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有一段時間,不明白房先忠哪來的這種自信,但通過之後的研究跟交集,他發現,其實房先忠心裏能夠清晰的判斷各種複雜的形勢。


    但他唯一的缺點便是他致命的缺點,就是自己沒有主見,隻要你在他跟前展現出強大的自信,說一些他願意相信的話,那麽你就是提著刀殺了他,他也會覺得你是一個好人。


    說白了,房先忠便是屬於無論是哪一個時代,都大有存在的人,耳根子軟、缺乏主見、很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很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整日裏活在他人的看法中,但又有一顆與其能力不相匹配的野心。


    這便注定了房先忠,隻能是作為一個副將存在,無論是文職武職,他都不適合做一把手。


    因為他能把情勢分析的很透徹,但卻不會堅持、自信自己的觀點,永遠都會擁護別人的決策,而後否決自己的看法,哪怕明知道自己是對,他人是錯的,他也不會堅持。


    是不會,而不是不敢,這是有著質的區別的。


    東宮在李弘迴來後,方顯的有了一絲的人氣,這段時日因為沛王的大婚關係,長安城所矚目的焦點,便全部集中到了那裏,再加上太子近一年的時間沒在東宮,整個東宮顯得冷清也是在情理之中。


    剛剛一下馬車,踏踏實實的站在了東宮的地麵上,就看見了汪樓那張死人臉跟連鐵站在一起,恭恭敬敬的看著他,就是不敢過來。


    李弘無語的向兩人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不就是下旨讓自己立刻前往皇宮嗎,至於站在那麽老遠,跟看鬼似的嗎。


    “殿下舟車勞頓,這剛一下車,就得立刻前往皇宮,奴婢等人也是很心疼殿下的勞累,但奴婢也沒辦法,這是殿下的旨意。”汪樓身為李弘他龍媽如今的貼身太監,對於李弘可是分外忌憚。


    特別是在從連鐵那裏知曉了更多的,關於太子殿下的更多事跡後,汪樓已經在心裏,把李弘列為絕對不可惹怒的人,所以這才一直站在遠處,寧可違背皇後的旨意,也不過來招惹太子殿下。


    看著汪樓那恭恭敬敬、謹小慎微的樣子,然後聞著轉了一圈,冷笑著說道:“我能吃了你是怎麽著?是不是連鐵跟你說我什麽壞話了?”


    “沒沒沒,奴婢不敢。”連鐵嚇了一跳,自己這是無辜的啊。


    “諒你也不敢,說說吧,母後這麽著急讓我入宮是何事兒?”李弘看了看李楚媛,用眼神問她要不要一起進宮。


    得到明確的信息後,便在汪樓的率領下,三人往皇宮裏行去,而連鐵,在李弘迴來後,那麽他就不用再去皇宮了,畢竟東宮現在才是他該待的地方。


    從洛陽迴來的路上,李弘的心是不平靜的,相比較於龍爹,他心裏更是有些忌憚母後,如今這樣的形勢,估計誰都看的出來,自己跟老六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朝堂之上的官員在自己未迴來之前,紛紛觀望、站隊,三省六部、九寺五監也紛紛在觀望、站隊,總體的效果是自己滿意的。


    李令月沒在蓬萊殿,估計當白純帶著從南方的禮物迴來後,李令月這個小白眼狼,對自己的思念就變得淡了很多了吧?


    小白眼狼如今除了新奇的玩具跟禮物,能夠讓她高興外,其他的?在這個沒心沒肺的歲數上,怕是沒有什麽能夠讓她高興幾天了。


    “兒臣見過母後。”李弘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已經站在了武媚的麵前。


    武媚不出聲的打量著李弘,相比於前往南方之前,李弘整個人又是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征戰安西迴來時,身上帶著一股淩厲的勇武之氣。征戰安東迴來後,整個人卻顯得內斂了很多,身上多少倒是少了一絲殺伐之勢,多了一些儒雅、睿智的感覺。


    而現在下江南迴來,整個人像是返璞歸真了一樣,像一汪深不見底的井水,清澈卻又深沉,幹淨純粹之餘,又帶著如嶽如鬆的堅定沉穩。


    “長大了。”武媚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欣慰的暗自點頭:“起來吧,這是衣服都沒換都跑過來了,也怪難為你的了。”


    “不難為,剛一到長安見禮父皇、母後,是兒臣應該做的禮數。”李弘起身,看著武媚說道。


    龍媽的年齡好像被歲月遺忘了,被時間凝固了似的,與一年前相比,看不出什麽變化來。


    依然是風華絕代、雍容華貴,整個人身上那股母儀天下的鳳儀之姿,綻放的越來越盛,一代天後的風采盡顯無餘。


    “李楚媛見過皇後。”這個時候,才能是李楚媛行禮見過皇後的時間。


    相比較於其他皇子與宗親一同覲見皇帝、皇後不同,太子在覲見皇帝、皇後時,其他人是不能夠與太子一同覲見的,隻能等到太子與皇後見禮完全完畢,方可上前見禮。


    武媚臉上綻放著帶有威儀的笑容,笑看著李楚媛說道:“這些日子難為你了,讓你一個皇室宗親縣主侍奉太子殿下,這一路上,沒有為難你吧?”


    “怎麽會……。”李弘剛要說話,便被武媚一眼瞪了迴去,於是隻好老老實實的站著,親眼看著李楚媛會不會出賣自己。


    “楚媛謝過皇後關心,皇兄一路上對楚媛頗為照顧,並未為難楚媛,楚媛笨手笨腳的,深怕侍奉不好皇兄,好在皇兄宅心仁厚、寬宏大量、待人真誠……。”


    “行了,就別給他臉上貼金了,他什麽樣子本宮還是知曉一些的,這趕了好幾天的路,也累了吧,當初住的宮殿還給你留著呢,過去歇息梳洗一番吧。”武媚無視站了一會兒,便主動坐下的某人,對李楚媛說道。


    “是,皇後,楚媛告退。”李楚媛大方的行禮告退。


    待李楚媛一離開,武媚的表情不出李弘意外的就冷了下來,冷冷的說道:“跟我過來。”


    “是,母後。”李弘在大殿裏巡視了好幾圈了,也沒看見白純等人哪去了,於是便跟在武媚的身後,往書房走去。


    走進書房,剛跟著武媚,在椅子上坐下,就再次被武媚一眼瞪了起來,望著寬大民貴木料書桌後麵的龍媽,李弘嘿嘿笑道:“母後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兒臣迴來了,您好像不是很高興呢?”


    “高興?你倒是給我點兒高興的理由來?你還迴來幹什麽?那滎陽的小山村待著豈不悠哉?閑雲野鶴的過一輩子多好啊,何必再迴到這長安來?”武媚眉目一跳,冷冷的斥道。


    “母後,您也知道,兒臣不是不想早些迴來,被困於小山村,兒臣也是……。”


    “你也是迫於無奈是嗎?還是說你就希望長安城一直亂下去,然後好在最後關頭迴來收拾殘局?顯得你李弘城府深成,顯得你智謀多變?你究竟為何要這樣做?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李賢那莫須有的希望,為何就非得把他逼到絕路你才肯罷休?”武媚越說語氣則是越無力。


    “母後,兒臣也不願意如此,但……兒臣能夠控製的了自己,但卻不能控製他人心裏在想什麽,想要什麽。就算是今日一切不曾發生,以後依然是還會發生,那時候您讓兒臣如何做?”李弘走到武媚跟前,看著武媚眼神誠摯的說道。


    武媚無語,有一些東西,並不是李弘主動推動,洛陽洛水之上,已經給足了警告,迴到長安,李賢依然是野心勃勃,兄弟兩人在昌明坊的一切,自己與陛下不是不知道,但又能如何?


    好在最後發生了李旦被文成利用了裴炎綁架,而後一夜之間兄弟三人齊心合力,為救李旦奔走、廝殺一夜。


    原以為如此一來,一切就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卻不料李弘的南下,還是讓李賢按耐不住心中那股蠢蠢欲動的野心。


    “就真的沒有退路可言了嗎?貶到嶺南如何?雲中都護府的大都護,李哲既然感興趣,那就讓給李哲,李賢隻帶著王爺的名字,到嶺南……。”


    “然後兒臣再一次南下,鎮壓?還是說到時候就如揚州李敬業一樣,需要用我大唐兒郎的性命,來平複這一切?今日這一切,又該怎麽迴頭?他還迴的了頭嗎?”


    “說出你的條件。”武媚歎了口氣,突然說道:“但記得,別太過分!”


    “廢為庶人,流放巴州。”李弘一字一頓的說道。


    武媚沉默了,巴州是哪裏?李弘的大本營啊。


    南依昆侖山,北靠天山,一麵是吐蕃都護府,一麵是安西都護府監管,把李賢流放至此,相當於是完全於大唐隔絕了,甚至什麽時候人死了,怕是長安都不會知道。


    “明日老六大婚,你身為太子,該有的禮數別忘了,你下去吧。”武媚頹廢的靠在椅背上,扶著額頭對李弘揮了揮手,無力的說道。


    “兒臣告退,兒臣想去宣政殿看望下父皇,不知道如今和不合時宜。”李弘走到門口後,突然轉身望著武媚問道。


    “不必了,你父皇今日身體有恙,為了明日老六的大婚,正在休養,就不必打擾了。”


    “是,兒臣告退。”李弘望了一眼武媚身後,行禮後便走了出去。


    而在他離開,直到他的人影從窗戶旁略過,李治這才緩緩的從武媚身後的屏風處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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