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棺鮮紅如血,光滑的內壁凝血成珠,在亮光中閃爍著顫巍巍的血紅,像是剛剛刷了一層斑駁陸離的紅漆。我遽然聞到一股嗆鼻的血腥味,陣陣惡心從從頭竄起,大家極力忍耐,紛紛掏出手帕捂著口鼻。


    內棺小巧玲瓏,做工極為精細,細細分辨之下才驚奇發現像一個“心”狀,先前因為附著大量血蟲,外麵看起來臃腫不堪。血蟲堆積棺木之上繁衍生息,內棺材質早被浸泡成紅色,血蟲分泌的血液滲透木板,因為粘稠的特質,內棺銜接的縫隙反而更加結實,甚至密不透風,要是普通的棺槨被水浸泡數百年,早就變成爛泥一堆了。


    田才和田教授是考古專家,李佳珠也是讀考古專業的,三個人滿臉興奮,表現出很高的專業水準,他們對於清理內棺很在行,李佳珠握筆書寫相關數據,田才小心翼翼地照著手電掃射,速度慢地像蝸牛,即便如此也不肯草草了事,田教授舉著放大鏡查看細節,不時地拿出小刷子掃落灰塵和工具,一點一點地整理棺蓋和棺身之間的縫隙,還好這口內棺釘得不是長釘子,而是用金屬扣鎖上下銜接,隻需要小心謹慎地將扣鎖打開,然後四個人同時抬起內棺的四個角,內棺蓋子就被徹底打開了。


    棺蓋沉重如鐵,我們耗盡力氣才總算移開。


    堆積了差不多半棺材血液,顏色太濃以至於看不清裏麵的屍體,稍微攪動,表麵就漂浮出一件紅色的衣服,兩條袖子若隱若現,一半露在外麵,一半泡在裏麵。


    田教授戴上口罩,借用我的大砍刀將它輕輕地挑出來,田才趕緊舉著手電照亮,一道潔白的光穿頓時透“衣服”,後麵露出一片粉紅的光暈。古代女性的衣服薄若細紗,屍體不畏寒冷,身上穿著綾羅綢緞下葬極為平常,但田教授卻是如何也看不出它的質地屬於何種布料。


    李佳珠作為女人對衣裳比較敏感,湊近盯著看了幾分鍾,變換不同角度觀察布料的“紋路”,最終琢磨半天才語出驚人說,這不是絲織物的衣料,纖維縱橫交錯,即使不滿血液,至少它的基本紋路不會改變,而這件衣服我竟然尋找不到。我個人認為,它倒像是一張細膩的人皮,一開始我不敢肯定,直到後來發現那些細小的皮毛若隱若現,血水浸泡的關係,人皮像剛被剝下來一樣鮮嫩,我們很容易看成一件絲織物的衣裳。


    人皮?我們順著李佳珠的思路辨認著衣裳的特征,幾經判斷,大家一致認為這的確是一件人皮。


    以往的棺材也有被浸泡液體的,大多是防腐劑或者滲透的雨水,屍體一般比較完好,從未見過脫落人皮的。所我我判斷這是人為的。


    人死如燈滅,人死為大,很少有人願意蹂躪屍體的,但我們真真實實地看見死者人皮被剝落,這樣的暴行令人發指。


    我說這應該是李氏的人皮,你們看,這是腰以下部位,通過亮光的照射,其他部位明顯厚一些,雖然被血水染紅,但還是能辨認很多巴掌大小的烏黑痕跡,結合“鐵裙之刑”的傳說,李氏之皮是不會錯的。她被處死後,屍體也受到了侮辱,目前來看,至少是被剝掉了人皮。


    大家頓時沉默起來,一個女子遭受這樣的酷刑太殘忍了。將人皮混在血液中進行折疊,防止扯破,然後才撈出來放在一邊。墓室堆放著一些盛放米酒的銅器,年代久遠,早就揮發得一幹二淨,我們利用現成的竹管子將血液暫時排到容器裏,隨著內棺中的血液一點一點地被抽幹,一具中年女性屍體緩緩地顯現出來,身體部位保存比較完好,麵容也是栩栩如生,死者經過百般折磨才死掉,所以麵部有點歪曲,身上的肌肉組織處於緊繃狀態,她的體型顯得略微浮腫。


    棺底還殘留部分血液,我們用幾個瓷碗摟底撇出來,擔心底部的木頭快腐爛了,我們隻能小心加謹慎,到最後才發現屍體底下橫著一條鐵鎖鏈,從兩側肋骨穿過,鐵索兩頭分別卯在屍體兩側,怪不得灌滿了半棺材液體,屍體始終沉在下麵,原材底下有東西固定住了。


    頭顱旁邊散落著一枚玉質印章,上麵刻著“李氏”,發髻脫落,碎裂的天靈蓋露著一根中指粗細的金釘。


    我指著那枚金釘說,這叫“斷魂釘”,人死後從天靈蓋插進去,人的魂魄永久出不來,古時候很多人被仇家殺死後,都會被釘上這樣一枚“斷魂釘”,就是怕仇家冤魂跑出來找自己報仇雪恨。


    李佳珠一臉憐憫之心,李氏生前遭受了鐵裙之刑、剝皮之痛,死後又被斷魂釘囚禁了靈魂,同為女人,她想將斷魂釘拔出來,但被我伸手攔住了。


    我說你著急什麽勁呀,你沒看到裏麵還有東西嗎?右邊的棺壁上懸掛著十三枚銅線,都用一條頭尾紅線相連,銅錢跟銅錢之間“結扣”相連,每個結扣都是不一樣的手法,這是高人慣用的一種結陣手法,你冒冒失失地拔出斷魂釘,不僅救不了李氏的魂魄,還會讓她永遠魂飛湮滅,這豈是你想看到的結果?


    李佳珠對我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果然不敢再亂動,死死盯著那串銅錢,最後小心問我說,為什麽非要懸掛十三個銅錢啊?一個破玩意兒有你說得這麽厲害嗎?我怎麽覺得你老是危言聳聽,成心嚇唬我吧?


    我說,嚇唬你?這十三枚銅錢你仔細看看,它們的年代各不相同,隻要是改朝換代,皇帝都會發行一套錢幣,大多名之為“開元通寶”,會法術的人就會用其開元錢幣作為隨身法器使用。


    田才問我說,皇帝多如牛毛,誰發行銅幣的錢幣都能避鬼驅魔?


    我迴答說,錢幣的選擇也不是任何一位皇帝都行,發行新幣是前提,另外這位皇帝還必須屬於“強勢龍種”,一代昏君隻能產生晦氣,收藏其錢幣也不會產生“氣煞”。“紅繩結扣”是施法人的獨門絕技,隻要一個繩扣解錯,盲目救人必然功敗垂成,甚至適得其反。你們知道不,這十三枚銅錢被稱之為“十三氣煞”,十三股氣煞封鎖內棺所有的出路,即使斷魂釘被拔出,李氏的魂魄也無處可逃,最能被氣煞活活地分散成雲煙而消散不見。


    聽我說得煞有介事,三人半信半疑,李佳珠小聲嘟囔說,說得跟真事似得,你到底能不能拔出斷魂釘?


    我說當然能,青烏傳人沒這點能耐還談什麽斬妖除魔,幹脆迴家種地算了。你們先暫時讓開,我這就為你們呈現如何解除“十三氣煞”,十三枚銅錢代表著十三氣煞,這是風水學上的“倒行逆施”和“黑白顛倒”,別人講究順風順水,這個講究的卻是“窮山惡水”和“本末倒置”。


    扯斷一根紅線,長度恰好是“一米三分三”,先纏圈三圈在我的左手腕上,一頭含在我的嘴裏,舌頭壓線,用牙咬住線頭,另一頭綁在十三銅錢的最後一枚上,圍繞圓圓的錢幣足足纏足了十三圈。騰出右手,用刀尖割破左手背,讓一滴血液順著紅線落向銅錢,血珠顫顫巍巍地順著紅線滾落,我不時地調整紅線的鬆緊和高度,這個動作做得既費神又勞力,流動的血珠不能破,更不能掉落地上,否則前功盡棄。


    別說三個人看得驚心動魄,看看我滿頭大汗就知道我的勞累,汗水淌落眼皮上,殺得我眼睛幾乎睜不開,即使這樣,我也不敢動彈一分一毫。


    當血珠落到最後一枚銅錢上的時候,懸掛的銅錢串竟然上下跳起來,嘩啦嘩啦地響聲清脆銳耳,下麵似乎有某種力量往上頂著銅錢串。李佳珠輕輕地數著數,十三枚銅錢一共向上蹦躂了十三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我這才輕鬆地吐了一口氣,沒等他們詢問什麽意思,我們就聽見銅錢散落在棺底的聲響,繩口竟然自行揭開了,像散落的鞭炮一樣,一個接一個地落到了李氏的屍體上。十三個銅錢恰好擺成一個口子型,應該是留給魂魄的出路。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對李佳珠說,現在你可以拔掉斷魂釘了,失去“十三氣煞”的保護,斷魂釘已是孤掌難鳴,根本無力遏製李氏的魂魄。


    李佳珠等我這句話老半天了,她用力拽住金釘,“嗨呀”一聲拔了出來,金光一閃就到了她手中,同時我們也看到了一股細小的白煙從天靈蓋冒出來,然後穿過銅錢擺成的口子,不大功夫就飄到了墓室頂端。


    我朗聲說道,你已經獲得了自由,趕緊去陰司殿報道去吧,如果膽敢有小鬼攔你去路,你就說龍珠駙馬爺放我迴來的,它們一定會為你大開方便之門。


    白煙圍繞我的身子轉了幾圈,遲遲不肯離去。其他三人以為它會對我做什麽手腳,趕緊緊張兮兮地圍了過來。我說趕緊阻止他們說,你們都不要亂動,她是想給我一些暗示。


    我說句話的功夫,白煙已經飛到了我的頭頂。


    大家一聽我說對我沒什麽惡意,就盯著白煙看下去,他們倒想看看李氏的鬼魂到底有什麽神通,難道是告訴大家附近還藏著什麽寶貝?


    白煙化為很多股小白煙,像是有人拿著筆在空中寫字一般,“出口在頭頂”。


    大家這才明白李氏魂魄不走的原因,她是擔心我們走不出去,所以才給我們留下出去的信息。等我感激地說聲謝謝的時候,白煙順著屋頂的窟窿飛走了。


    我想還是好人有好報,救人一命,她還了我們四條命,這趟買賣還是值了。迴頭一看,原先放在一旁的人皮也不見了蹤影,應該是李氏給帶走了。


    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幹得都是古墓考古工作,他們三個圍著墓室不停地查看,幾乎將所有的東西都做了研究和記錄,對於他們三個而言,李氏墓葬留下了寶貴的曆史研究資料,或許塵封的一段曆史就要被揭開一層迷霧。


    收尾工作還沒來得及完成,血門轟然一聲關閉了。我們事先得到了李氏的幫助,知道出口就在屋頂,我們反而不害怕了。


    屋頂垂下的鎖鏈還在,四個人中必須先上去一個看看情況,於是我當仁不讓地一馬當先。


    屋頂沒多高,我手腳用力爬上去,一隻腳踏著屋頂,還未來得及喘口氣,我的心一下揪住了,隔著一層屋頂,上麵又是另一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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