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望去,門口依然是站著穿著便服、頭戴襆頭,一臉探究的大唐皇帝陛下李治。


    身後除了花吉跟其他幾個太監外,便是紀王府內所有的門下等人,此刻離李治身後低頭遠遠的站著,動也不敢動一下。


    武媚與李弘同時起身迎候,李令月卻乳燕投林般,已經邁著小短腿,咯咯笑著跑到了李治身邊,率先清脆的說道:“兒臣李令月見過父皇。”


    “你這個小東西也跟著湊熱鬧來了。”李治彎下腰,在李令月俊俏的鼻梁上,輕輕的用食指刮了一下,溺愛的說道。


    “父皇您不也是過來了麽?您是找母後還是找皇兄啊?”李令月睜著明亮的大眼睛,天真爛漫的問道。


    “朕是來接你這個小東西迴宮來了。”李治示意眾人免禮,牽著李令月的手走到了上坐,與武媚肩並肩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的李治突然間迴頭掃了一眼,而後又快速的扭頭迴來,裝作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李弘,但卻忘了迴答李令月的問話。


    此等反應,自然是不可能逃過目光如炬的皇後之眼,特別是陛下那一眼若無其事,但卻是含有深意的眼神,讓她心中猛的一個激靈:這父子兩人肯定有事兒瞞著自己!


    李弘若無其事,含笑而坐,看著李治與李慎寒暄,不時的像自己那般逗弄著懷裏的李令月,就是不看他龍媽望過來的詢問眼神。


    武媚的眼光如利劍一般,短短幾息時間,就讓李弘感到渾身難受,想要不去注意,恐怕自己就該挨揍了,於是隻好欠身向他母後微笑示意。


    望著那依然執著不已的詢問眼神,李弘深知家醜不可外揚的名言,掃視了一圈廳內的所有人,打斷李慎跟龍爹的談話,朗聲說道:“續王兄、媛王妹,怕是父皇與紀王叔有要事兒相商,不如幾位先迴避一下如何?”


    “怎麽了?沒什麽事兒啊,都坐吧,朕也好久沒有過來過了,剛才朕在門口,聽到你們在謝皇後,不知道是什麽事情?”李治再次發揮出了反應慢半拍的性格,奇怪的說道。


    “哦,一會兒兒臣當麵向您稟奏,正好兒臣還有事兒跟您說,就讓他們先退下吧。”李弘迴過身,看了李治一眼,然後裝作若無其事,視線越過李治,直指龍爹身後。


    父子倆人在遼東這大半年,再沒有默契度也不至於一點兒心意不通,見李弘的目光越過自己望向身後,李治便不由得手一僵,剛準備扭頭,突然想起皇後還在,於是便硬生生忍住了迴頭的動作,嘴裏應和著,便讓其他人離去了。


    李令月明亮的眼睛眨巴著,一會兒看看李治,一會兒看看李弘,然後被李楚媛輕聲叫到身邊,以好吃的為誘餌給帶走了。


    在眾人都離去後,李弘再次衝花孟、驚蟄、汪樓、花吉幾個太監揮了揮手,幾人看了一李治跟武媚,見兩人沒有反對,便也躬身走了出去,並緩緩把門給帶上。


    此時,整個大廳一下子變得空蕩了起來,隻剩下了李治、武媚、李弘、李慎與李治身後不遠處,仿佛兩個雕像般的張綠水跟金榮乞六人。


    張綠水跟金榮乞在武媚進來後,心裏一直都是處在戰戰兢兢的狀態下,兩個人把頭低的深深的,對於廳裏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偶爾瞟了幾眼,甚至連正眼望一望都沒敢。


    現在,整個大廳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兩個人的心也像是秋千一般,一下子蕩在最高處,卻下不來的狀態。


    “說說,你李弘又隱瞞我什麽了?”武媚至始至終,都沒有扭頭往身後看一眼,隻是看著李弘,略帶冷笑的問道。


    “這……母後,要不要兒臣先跟父皇稟報下,關於李楚媛的封地變遷一事兒?畢竟……。”


    “你試試唄。”武媚欣賞著自己新染的指甲,淡淡的說道。


    “呃……那算了。”李弘眼見龍媽並沒有理會自己,於是便急忙向龍爹使眼色,那可是您的人,現在被母後發覺了,您得出麵啊,您不能這樣把兒子往死裏坑啊。


    但此時的皇帝哪還有半分威嚴的樣子,低聲對李慎說道:“你剛才說什麽,楚媛的封地被皇後封遷到涇陽縣了啊?這是好事兒啊,但其食邑戶可不能變啊,就是朕也不能開此先例,如今戶部、工部,你可不知道,因為這不孝子,把土地看的很嚴,甚至不允許窮苦人家變賣土地給鄉紳地主救濟,非要用那個皇家銀行,搞什麽給窮苦百姓無息貸款,以此來保護普通百姓的土地,所以就算是朕……。”


    “是是是,您放心,臣弟並未有此想法兒,能把楚媛的封地從東光封遷到涇陽,那可是京畿治縣,臣弟跟楚媛已經是驚喜連連,豈敢再因此而破壞朝廷法度……。”李慎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麽,偷偷瞄了一眼身後那兩個,身體抖動如篩糠的女子,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跟著大唐皇帝陛下拉家常。


    兩人對李弘淡漠無視的表情,徹底讓大唐的太子殿下寒了心,此時此刻,皇帝跟王爺是指望不上了,如今自己這個太子殿下,麵對大唐皇後的問詢,隻能是自求多福了。


    “跟本宮說說,你父皇身後那兩個到底什麽?”武媚的麵色如常,語氣依然平靜的問道。


    如此神情,就算是被李治譽為最會討他母後歡心的李弘,此時也拿捏不準大唐皇後如今到底是沒生氣呢沒生氣呢還是真生氣了呢。


    麵對無法再迴避的問題,李弘隻好硬著頭皮,給了他龍媽一個絕對具體、簡潔、明了,但又絕對讓他龍媽發瘋的答案:“人。”


    人字一出口,不光是武媚神情一呆,就是旁邊豎起耳朵一直偷聽的李治跟李慎,也是被這個簡潔明確的答案嚇了一跳!


    脖子跟落枕似的緩緩看向發聲處,隻見眼前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武媚那句:“汪樓不準放任何人出去”之前,奪門而出。


    打開的廳門外,傳來了李令月細小的聲音:“哦……皇兄這個小兔崽子又惹母後不高興了,真是讓人頭疼。”


    李楚媛錯愕的拉著李令月的小手,看著太子殿下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而耳邊公主殿下的話語,更是讓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隨著李弘突然間,讓廳內無人措手不及的逃跑,張綠水與金榮乞,同樣是驚訝的差點兒把秀氣的下巴掉到地上,兩人望著那眨眼消失的太子,腦海裏同時冒出了一個問號:“這樣也行!”


    跑到王府門外的某人,自然是不敢直接迴皇宮,那樣的話就是真的找死了,如今隻能是躲過一陣兒算一陣兒。


    花孟跟驚蟄兩人也跟著快速跑了出來,在門口看著太子殿下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好險,多虧早一步,要不然的話,又要被母後逮住了。裏麵現在什麽情況,母後有沒有暴怒?”


    花孟跟驚蟄臉上同樣帶著驚異,迴道:“沒有,裏麵一切都挺正常的。”


    “好吧,希望如你們所言,但願今日能安然度過。”李弘迴頭望了一眼王府碩大的朱紅色大門,示意在馬車上坐下來,等一會兒跟著父皇、母後迴宮。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件事兒本來自己就不適合摻合,現在被龍媽逮個正著,隻能是讓龍爹跟龍媽他們兩口子自個兒處理了,要不然到時候自己又是吃力不討好。


    但他也知道,自己這一跑,把龍爹跟龍媽兩個人都給得罪了,這下好,一會兒兩口子都得訓斥自己一頓,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啊。


    花孟跟驚蟄陪著李弘等了約莫一刻鍾,王府門內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跟話語聲,不用說都知道,龍爹跟龍媽準備迴宮了。


    紀王李慎與府內的其他人恭送武媚與李治上了馬車,李弘殷勤的跑到旁邊,推開汪樓想要討好龍媽,親自扶武媚上車,但不想剛剛推開汪樓,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迴頭一看,竟然是龍爹拍他肩膀,而後一臉不耐煩的示意他起開,朕要親自扶皇後上車。


    某人敢跟汪樓爭,但是可不敢跟李治爭,於是隻好把討好的機會,讓給了同樣需要討好皇後的皇帝陛下。


    這一過程,武媚一直都是臉色平靜的看著那父子兩人,直到扶著李治的手上了馬車後,李治正打算跟著殷勤的上車,卻被武媚淡淡開口阻攔了。


    “本宮的馬車還要坐令月跟李楚媛,陛下是不是應該迴避一下,坐另外一輛馬車呢?”武媚不鹹不淡的給了李治一個閉門羹,而後笑著示意李楚媛跟她同坐一車。


    待李楚媛上了馬車,在武媚的示意下,汪樓立刻便命馬車前往皇宮,對於站在馬車旁邊的太子殿下跟皇帝陛下,汪樓也隻能是快速的行禮,而後急忙跟著馬車絕塵而去。


    望著馬車在道路兩旁昏暗宮燈的照耀下離去後,李治扭頭便是用指頭點著旁邊,一臉無辜的李弘:“笨死了,你呀你呀,你說說你能幹點兒什麽?這點兒事你都處理不好!還讓朕操心,笨死算了!”


    “我哪知道母後會來啊?本來母後都沒有注意到,您一進來眼睛就跟被她倆牽住了似的,母後想要不懷疑都難。”


    “那現在怎麽辦?”李治沒好氣的說道,懶得跟他爭論誰是誰非。


    “按計劃是不可能了,唯一的辦法,您去跟我母後坦白從寬,這樣一來,興許母後會同意她們留在宮裏呢?”李弘拉了一下李治的手臂,示意咱們邊走邊說,別讓紀王一直跟家人在門口候著,而且這種事情,挺丟人的,別當著外人的麵說是最好了。


    “說是一定要說的,但你母後恐怕正在氣頭上,你還是先把她們帶迴長安吧,以後再說怎麽辦吧。”李治的語氣中,透露著一股說不出的遺憾。


    父子兩人向紀王李慎辭別,而後緩緩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緩慢前行。身後跟著女扮太監裝的張綠水跟金榮乞,再往後便是那幾個太監,以及金吾衛的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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