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魂魄像一陣輕煙般掠過我的頭頂,領著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三個人往一處石門洞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心裏稍微好受一點,隻要他們活得好好的,我一個人真得無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跟黑路崖兩敗俱傷。


    葉長老眼光灼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意,皮笑肉不笑地對我說道,人已經放走了,我的誠意毋庸置疑,既然解除了你的後顧之憂,你現在可以跟我們迴黑路崖了吧?別耍什麽花樣,也別讓我笑話你出爾反爾。


    我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答應了你們的條件,我就不會反悔,但我畢竟是凡人,在陰曹地府待個三兩天還行,時間一久我這陽體受不了,到時候魂魄就無家可歸了。你們需要的是我幫助黑路崖對付陰司殿,而不是我個人的生死,對嗎?所以需要幫我留在陰曹地府,但又不能傷及我的體魄。


    葉長老嘿嘿笑著,從懷裏拿出一個銀色的小盒子,從裏麵捏出一枚花生豆大小的藥丸,親手遞給我說,這個我早就幫你想好了,這是黑路崖的“聚陰丹”,隻要每個月堅持吃一粒,就會跟我們一樣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陰間。


    我心想什麽“聚陰丹”,隻不過名字說得好聽點罷了,應該是一種慢性毒藥,隻要每個月吃一次就能克製毒性發作,用這種方法管製教徒是邪教慣用的伎倆,憑借黑路崖的雄厚實力,自然有辦法讓我在陰曹地府呆一段時間,聚陰丹隻是一個說詞而已。


    葉長老麵目陰晴不定,狗不理滿臉邪笑,其他黑衣人個個臉色慘白,我環視一周、斟酌一番,然後毫不猶豫地吞下這顆藥丸。


    葉長老見我吞下藥丸後馬上換了一副嘴臉,好像完全把我當作了自己人,他說道,吃了聚陰丹的人就是黑路崖的教眾了,你就不擔心這是控製心神的毒藥?


    我說葉長老這話問得就不太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豈是一顆控製心神藥丸所能左右的?我既然決定從今往後改旗易幟,早就下定了誓死效忠黑路崖的決心,毒藥也好,聚陰丹也罷,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


    葉長老哈哈大笑說,果然有氣魄!你們都給老夫聽好了,黑路崖一共四個長老,老夫排行老大,今天我就破裂接收賴天寧為關門弟子,你從此就是我葉長老的第五個徒弟,這個迴去後慢慢介紹你認識,以後跟了我,黑路崖沒人敢與你為敵。


    狗不理吃不到葡萄嘴卻酸了,一臉的羨慕嫉妒恨,假裝對我不理不睬,其他黑衣人紛紛向我道喜,唯獨他不肯吱聲。葉長老嘴角一歪,陰笑著說,狗不理你別裝聾作啞了,怎麽不向賴天寧稱喜道賀?老夫在你眼裏這麽不值錢嗎?


    狗不理不敢得罪黑路崖的大長老,又實在裝不下去了,趕緊舉手握拳說,賴天寧你好福氣,有棵大樹好乘涼,以後還需要你多照顧兄弟才是。


    我不能小家子氣,迴禮說道,狗不理兄,你千萬別客氣,以後大家在同一個鍋裏吃飯,彼此就應該相互照應,你對教眾事務比較熟悉,你多照顧我才是。


    葉長老本來擔心我第一件事情就是為難狗不理,沒想到我竟然主動化幹戈為玉帛,非常讚賞地看了我幾眼,然後招唿大家說,都是自家人了,趕緊返迴黑路崖,將這個好消息告知教主,她一定會滿意我們這趟差事的。


    吃了聚陰丹,我覺得渾身上下一片冰冷,這樣也好,我也不用移魂了,就帶著這幅皮囊走一趟陰間。我渾身包裹著一團陰氣,跟著葉長老他們徑直飛出了李氏墓葬,我餘光看見李佳珠等人呆呆地站在一個小山頭上,我知道他們期盼著我活著出來,但我吃了聚陰丹,已經化為一團陰氣,他們根本看不見我。


    李氏之魂沒辜負我的托付,將他們安全地帶到山口上,那是圍繞六郎莊的一個大橋洞子,以為那是一個廢棄的橋梁,墓葬出口設在那裏確實出乎意料。


    我歎了一口氣,不忍心再多看他們一眼,這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麵。李氏到了陰司殿一定會將我的遭遇告訴大公主和小公主,想必她們也能體量我的苦衷和身不由己,今後我在黑路崖隻能見機行事,但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這一點不會改變。陰司殿和黑路崖的爭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有充足的時間考慮如何脫身,但這個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任何變故都是不可預料的。


    陰曹地府黑暗無邊,處處是荒山野嶺。我們翻過幾座大山,走了幾天幾夜,換乘漁船才來到大海之上的一個島嶼。島嶼雖然不大,這裏卻是一個世外桃源,有山有水有耕田,老老小小正熱熱鬧鬧地曬網打魚,集市上更是人頭攢動,小商小販滿大街吆喝,男男女女結伴而行,我怎麽也看不出這裏就是黑路崖的地盤,因為在我的想象中到處是窮山惡水才對,人們之間毫無信任可言,彼此相互欺詐和弱肉強食。


    葉長老經驗豐富,看我滿臉驚訝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麽,他善解人意地問道,徒兒很驚訝吧?陰曹地府都以為我們黑路崖的教眾十惡不赦,乃是大奸大惡之人,其實我們也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你看看這裏的子民哪一個不是幸福安康?人有人性,魔有魔性,鬼有鬼性,無論哪一類人,一開始都是善的,隻不過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問題的方法和觀念不同罷了。好人之中有惡人,惡人之中有好人,善惡存在於一念之間。


    我忽然覺得葉長老這個大魔頭蠻有人情味的,看來以後不能見到壞人就一杆子打死,能說服教育就說服教育。


    我點點頭說,師父你頗有胸襟,我倒是由衷地佩服。黑路崖好像並不壞,你們的教主很有治理才能嘛。


    葉長老見我提到了他們的教主,就低聲說,這個教主你可要小心一些,雖然一介女流,可是偌大的教派竟然整治得井井有條,憑這一點就連老夫都自歎不如。窺一斑而知全豹,這女人的才能和見識可不是一般小女子所能比擬。


    黑路崖是一群桀驁不馴的惡人,教主沒有一定的威懾力,是無論如何不能服眾的,聽葉長老說教主是個女的,我心裏更是意外,一個女流之輩竟然跟陰司殿的秦廣王平起平坐?


    我試探問道,師父,教主她多大年齡如此厲害?黑路崖的一代梟雄竟然是個女人,別說我不信,別人也難以置信呀。


    葉長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她二十多歲年紀,跟你年齡相仿。前一任教主就是她爹,但不幸在一次地盤爭奪戰中被陰司殿秦廣王打死,前一任教主就這麽一個女兒,她也就順理成章地當上了教主之位,起初我們幾個長老不服她管教,都想自立山頭稱霸一方,沒想到這個丫頭三年五載就把我們各個擊破,四大長老被迫發表聲明,積極擁護她率領黑路崖對抗陰司殿。經過幾次戰役,黑路崖竟然跟陰司殿難分勝負,這是從未有之事,大家越發尊重這名女教主。


    我對這個女教主好奇心大起,繼續問道,師父,她叫什麽名字?


    葉長老臉色一緊,看隨行人員隻管低頭走路,似乎沒聽見我說的話,隨即悄悄地說,她姓花,以後隻管叫花教主就行,問問我倒也罷了,千萬別當著別人亂喊亂叫,尤其狗不理這小子,他嫉恨你恨不得剝了你的皮,要是讓他聽到了,一旦偷偷告訴教主,你指不定要惹什麽亂子,到時候我舍棄這把老骨頭都不一定能救你。


    我看師父有點害怕,想必對教主的手段極為畏懼,我就更加好奇了,但不再聲張說話,葉長老慧眼識珠地剛把自己列為門徒,眼下自己腳跟未穩,還是不要四處惹事生非為好,等慢慢摸清了局勢,再相機行事也不遲。


    葉長老的府邸位於市集旁的一處大寨子,門扁上寫著“葉府”幾個鎦金大字,顯得家門顯赫。


    剛進門,黑衣人都紛紛散去,狗不理這小子剛進市集哪會就不見了蹤影。葉長老領我走進大廳,這時從屏風後麵走出四個人來,三男一女,他們走出來都是排著順序的,女的走在前麵,三個男的走在後麵。最後麵那位穿著藍衣服的人我認識,就是跟黃皮一塊搗亂大公主“花魁比武”的藍衣人。藍衣人也一眼就認出了我,一時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假裝不認識,弄得自己一臉茫然,他這才如釋重負地從後麵滿騰騰走出來。


    “爹,這位是誰呀?你是從來不帶陌生人迴家的,今個刮得是什麽風”女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長著一張瓜子臉,模樣算是俊俏,隻是一臉的傲氣,似乎在她的眼裏,任何人都應該是低三下四的。


    我倒是沒有往心裏去,黑路崖大長老的女兒金枝玉葉,一雙眼睛自然長在頭頂上,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自恃甚高也不是什麽大錯,有機會給她改改就是了。


    沒等葉長老詳細介紹我的身份,女子身後的一男子長得滿臉粗獷,卻細聲細氣地說道,幹爹,葉兒說得沒錯,難道又是你招募的家丁?嘖嘖,就是年輕了點,劈柴燒火、端茶送水的活能幹嗎?嘿嘿,我倒是缺這麽一個人手,幹脆分給我好了,昨晚那個端洗腳水的家丁被我打斷了一條腿,差點把老娘——老子的腳燙壞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對我不斷地拋眉眼,看著我直惡心。娘娘腔後麵是一個膚色黝黑的小個子,說話像打雷,生怕別人聽不到似地,平地炸雷般吼道,二師哥你真夠二的,打斷那個人的腿,你晚上睡覺哪還有人給你暖被窩?這小子一臉白淨,你糟踏了怪可惜的,給我當書童算了,我的那個也該換了,使喚了不到倆月,耳朵背得像聾子。


    我想笑卻忍住沒笑出來,心想你說話如此大聲,好人都被你喊聾了,書童耳朵不聾才怪呢。藍衣人倒是一聲不吭,看了我倆眼就不再說話。


    葉長老氣地不知說什麽好,大概怕我笑話這幫笨蛋,他勃然大怒說,你們幾個不省心的玩意兒都給我閉嘴!也不怕人家笑話你們,這是我關門弟子——你們的五師弟賴天寧,以後身先士卒地多多教導,別給他灌輸你們身上的臭毛病。劉二娘,尤其是你,別欺負他!


    粗獷漢子原來叫劉二娘,真是名符其實的好名字,劉二娘先愣後喜說,五師弟呀,一家人還分什麽遠近,一會到二師哥屋裏坐坐,師哥我這個人心細,會體貼人。


    我笑得很勉強說,謝謝二師哥,以後少不得打擾你。


    劉二娘嗲聲嗲氣地說,呦,文皺皺的一表人才,二師哥我就是喜歡,有什麽縫縫補補的就來找我,我呀,心靈手巧。


    看著一個滿臉粗獷的大男人扭扭捏捏,我那個不得勁就甭提了。


    葉兒是葉長老的女兒,又是大師姐,自然不肯落人之後,對我橫了一眼,一幅盛氣淩人的姿態說道,五師弟呀,葉府雖然不是什麽王公貴族,那也是門廳森嚴,規規矩矩呀、條條框框呀多如牛毛,怎麽也得找個靠山不是?你可千萬別站錯了隊伍,我身後這兩個都有一身臭毛病,就你四師哥毛病還少點,但整天放不出一個屁來,你跟著他早晚也得憋死——跟著我就不一樣了,沒事的時候你給我捶捶背什麽的,沒準師姐我一高興就給你彈首曲子聽聽,奔雷師弟,我說得對吧?昨天那段曲子還動聽吧?


    沒想到奔雷一點都不給麵子,雷聲震耳地說道,大師姐你可別彈什麽曲子了,上迴勉強聽了一首,晚上睡覺都失眠了,睡夢中到處都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葉長老不耐煩地說,你們四個給我聽好了,賴天寧雖然是我的第五個徒弟,你們別以為他好欺負,人家可是好身手,你們四個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收歸我的門下主要有兩個原因,這麽好的人才不能拱手讓給你別人,另外呢,長老之間相互爭鬥,也算是填充我們葉家實力。


    隻有四師哥一臉平靜,其他三個嘟著嘴不服氣,但當著師父在場不能太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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