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載聽到李弘的問話,臉上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過來,雲中都護府如今依然是由沛王遙領,太子這段時間剛剛把沛王的羽翼全部剪掉,要是再把遙領的雲中都護府拿走,顯然是會加劇皇家太子跟沛王之間的矛盾。


    歐陽通聽到此處也是心中一凜,雖然馬載的建議聽起來很動人,特別是由一個工部侍郎提出來,顯然是再合適不過了,但如果雲中親王遙領的問題不能解決,三條路的修建就相當於是治標不治本。


    馬載無奈的笑了笑下,繼續說道:“臣這些年一直在吐蕃,偶爾則會前往安西,一年最起碼也要去個三四趟,兩地雖然被山脈阻隔,但……如今來往密切,這是難得的良機。吐穀渾、大食等其他番邦,一直對如今的安西虎視眈眈,雖然如今安西是牢不可破,但正所謂強者恆強,想要一直保持我們如今在安西的優勢,這路顯然是必修不可!而且臣深知雲中、甚至長安通安西的道路加寬加固後,為我大唐帶來的各個方麵的巨大利益,但至於您剛才的問題……臣以為,那是您身為尚書令跟太子殿下的事情,與臣無關。”


    “好吧馬載,你說的很對,無論雲中還是修路,都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特別是雲中之事兒,無論解決不解決,都不影響你修路不是?可以先修,至於雲中,命袁恕己等人多多接觸薛泰、李俊,雲中放置的大唐黑水軍,多年未曾挪動,李敬玄閑著也是閑著,我會跟吏部、兵部溝通,看能不能先換換再說。”李弘想了想,拍板說道。


    “是,殿下。臣還有一事兒……。”


    “那兩人按照你的意思安置吧,如果母後問起,就再說,在這之前,我以為最好是放在什麽地方磨練磨練才是上策。”李弘淡淡的說道。


    而武承嗣、武三思兩人接下來兩年的命運,原本以為會繼續在工部舒舒服服的做個閑散的官員的願望,徹底被李弘的一句話斷送了,接下來將不得不麵對漫天沙塵,跟狂風暴雨以及高海拔惡劣天氣的洗禮。


    馬載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領會了李弘的意思,武承嗣跟武三思在工部,如今抱著房先忠、沛王這兩條大腿,在工部無人敢惹,身為新晉的工部侍郎,想要有一番作為,太子殿下的支持是一部分,而自己雷厲風行的作風,才是成功與否的關鍵。


    歐陽通拿著手裏三十文錢的術題,再想想今日朝堂之上三千萬兩白銀裏麵的一百萬兩銀子,一下子便明白了這張紙條的重要程度!


    顯然,自己的上一任敬暉,並沒有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自己,而今太子告訴自己,意味著什麽就已經很明白了。


    “殿下,臣明白了,這道題好解,以臣在崇文館這幾年的學來的東西,完全可以把這些抹平,所有的賬目再統統做迴原樣兒。”歐陽通看了一眼馬載,鄭重的說道。


    “那就行,明白了就好。”李弘摸著長出胡渣的嘴唇,想了下說道:“接管皇家銀行你有什麽看法兒?”


    歐陽通一愣,沒想到戶部尚書竟然還有這樣一個任務,而且他心裏也很清楚,敬暉這些年掌管戶部的同時,對於皇家銀行這個聚寶盆也是沒有少操心,但如今自己還未真正走馬上任,太子殿下就打算把這也交給自己?


    再精明能幹的臣子,麵對李弘這樣的直白,也是不敢不假思索的就迴答,歐陽通同樣不敢,同樣是選擇了謹慎的說辭。


    李弘也沒有難為他,倒是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考慮,去了解皇家銀行的一切,他的心思,此刻再一次放在還在浮屠營正經受痛苦磨難的李哲身上。


    第二日的朝會李弘自然是不可能再去了,而是在人家還上朝的時候,他則是跑進了尚書省,等候著朝臣們下朝。


    裴行儉、上官儀兩人先是來到了李弘的書房,在與李弘詳談了一番後,便神色輕鬆的走了出去,而今日朝堂之上,也不知道陛下怎麽了,直接下旨任命上官儀為中書省中書令,聖旨之中少了代理兩個字。


    敬暉與林士翎在裴行儉跟上官儀離開後,才匆匆走進來,太子交給他們的課題他們一日都不敢忘記,關於吐蕃以後的治理,吐蕃都護府的成立,這一切在朝堂之上完全都是走過場,根本用不著其他臣子的同意,隻要陛下點頭,尚書省實施就足以了。


    中書省不用起草、門下省不用批複,陛下自然是也不用禦批,隻要點頭即可,畢竟強行成立都護府跟朝堂一致通過,還是有著質的區別。


    除非是吐蕃都護府一事兒已經是十拿九穩,才可以拿在朝堂之上,由中書省製定、門下省批複上呈,而後陛下禦批,在公告天下。


    這樣既能保證皇家威儀不受損,又能彰顯大唐國威,所以在還沒有真正開始前,這些事情,是不會成為真正的國之大事來討論的。


    李弘對林士翎不得不刮目相看,這家夥確實是一個人才,難得的陰狠忠誠的臣子,與敬暉光明磊落、剛正不阿的行事相比,就像月亮的兩麵一般天差地別。


    同樣,因為兩人完全不同的風格跟行事方式,也讓兩人成為了最能互補的一對搭檔,甚至比起有著“裴馬”之名的裴行儉跟馬載,也是不遑多讓的。


    所有的細節都做的很好,唯獨在對待文成一事兒上,林士翎的狠辣勁就彰顯了出來,雖然比敬暉的方式有效,但是過於陰損。


    李弘不得不搖頭歎息道:“關於文成公主一事兒,林士翎,你還需要再酌情處理,吐蕃百姓不像我們大唐百姓,是一個容易坍塌信仰的群體,他們對待信仰的心堅定、幹淨,不容褻瀆,這兩年我一直容忍文成公主,你以為是我願意?不管如何,文成公主不能出事兒!義陽公主與駙馬也會一同前往吐蕃,隻可取代不可推翻再立!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林士翎一愣,對於太子如此謹慎的言論,他還是有些不以為然的,在大唐,僧道儒尼他又不是沒有見過,又不是沒有打過交道,這些人的信仰完全是建立在對未來的無知跟恐懼上。


    他們的虔誠祈禱、恭謹拜佛,完完全全是建立在現實物質的缺失上,與其思想境界與心靈洗滌有著絕對的區別!


    一個人的信仰崩塌,一個群體的信仰崩塌,在林士翎看來,完完全全就是毀掉其信仰的產物,另立精神,百姓在其信仰坍塌的同時,隻會尋求無助的懺悔跟反思,怎麽可能如太子所言,會引起他們的暴動,會因為信仰的褻瀆,而變得怒不可遏,會為了維護信仰,而群起攻之?


    這是不可能的,大唐之前的每一個王朝的興盛與衰亡,從諸子百家到如今的佛道爭鋒,每一個信仰原本都有著眾多的擁護者,可隨著信仰被權利者取締走向消亡,也沒有看見有哪一群人為了信仰的崩塌,而憤起以身拯救。


    所以,他不相信,一個文成公主的倒塌,能夠引起吐蕃百姓的暴動跟拯救,更不相信,文成公主能夠像神一樣,影響著吐蕃百姓的心智,左右著吐蕃百姓的是與非。


    李弘沒有辦法解釋何為真正的信仰,如果他知道一千多年以後,還有更多的人把前往吐蕃,把這些看成是一場對生命的洗禮,看成是一場對心靈的洗滌,他們虔誠的膜拜,他們以最為尊崇的心守護著的信仰中,就有文成公主的身影的話,他還不會這麽不屑一顧!


    無奈的搖搖頭,李弘懶散的笑了笑說道:“你先別早下定論,隻有愚蠢的人,在沒有接觸到事實時,才會憑借自己以往的經驗來胡亂下定論,我不希望你也是那樣的笨蛋,所以這一條沒過!至於元日之後,啟程到達吐蕃後,你可以先看先聽,然後再做打算,這是我對你唯一的忠告,好自為之!”


    林士翎心中一驚,從跟隨太子到現在,殿下還從來沒有如此嚴厲的警告過自己,看來自己是不是真得小心為之了呢?


    雖然膽怯於太子李弘的威儀,但這也激起了他這個寒門士子不服輸的性格,能夠在進入嚴寒後的長安城露宿好幾個月的人,顯然不會因為太子的幾句警告,就輕易打消其謀劃的計策。


    自信的人永遠都是這樣,經得起失敗,更受得起成功帶來的榮耀,但在榮耀之上,依然還能夠接受他人的建議,而後改善自己的計策,林士翎無疑就是這麽一種人。


    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同時他又對於他佩服的人的話語,有著絕對的信服度,所以林士翎被李弘激起的好勝心,讓林士翎恨不得離開飛到吐蕃,見識一下何謂信仰,何謂神!


    跟這兩個人談完後,太陽又一次打算早早收工,開始往地平線下斜沉,長安城再次變得昏暗起來,落日的餘暉照射在城牆上,籠罩著城內大大小小的建築。


    大明宮同樣有一半的建築被蒙上了一層神聖的金色,在黃昏下拖著長長的,略帶淒涼跟疲憊的影子,與暮鼓之聲,一同提醒著忙碌了一天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乃是自然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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