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安靜的駛入別墅群內,在最中間的一棟別墅門口停下,四周除了有限的幾個守衛外,就是李忠此次前來,帶來的兩個人。


    李弘緩緩的走下馬車,就看見李忠已經帶著兩個奴仆,微笑著在門口迎候他了。


    道路旁邊的宮燈把別墅門口照耀的很亮,兩人四目相對,同時都會心的笑了笑。


    “弘兒快裏麵請。”李忠向前幾步,伸手在李弘前方虛引道。


    “請。”李弘也客氣的說道。


    兩人多年未曾相見,從李忠被廢、李弘被立,已經快要七年的時間了。


    李忠也從一個青澀的少年,變成了一個穩重的青年,甚至臉上依稀還有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滄桑跟閱曆。


    個子雖然不算是太高,但那寬厚的肩膀,以及這幾年的磨練,顯然已經讓成熟了很多,整個人身上少了一絲皇者貴氣,多了一絲憨厚可靠與樸實無華。


    客廳內,李弘當仁不讓的還是坐在了主座上,雖然現在這裏是李忠暫時的家,但李弘這個主人在這裏,李忠依然還是要拿出對太子的尊重來。


    “此番前來,就你們三人?”李弘指了指後麵的兩個人,那兩個奴仆跟李忠可是有些年頭了。


    “這樣路上方便,也好趕路,何況這一路上也太平的很,有他倆的護衛足夠了。”李忠把小雪遞過來的水杯,在茶幾上挪了挪,放到了李弘身前。


    “這倒也是,隨行的人少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注意力。”李弘點點頭。


    兩人多年不見,彼此之間還是有些生疏,而且李弘現在麵對李忠的憨厚與開闊的胸懷,多少有些覺得過意不去。


    雖然幾年來兩人書信來往不斷,梁州也在李弘的照拂下,這幾年發展的很好,就是父皇也時不時的誇讚幾句。


    但李忠來太乙城,卻是從未跟他在書信中提起過,這也是為何進入長安轄境後,白純才接到消息。


    而李弘在聽到消息後的反應,也是沒想到李忠會在此時前來,內心裏還是充滿了震驚。


    但現在李弘看李忠的神色,卻是坦誠從容,壓根就沒有把自己萬一暴露行跡一事兒放在心上。


    李弘按耐不住心中的奇怪,還是問道:“皇兄,你這次迴長安,梁州那邊可有安排妥當?”


    李忠憨厚的笑了笑,神情之間顯得更加從容:“這些年為兄多虧你的幫助,不然為兄在梁州也無法達到今日的地位,父皇也常下旨誇讚,但為兄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功勞。”


    “你快歇會兒吧。”李弘打斷他的話道:“說正事兒,這次來之前梁州可安排妥當了嗎?你的身份特殊,沒看我都把你安排這很隱蔽的地方了,萬一那邊有人知道你的行蹤,被父皇知道了,恐怕父皇可是不會輕饒你的。”


    “弘兒你就放心吧,此番前來,我可是得到父皇允諾……。”李忠胸有成竹、從容道。


    “什麽?父皇知道你來這裏?”李弘感覺自己聲音都變了,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膽大了?這還是當初那個跟自己對眼神,都要躲避的李忠嗎!


    “不錯,知道你這商會要召開後,我就給父皇去了折子,希望父皇能夠允許我參加此次商會,父皇也就同意了。”李忠憨厚的臉上掛著一點點兒促狹的笑容。


    李弘緊緊盯著他,仿佛要從他臉上看一朵花兒出來,看了半天又搖了搖頭說道:“不信、不信,肯定沒有你說的這麽簡單,此中肯定有內情,要不然父皇怎麽會如此爽快的同意。而且如果按你所說的,我來太乙城時,父皇就會告訴我的。”


    “你還是那麽聰明,一點點事兒都瞞不過你,那時才幾歲,你就能把父皇、母後哄的開開心心,把李孝、老三、老四吃的死死的,那時候為兄是真怕你啊,你那眼神看人跟帶著鉤子似的,讓人打心底裏感到害怕。”李忠看著似笑非笑,緊緊盯著他的李弘,一臉輕鬆的說道。


    “說說吧,你給父皇許諾了什麽,竟然能讓父皇如此大方,就把你從梁州放出來了。”李弘往沙發上一窩,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問道。


    “我向父皇請辭了梁州都督一職。”李忠看著李弘,淡淡的說道,仿佛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你請辭?不是父皇剝奪?”李弘並不為此太感到驚訝。


    反而還有些放鬆,如果真是去除了梁州都督一職,李忠就相當於,讓父皇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任殺任剮了。


    而且這樣的話,就等於是放棄了一切,包括以後有可能再得的權勢,做一個真正的逍遙王爺,或者是一方富商,跟庶民沒有什麽區別了。


    “是的,我兩次向父皇請辭,你不是說過嗎,任何事情要循序漸進,所以我就按你這個循序漸進的方法,先是辭去了‘使持節’,而後又辭去了都督一職,包括府裏的侍女、家奴,留下了不過二十來人,其他的我都遣散了。”李忠述說的同時,自始自終帶著那憨厚的笑容,看不出一絲絲的惋惜或者遺憾,隻有無盡的輕鬆與從容。


    ‘使持節’在如今已是都督例授,但凡被加封為一周都督,都會例授‘使持節’,雖然並沒有真正的節,但仍有監督軍事的權利,權利不大,但不代表就一點兒也沒有。


    要不然當時武媚也不會指使許敬宗誣陷李忠謀反,這就說明了那時候的都督加使持節,還是有一定的權利的。


    而使持節也為大唐後來的地方軍政要員:節度使,拉開了序幕。


    節度使賜雙旌雙節:旌以專賞、節以專殺。而所謂的節,不過就是一些皇帝賜給的信物:包括兩麵門旗、龍虎旌一麵、節一支、麾槍兩支、豹尾兩支,此八件。節則是用金銅葉做成。


    李弘了然的點點頭,李忠這一招兒徹底的,就像是要跟皇家脫離了關係一般,現在除非是父皇其餘的七個兒子死絕了,或許他才有可能再次成為太子。


    更甚者的話,有可能就是在朝堂複雜的關係變化下,等李唐宗室的男子無人能夠繼承時,或許朝臣才會想起他吧。


    而這樣的關係也符合史書上的記載,武媚就是在殺的殺、廢的廢之後,才有了登基為帝的機會。


    再到後來的武周滅亡,還李唐江山,先李哲(李顯)、後李旦先後再稱帝,接著便是迎來開元盛世的李旦第三子:李隆基。


    “那你這次來是何目的?”李弘奇怪的問道。


    畢竟梁州離太乙城也不算太遠,太乙城的好多產品,都已經給了他生產的權利。


    “我想要你的水泥、鹽的精細製法。”李忠看著李弘,堅定的說道。


    “水泥好說,就算是你不說我也會給,但鹽的精細製法兒你也敢要?玻璃等還不夠你發展梁州?”李弘腦門上仿佛畫著一個巨大的問號。


    “這次你不是籍戶部名義開放許可,這精鹽如果有了,加上茶葉等,西域客商不就可以不用繞道來往長安……。”


    “你想得美,鹽與鐵父皇是下了旨意的,宗室還有勳貴、包括五姓七望,都是沒得下放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李弘打擊著李忠臉上的從容。


    李忠深深的歎了口氣,想了想說道:“那好吧,既然鹽與鐵無法下放,但梁州產鐵總可以吧?你太乙城不也是從外麵煉鐵……。”


    “去去去,越說越沒邊了,你真以為我能點石成金,隨便指一個山頭,那些石頭就能變成上好的鐵不成?這些都是要根據地質來分的,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明白,你就別打這個注意了。”李弘還是一口迴絕。


    梁州現在就是現在的漢中一帶,礦產是絕對豐富的很,但李弘並不想現在就發掘,因為梁州土地肥沃,向來有小天府之國之稱。


    漢中盆地也是名聞遐邇,李弘此時才不會因為鋼鐵而放棄糧食,萬一到時候一鬧災荒,難不成讓百姓拿塊鋼鐵啃食?他爹不剁了他。


    “我也就隨便說說,不給就不給吧。”李忠淡然的說道,臉上沒有因為李弘的拒絕,而出現任何絲毫的失望或者遺憾。


    陪著李忠吃完飯,李忠還是親自把李弘送到了馬車旁邊,拉著李弘的衣袖,鄭重的說道:“我此番前來,也希望能夠為梁州的商人,爭取到一些份額,所以這商會我是會參加的。”


    “嗯,知道了。”李弘不著痕跡的掙脫開李忠的手,頭也不迴的上了馬車。


    不知為何,與李忠幾年未見,但卻給他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是,李忠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但對他卻是了解的很。


    包括今日一番談話,自己的拒絕與同意,仿佛都在那李忠的意料之中似的,很像是這幾年自己被李忠研究透了似的。


    而上車前李忠的一番話,則就是明確的告訴他,他還會聯合其他梁州商人,再爭取一些份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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