討論。你是今天才搬來的嗎?我是這房子的房東。”


    我恍然大悟,剛才還在想他怎麽知道我的行蹤,追著付醫藥費追到這裏來了。


    男人幫我拿過箱子往門口走,“沒想到房子這麽快就租出去了,我有些書籍忘了拿,之前給你打電話,一直沒人接,所以才親自過來,想著這個點兒應該有人在家。這麽晚打擾你,實在不好意思。”


    我這才去摸手機,誰知兜裏什麽都沒有,不由得對他歉然一笑,手機現在對我來說沒什麽用,所以出門的時候也就忘了帶。


    掏出鑰匙開了門,把男人讓進屋裏,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水。


    男人接過水放在茶幾上,從我的便簽本上撕下一張紙,遞過來,“我叫蘇玨,是這裏的政法老師,上麵是我的電話,你記一下,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說完他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忘記你不能說話了,那就給我發信息。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笑笑,接過來,彎腰拿起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蘇玨低聲念道,“葉歡。”


    我直起腰,就見蘇玨緊接著遞過來一張卡,我連忙擺手,後退兩步,示意真不用賠償。


    蘇玨笑了,“不是銀行卡,是飯卡。我想你的手近期應該不方便做飯,可以拿卡去食堂吃,這裏的食堂雖然比不上大飯店,勉強也還能入口。”


    見我不接,他開玩笑似的說道,“你不要賠償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這飯卡就算是我的一點補償吧。難不成,你真的希望我去投案自首?”


    我隻得接過來,好在一張飯卡無傷大雅,算不上欠他人情。


    想起他是來拿書的,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自便,自己則打開飾品想整理飾品。晚上有一會兒生意很好,幾乎是絡繹不絕,都來不及整理就有顧客不斷上門,現在的飾品箱就跟被鬼子掃蕩過後的村莊,一片淩亂。


    花了好一會兒重新將飾品箱整理得井井有條,又從貨架上拿出賣光的款式補上,等箱子再次變得滿滿當當,這才關上箱子。


    起身不經意撞上蘇玨的視線,他抱著紙箱站在書房門口,也不知看了多久。


    見我發現,也不尷尬,唇角勾了勾,“你是做小生意的?”


    我先是一怔,隨即莞爾一笑。果然是老師,很懂說話的藝術,被他這一說,擺地攤瞬間高大上起來。


    蘇玨走過來,遞給我一張紙,上麵寫滿了電話,背後還有一副簡易地圖。


    我不解的看著他,他把紙放到我手裏,“你才來這裏,對這裏不熟悉,我把你可能需要用到的配套設施的地址和電話寫在上麵,診所商場便利店什麽的。”


    蘇玨的周到讓我誠惶誠恐,他挑挑眉,“沒辦法,你又不接受我的賠償,我實在於心不安,隻能在這點小事上略盡綿薄之力了。時間很晚了,不打擾你休息了,再見。”


    我點頭微笑,把他送到門口。


    關上門反鎖好,臉上的笑容無力為繼,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浴室洗漱。一隻手雖然不方便,忍忍其實也還好。腦海裏不由自主湧現出那次瞿墨給我洗澡的畫麵,察覺到自己再想什麽,我使勁兒搖搖頭,把那些畫麵都甩出腦海。


    看著鏡子裏那張消瘦蒼白的臉,我努力扯了扯嘴角,給自己一個鼓勵的微笑。


    願無歲月可迴頭,那怕隻剩一腔孤勇。


    躺在床上,我從錢包裏拿出小易的照片時帶出來一張紙片,撿起來一看,是領取身份證和戶口簿的迴執單。盯著上麵的字,視線變得飄渺。


    第二天我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到批發城拿貨,而是坐著公交車來到辦證中心。


    故地重遊,是兩番截然不同的心情。辦證中心的工作人員熱情的接待了我,在我交出迴執單後,將嶄新的戶口簿和身份證遞到我手上。


    連日來的平靜被打破,我看著身份證上麵巧笑嫣然的自己,鼻子酸楚得厲害。


    強忍情緒走出中心大門,走到花壇處翻開戶口簿,視線落到出生日期上時終是忍不住酸澀之意,淚水一滴兩滴如大雨滂沱。


    10月18,是我初見瞿墨的日子,填身份信息的時候我在出生日期一欄上毫不猶豫的寫上了這個日期。十四年前的這天,瞿墨帶給我新生,十四年後的現在,生日未到,他已經和我再無關聯。


    我捧著證件,坐在花壇上哭得不能自已。絲毫沒注意到對麵,正對著的花壇馬路邊上,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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