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看著龍媽視若珍寶的,繼續對他臨時抱佛腳畫出來的地圖,仔細的撫平著上麵的褶皺,心中對這個曆史上的一代女皇,更是充滿了尊敬與欽佩之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地圖出現在武媚的眼裏,對她是何等的震撼。


    畢竟,這個時期的地圖,全部都是以山川為基準所做的地圖,縣域圖、城池圖,則都是先把城中央畫出來,而後再把轄區內的山川名勝、河流等地,按照相對應城中央的大致方位畫出來,最後再把附近的各個鄉村等地填補到相應的山腳、河流邊上,便形成了一副區域地圖。


    這樣的地圖繪製,便是靠著繪製者帶著簡易的定向設備,跟簡單的測距設備,一步一步的走出來的,由於缺乏定位技術,又沒有經緯度一類的坐標係統,所以畫出來的地圖,誤差會隨著地圖的增大而增大,而且區域與區域之間根本不成比例,導致人們隻能跟著地圖行走,就像是被人領著前進一樣,如若不然,則就會迷失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


    至於要是山地地區等複雜形式的地方,這類地圖更是一點兒用處沒有,所以這個時期,沙盤的擺弄在軍事上就顯得異常重要,它比那不靠譜的地圖更受軍中武將的歡迎。


    而至於現在的水路地圖,隨著隋唐運河在這個時期的重要不斷增加,唐人繪製的水路地圖,便是繪圖者站在船頭,先是在這一端畫出洛陽,而後隨著船的行進,繪製者便把沿線所看見的城池、山川一一畫下來,等到達了杭州之後,便在繪製的地圖末端畫上杭州,那麽這一張水路圖就應運而生了。


    這種地圖沒有一丁點兒的實際參考作用,完全就像是一個繪圖者遊玩了一圈後,把自己的所見所聞畫了出來。


    沒有方向、比例可言,心情好了就把這個地方畫的好一些,心情不好呢,就把這個地方少畫幾筆,其所做的地圖更像是藝術性的繪畫,而非是專業性的地圖。


    而在李弘十歲的時候,就曾經煽動過李淳風,當時給李淳風製造的天文望遠鏡,讓李淳風整個人瘋癲了一年的時間,天天就差吃住都賴在那望遠鏡跟前了。


    而與此同時,弘文館的學子開始采用“計裏畫方”與晉代裴秀所做的“製圖六體”,開始給長安城重新繪製地圖,隻是在當時少了真正的坐標係統跟經緯度的精確,以及未曾考慮到地球曲率的問題,或者說是根本不知道的情況下,弘文館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算是繪製出了長安地圖。


    隻是那地圖,除了皇城等附近的地方比較精準外,其他往外更多的地方,就不再精準。


    更要命的是,他們在繪製的過程中,發現那越往外的地圖就變形的越厲害,甚至像是被什麽抽離了一樣,變得扭曲起來,怎麽都無法畫出心滿意足的地圖。


    不過好在,弘文館的學子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泄氣,看著太子殿下不屑一顧的樣子,這些人卯足了精神,便開始一猛子紮進了,相傳大禹治水時留下的:“左準繩,右規矩,載四時,以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的測量要義當中。


    《周髀算經》、《九章算術》等等一些書籍,都被弘文館的學子從國子監借了出來,嚇得當時的上官儀連連叮囑他們,借閱可以,但可千萬不要有何損壞啊。


    一頭紮進去,勢必要讓太子殿下另眼相看的學子,一個個如狼似虎般,隻是一味的點頭稱是,腦子裏隻有如何能夠畫出完美的地圖來,哪有心思把上官儀的叮囑放在心上。


    但不過好在,當上官儀再次見到那些書籍時,老懷大慰,還好,沒有損壞什麽,隻是有一本上麵,顯然是太子殿下的筆跡,赫然寫著四個字:“一群笨蛋!”


    當這些弘文館的學子,一個個如鬥敗的公雞,耷拉著腦袋見李弘時,隻見太子殿下的前麵放了一個圓形的木製球。


    手裏拿著一張紙,上麵寫了一些沒人看的懂的字:“簡儀”、“高表”、“仰儀”、“立運儀”、“懸正儀”、“座正儀”等等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遞給了一個弘文館的學子。


    而後李弘從這些時日的觀察中,親自挑選了十幾個弘文館學子,讓這些人拿著那張紙跟那木製圓球去找李淳風,並約定,十年之內,如果能夠徹底搞明白,並畫出滿意的地圖,每一個人便加封為正五品的大唐官員!


    這一承諾讓學子們自然是喜出望外,但當聽到太子殿下說的是十年之後,每一個人也都意識到了這繪製地圖一事兒,絕不是自己這段時間研究以來那麽的簡單。


    當他們拿著紙、抱著那木製圓球來到了太乙山,把手裏的一切交給李淳風後,李淳風看了半天,也是沒有弄明白。


    袁天罡拿著那個圓球轉來轉去的看,打趣著那些學子:“這上麵誰畫的?這是什麽啊?”


    但當他繼續在手裏不經意的轉動,看到那畫不像畫、圖不像圖的圓球上麵的一處,赫然寫著長安二字時,嚇得茶點兒把圓球扔到地上!


    被袁天罡那見鬼的樣子嚇了一跳的李淳風,好奇的拿起那圓球看了半天,嘴裏喃喃念著長安、洛陽等地名時,突然間發現,這好像是地圖啊!


    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李淳風便帶領著那十幾個學子,一頭紮進了地圖的繪製研究中,從一開始的弄不明白地圖為何要畫到圓球上,到最後心驚膽戰、渾身哆嗦的望著圓球,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恐懼跟難以置信!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已經前往安西的太子殿下,突然間給李淳風來了一封密信,甚至還從太子六率中,挑選了近萬人供李淳風驅使。


    太子的密信內容很簡單:“如果誰敢把研究出來的真相透露出去,殺無赦!”


    與此同時,自然是也告知了李淳風,那一萬人給他的用處,便是大唐各地任由他跟弘文館的學子差遣。


    李淳風為太子的密信,把自己與十幾個弘文館的學子,一連三天關在了宗聖宮內一處偏僻的宮殿內,直到第四天,這些人才帶著堅毅的神情,精神抖擻、肅穆莊嚴的從宮殿內走了出來。


    但每一個像是在宮殿內把舌頭割了一樣,變得都不怎麽說話了,無論是袁天罡再怎麽追問他們研究的如何了,這些弘文館的學子仿佛是聾了、啞巴了一樣,沒人理會他的話茬。


    不論是李淳風還是弘文館的學子,他們都被太子殿下的密信給徹底震驚到了,同時在心中更是把太子殿下奉為天人。


    畢竟,他們的研究還處想象中,當他們撥開雲霧,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視山川、河流時,內心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我們竟然生活在一個圓球上!太陽不見了,隻是跑到了圓球的另一麵。太陽出現了,是因為它又轉迴來了。我們腳下的這個球竟然在轉動!那頭頂的星辰,遠遠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般大,也遠遠不是離自己這般近,自己與它們的距離,那是生跟死的距離。”


    但他們所窺視到的這一切天象,太子殿下並沒有參與其中,隻是偶爾會問及進程如何了,根本就沒有全程參與,他是怎麽知道我們處在一個球體上?而且從哪裏得知,這個球體上,海洋的麵積比陸地麵積大了很多很多!


    三天來,李淳風帶著弘文館的學子,從懷疑人生到接受現實,再到十幾二十個人,一動不動的圍成一圈,盯著那木製圓球上的圖案。


    最終,這十幾二十個人,戰勝了心裏的恐懼,相信了這世界不會突然間讓他們掉下去,是因為一個叫地球引力的東西存在。


    李弘很清楚,如果李淳風他們的研究,被更多的人知道的話,誰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一下子亂起來,會不會因為人們生活在圓球上這一事實,而給大唐百姓帶來恐懼跟恐慌,繼而被有心人利用,在大唐四處掀起各種暴亂?


    到了那時候,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大唐的罪人了,畢竟,如今人們的認知一直聽留下天圓地方的概念中。


    當他們得知,自己是生活在一個轉動的球上,誰知道這樣的事實會不會讓他們想不開,會以為自己哪一天會掉下去,摔進萬丈深淵之中?


    所以李弘為了大唐社稷的安穩,在估摸著差不多的時候,把這一切牢牢的鎖在了那十幾二十來個人的嘴中!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這些人才漸漸掌握了更多的天文、星象、幾何、數學、繪圖等等科目,也從那一天起,他們眼前的路徑,完全跟這個時代的人相背離,完全超脫了這個時代的思維,活生生的被李弘在這一領域,提前了一千多年!


    “你父皇昨夜裏跟我說,他現在感到身體大不如前,精力也越來越不濟,這一次禦駕親征,更是意識到了自己永遠不可能超越過先帝了,文韜武略他都差著先帝不少。原本希望借此次禦駕親征,證明他正是春秋鼎盛時期,誰知道,這一次禦駕親征,卻讓他徹底失去了信心。我跟你說話呢,你在想什麽呢李弘!”武媚抬頭,看著正望著地圖呆呆發傻,擺出剛才那閉著一隻眼、比劃著一個莫名其妙的手勢的李弘,氣得一雞毛撣子又敲在了李弘的肩膀上。


    “啊啊啊?我是傑克……這地圖還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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