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他看見前麵有一棵高大的桃樹,蒼翠的枝葉間墜著許多耀眼的紅果。他緊走幾步,站到樹下,高高躍起。但他的手卻象伸進了一個虛空的世界,沒觸摸到任何實質性的內容。於是他隻有不斷地保持著跳躍並攀摘的姿勢……久而久之,他累了。他覺得自己就象西緒福斯神話中那個推著巨石的人疲憊不堪,然而欲罷不能。  ————————題記

    上午臨近下班的時候,秦局長走到嚴非的辦公室,說省報的張記者要來采訪我市近年來的村級公路建設情況,叫嚴非安排一下。

    秦局長走進來時,嚴非正躺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看《文摘周刊》,上麵一篇關於朝核問題的文章說,朝鮮的公開聲明無疑狠狠扇了中國一個耳光,是忘恩負義,是小人行徑。但嚴非認為,對於這樣一個毗鄰小國,是不應該使用道德的尺度評判的。這是個社會性的遊戲,所涉各方應該也隻能站在自己的利益立場上選擇玩法,唯一值得咀嚼的是,究竟誰的玩法會具有切實的有效性。

    嚴非正是在這樣胡亂的冥想中聽到秦局長的工作交待的。他本想站起身來,在局長麵前表現出恭敬聆聽的神態,可當他剛剛把一隻翹在沙發另一頭的腳拿下,低頭尋找鞋子的時候,秦局長卻已經走出了他的辦公室。嚴非在心裏深深歎了一口氣。他為可能給局長留下的不良印象感到有些懊惱。作為一名辦公室主任,他也時常提醒自己要保持飽滿的工作狀態。可不知怎麽的,這幾年來,他卻老是精神恍惚、懶散乏力,特別是對寫文字材料,有些厭煩。

    秦局長所謂的安排其實就兩種意思。一是指張記者的食宿問題,二是叫嚴非把我市特別是交通部門局關於村村通工程的工作情況整理一下。秦局長有個習慣,凡是對外交流的材料,都不喜歡平鋪直述,無論實際做法如何,材料都必須寫得高屋建瓴、推陳出新。他不止一次在會上說過:用創新的思路統領實際做法,才是形成一份好總結的關鍵。但要形成這樣一份總結,對嚴非而言,至少意味著今天中午又將失去午睡的機會了。

    下班前,嚴非找到幾個相關科室負責人,向他們詢問相關情況。幾個負責人也象嚴非一樣,一聽說要幾年來的資料,都苦笑著直抓頭,說先找找看,但一到下班的時候,都徑直迴家去了。11點40分的時候,嚴非看看沒動靜,隻好打開電腦,把去年他自己寫的工作總結調了出來,又在文件櫃裏翻找了幾十分鍾,把前幾年存檔的材料也尋了出來。

    嚴非把這些材料仔細地看了一遍,理出其中的要點和重要數據,又一個一個撥打相關科室負責人的手機,了解了今年的情況,然後加進了自己的思考進行細致的整合。這些工作進行得還算順利,就是在撥打科室負責人手機的時候,嚴非心裏有了一點不平衡。因為他從他們的口氣中聽出極度的不耐煩。不過還好,大多數人還是站在同情的角度給予了他支持,隻有一個資格比較老的生硬地掛斷了電話,說他正在午睡,不希望被打擾。聽了這話,嚴非感到有些憤懣,心裏想,自己一樣也是個中層幹部,都為了工作,何必呢。嚴非放下筆,從抽屜裏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枝點著狠狠抽了一口,屏住唿吸,讓辛辣的煙霧在肺裏徘徊了好一會,然後象深唿吸一樣慢慢地吐出來,一口煙吐了近20秒。

    下午上班,秦局長一手接過這份總結,一手習慣性地把茶杯遞給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嚴非。當嚴非把茶葉放好,給杯裏衝上開水的時候,他轉身看到秦局長白胖的圓臉上浮上一層笑意。秦局長麵對嚴非說:不錯,不錯,有一點新鮮的感覺。但總體上調子定得還低了點,拿迴去再重新調整一下。

    張記者是下午4點多鍾到的。到了以後,秦局長和張記者簡單寒暄幾句,就進入正題。賓主雙方合作相當愉快。采訪臨近結束的時候,秦局長叫嚴非去他辦公室一趟。他對嚴非說,把張記者安排好,順便把人家張記者的事情落實一下。秦局長這次的安排是廣告問題。張記者是省交通報的記者。象這樣的行業報在一般人看來,由於發行麵有所局限,似乎不很重要,其實在業內人士看來,它宣傳上的作用有時要大大超過綜合性報刊,因為上級行業主管領導一般都比較關注自己家的報紙。針對這些優勢,行業報就往往辟出一些形象性的廣告專版版麵。而該報的記者一般也都承擔有聯係專版的任務,並且許以高額的提成。嚴非向秦局長詢問了一下廣告的額度、安排的內容和時間,迴辦公室打電話在金馬大酒店預定了桌酒席、一間標準客房。

    安排好一切,已近下班的時間,嚴非遵照秦局長的指示,跟曹副局長和幾個科室負責人打了招唿,叫他們下班後去參加晚宴。之後便隨張記者上了單位的小車。

    來到酒店,嚴非為張記者辦完住宿登記手續,在客房和張記者寒暄了幾句,秦局長和曹副局長他們就到了。

    整個飯局象往常一樣,大家你來我往,互相敬酒,一時間,桌上觥籌交錯、七嘴八舌、熱鬧異常。

    在這個熱鬧氛圍中,嚴非又象往常一樣慢慢進入了“遊離”狀態。他先是對別人的話漸漸喪失了聽下去的興趣,繼而,他的耳朵邊象圍著一些蚊子和蒼蠅,嗡嗡的叫聲使他感到格外疲勞。嚴非為自己的這種狀態十分氣悶,他知道,這和他辦公室主任的身份是格格不入的。

    嚴非是十年前從教師崗位調到交通局來的,一來就擔任了辦公室副主任,半年後主任調到別的科室,他便順利挪了正。記得那時侯,他最喜歡來人招待,他在自己能夠生效的簽字過程中強烈地感受到了一個男人成功的滿足,這也是原來做教師時從來沒有過的快樂。那時侯,他覺得,在工作和生活的各個角落到處都充滿了陽光和鮮花的味道。可惜的是,這辦公室主任的位置,嚴非一做就做了八年。因為世俗成就上的一成不變,再加上辦公室工作本身的瑣碎、繁雜和家庭生活的諸多不如意,嚴非原來充滿激情和夢想的心漸漸有些灰了,對應酬性質的人和事也喪失了內在的興趣。而他又不是一個善於調節自己的人,在公眾場合,總是一味小心謙和,把不快死死地壓抑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所以身心就感到格外疲憊。

    嚴非的“遊離”狀態引起了秦局長的注意。秦局長眼裏掠過一絲不快,說:“小嚴,你今天怎麽了,主動給客人敬酒啊!”

    “噢,”嚴非趕緊端著酒杯站起來,說:“張大記者,跑了那麽遠路,你辛苦了,我敬你一杯”,說著和張記者酒杯一碰,兩人都幹了。

    坐在嚴非旁邊的餘科長成心拿他打趣:“嚴主任,我聽你說話甕聲甕氣的,是不是昨晚沒蓋好被,感冒了啊?”

    “那還用問?”陳科長也湊了進來,“和老婆大戰那麽多迴合,被子早不知被踢到什麽角落去了,能不感冒嗎?”

    “靠,這年頭,誰還和老婆戰那麽久啊,隻怕嚴主任是和其他什麽人吧。”餘科長和陳科長一唱一和。

    大家一齊轟笑起來。

    正鬧騰著,嚴非腰間的手機突然“嘀嘀嘀”叫了起來。他打開收件箱,一個熟悉的號碼跳了出來,再一按,一行字躍入眼簾:哥們,我聽說有一夥人正在到處找你,說找到你不會輕易饒了你。。。。。。嚴非看到這裏,心裏咯咚一下,心想,我沒得罪過什麽人啊。他趕緊把短信屏幕按到下一頁,隻見上麵寫著:那夥人中領頭的一個叫財神,一個叫健康。

    操,嚴非在心裏有些溫暖地咒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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