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死了過去,靈魂晃晃悠悠來到了陰司第一殿秦廣王殿。大門緊閉,我使勁敲了半天的門,竟然無人應答,也無人出來為本駙馬爺開門。我有點生氣,抬腳就踹,銅門被我踢得直咣當。末了,大門打開一條縫隙,露出一個尖尖的腦袋,他驚恐萬分說,駙馬爺你還是迴去吧,你的事我們管不了。


    我一愣,心想我的什麽事你們管不了?我就是來找小公主聊天敘舊來了,並沒什麽事情求你們呀。尖腦袋的聲音我有點熟悉,第一迴來陰司殿,兩個小鬼徇私枉法想拘押我,那個心好點的小弟應該就是這位。因曾經得罪與我,不能一下子嚇著他,以後在這裏混沒有仨倆親信,指定日子不好過。


    我微微笑道,尖腦袋你叫什麽名字?你那位搭擋大哥呢?別害怕,我這個人心胸豁達,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小人,從不記仇。


    尖腦袋唯唯諾諾說道,附馬爺真是一個好人。我的鬼名叫“腦椎”,大哥腦袋是圓的叫“棒槌”。


    我忍不住樂了,又是腦椎,又是棒槌,這在陽間都是罵人的話,怎麽到了陰間卻如此受歡迎?


    腦椎見我平易近人,態度有所親近,大著膽子問道,附馬爺的大名是?上次小公主把你帶來,我們並不知曉你的名字,隻聽你說是青烏傳人。


    我說我叫“賴天寧”。這老兄聽後緊皺著眉頭,腦袋越發冒尖了,對我幾次欲言又止,又怕唐突了我,來迴搓著手,顯得挺尷尬的。


    我心中一動,心想就你這點鬼心思還能瞞過我?於是笑著說,莫非我的名字不雅?


    腦椎這才使勁地點頭說,甚是,甚是。附馬爺你一表人才,叫這麽一個難聽的名字有辱你的身份。大公主的駙馬爺長得比你差一些,但也是有模有樣,他的名字叫“狗不理”,你的名字怎麽也要壓過他,“萬金油”、“猴頭狗腦”、“豬八戒”……我覺得都很體麵。


    我心裏雖然樂得不行,但我知道陰間的事物或許跟陽間相反,這是風俗習慣,我也不能少見多怪,入鄉隨俗就是了。他們莫名其妙地說我有事相求,直接問吧,一定吃個閉門羹,不如先拉拉感情。我滿麵春風說道,腦椎老弟,你把門打開,今天我的心情好,想跟你哥倆喝一杯,以後到這裏掛職,還需仰仗二位。


    腦椎有點遲疑,想拒絕我吧,這是一個難得的盤龍附鳳的機會,讓我進去吧,好像上麵有刻意交待。他忽然身後擠過一個胖子,嘴裏樂開了花,說道,附馬爺我就是棒槌,跟你喝酒那是我倆的福分。說完話,用胳膊肘子使勁頂了一下腦椎,腦椎嘴裏“哎呀”一聲,大嘴一歪,不知是疼得還是真心,說道,啊,福分!


    孽鏡台上掛著幾十麵大鏡子,高高的台子上寫著“孽鏡台前無好人”。腦椎和棒槌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說,附馬爺這個你就別照了。世上任何一個人在這裏都能照出過錯,就是有大有小而已。


    棒槌膽子比較大,忽然小聲對我說,附馬爺你可能不知道,孽鏡台歸地藏菩薩掌管,你照得多了,萬一被她老人家追究你的過錯,可就麻煩了。他看了一下大殿的“沙漏”,接著說,這個點正是老人家念經打坐的時間,屬於盲區,我們趕緊到後麵喝酒去吧,我藏了好幾壇陳年美酒,你附馬爺海量,嚐嚐就知我所言非虛。


    我心想,這個棒槌對阿諛奉承果然有一套,那個腦椎倒是老老實實,滿臉憨態可掬,一直屁顛屁顛得跟在後麵。鏡子後麵有兩個彩色的帳篷,個頭不大,進去需要彎著腰,怎麽看都像是喪事裏紙紮的房子。我滿臉詫異地問道,二位兄台,這就是你二位的房子?


    腦椎憨厚說道,附馬爺讓你見笑了,跟殿主的房子比起來,我哥倆略顯寒酸,但有這樣的房子就不錯了。這裏的老百姓很多都無家可歸,睡馬路和橋洞子的人多了去了——


    他忽然看到棒槌的一個眼神,趕緊住嘴不再說下去。棒槌滿臉笑著說,附馬爺你別誤會,我們在這當值從來不收受賄賂,這兩個房子都是老爸和老媽在陽間帶給我們的,憑我哥倆的薪水也買不起。


    我心想,你是不受賄賂,上次對我可是看人下菜,說有銀子發被褥,沒銀子發草席。他倆怕我盤問金錢來源,我裝作很體恤下屬的樣子說道,你哥倆工作在第一線,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樣的房子都有點委屈你們了,貓沒有不吃腥的,別徇私枉法過了頭就好。


    哥倆一看我這麽大度,紛紛讚歎我一些明察秋毫之類的話。


    棒槌打開地窖,本來就拿出一壇,看了我一眼,忽然牙關一咬,又從裏麵端出一壇,然後小心翼翼地蓋上地窖的。他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胖臉擠滿了肉說道,好香的酒,跟著駙馬爺開一次洋葷。


    我伸著鼻子聞了半天,絲毫沒聞到一點酒香,往日朋友們喝酒吃飯,那白酒一打開蓋子,滿屋子都是香氣。看棒槌惜酒如命的樣子,這兩壇酒肯定是陳年佳釀,難道是我的鼻子壞了?


    腦椎端來一碟醬肉絲,搶著給我們滿滿斟了三大碗。二人高舉酒碗,敬我說,附馬爺如果你還把我哥倆當兄弟,請幹了這一碗!


    我盛意難卻,本來是滴酒不沾的,為了探聽虛實,我隻好揚頭一飲而盡。嘴裏卻沒有絲毫的酒味,喉嚨裏徘徊著一股酸酸的味道,很熟悉。我脫口而出說,這是醋!


    腦椎和棒槌麵麵相覷,忽然恍然大悟地說,我倆搞糊塗了。附馬爺是從陽間來巡視的,你還是個大活人,跟我們這些死人不一樣——你們的醋就是我們陰曹地府的美酒。


    腦椎手忙腳亂地搶著收起那盤醬肉絲,嘴裏嘿嘿笑著說,附馬爺這個你也別吃了,這是孽鏡台前大惡之人的耳朵,我哥倆偷偷切下來下酒菜的。


    我突然惡心起來,說你們趕緊倒酒,我用來壓壓胃,一口氣喝了兩大碗酒,惡心才好點,反正醋多喝點沒關係。棒槌看我拿酒當水喝,心疼地受不了,趕緊跑到我的後麵捶起背來,嘴裏討好說道,喝醋更惡心,我給你捶捶背就沒事了。他在後麵使勁給腦椎使眼色,腦椎反應遲鈍,半天才明白,趕緊把酒壇子挪開了。


    惡心了半天,我的五髒六腑才慢慢地平靜下來。我哭笑不得說,二位兄弟,我不勝酒力。現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腦椎憨厚的不得了,眨巴著眼睛說,附馬爺你菜沒吃一口,酒倒是喝了兩大碗,我們兄弟沒招待好你。


    我心想你倒是挺實誠,你大哥棒槌不恨死你才怪。我故意逗他倆說,酒喝得是少點,要不然再喝幾大碗?


    棒槌使勁拍了一下腦椎的腦袋,我耳朵分明聽到一聲脆響。腦椎埋怨說,你怎麽還打人?


    棒槌氣得牙癢癢,說我哪是打你,你腦門多了個蒼蠅,我擔心咬著你。


    腦椎毫無心計,把臉一拉說道,蒼蠅敢咬老子,我非油炸了下酒不可。不對呀,在這裏工作這麽多年了,沒見過什麽蒼蠅?


    我打圓場說可能是我帶來的,陽間蒼蠅多,身上趴一隻也正常。我進門的時候,你們說我有事求你們,什麽事?


    腦椎支支吾吾不敢說,棒槌說道,既然駙馬爺把我們當兄弟,我也不瞞你。小公主被大公主陷害,秦廣王聽信她一麵之辭,怪罪小公主,現在將小公主關在大牢裏。


    我滿臉關切說,秦廣王老糊塗了吧,怎麽動不動關押自己的女兒?


    腦椎和棒槌沒想到我敢直言不諱地指責老殿主,有點害怕得不敢說。


    我心裏一驚,自己太冒失了,別嚇著他倆。我說你倆別害怕,我就是氣話,小公主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換作你倆也要發脾氣。什麽事非要問罪小公主?


    棒槌說,成吉思汗攻打西夏的時候,夏未帝為了拖延元軍,故意將自己的王妃“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進獻給成吉思汗,實際上他想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趁元軍麻痹大意,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誰知道,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和成吉思汗一見鍾情,二人相見恨晚。王妃擔心成吉思汗被夏未帝偷襲,就實情相告,結果成吉思汗惱羞成怒就把西夏給滅了,隨後成吉思汗病重垂危,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是一個善良的女子,即自責於泄露夏未帝的秘密而被滅國,又癡情於成吉思汗,活得痛不欲生。


    我心想這個棒槌怎麽給我講起了故事,正要讓他言歸正傳,此時棒槌忽然說道,小公主就是因為王妃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而含冤入獄。


    我腦袋有點懵,問道,小公主和西夏王妃,八杆子打不著的人怎麽糾纏一塊去了?


    腦椎忽然眼泛淚光說,成吉思汗死後,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就站在六盤山山頂,為了愛情的忠貞不渝,她縱身一跳,正好落在老龍潭,溺水而亡。但屍體卻至今無人找到,據說變成了一個水鬼。


    我被故事打動了,情不自禁問道,陰曹地府就不管了?


    棒槌替腦椎說道,管?誰管得了這麽一個忠貞女子?王妃魂魄來到了陰司第一殿秦廣王殿,大王拿著生死冊就是不肯動筆,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是一位絕世美女,陰曹地府的那些官僚大多好色之徒,豈能放過她?天之驕子的愛妃,一代忠貞之女,秦廣王不願意在冊子上寫她的名字,恰好她哭哭啼啼地懇求大王暫時不要收押自己的魂魄,她願意在老龍潭裏駐守六盤山,至少可以了望心中的成吉思汗。


    腦椎眼中流出了眼淚,感動地擦了幾把眼淚,替棒槌說道,秦廣王是一個性情中人,說當水鬼可以,但你不能永生永世不投胎?你的各種條件都很好,來世必定是榮華富貴之人。這樣吧,你的生辰八字我給你備注上,某天某日跟你八字般配的女子會落到老龍潭,你借著她的魂魄就投胎吧。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就同意了,謝過大王後,千年來一直駐守老龍潭,雖然是女水鬼,且從未害過任何人。


    我的心一緊,我們五個人都落到了老龍潭,田甜和李佳珠都是女兒身,難道她們中的一個就是王妃要尋找的魂魄?


    棒槌接過話說道,小公主為了提前把這個消息送給你們,希望能躲過此一劫,但被大公主告發,秦廣王一生中最佩服的就是這個有情有義的女子,好容易等來一個八字相配的魂魄,豈能被小公主攪黃了?一怒之下就把她關在大牢裏,同時也不允許把你放進來。


    陰司殿的大銅鍾突然響了三聲。腦椎對我著急說道,附馬爺趕緊走吧,這是陰司殿的“閉戶”警鍾,後麵再響三聲,你就走不了了。


    我一刻也等不了地說,我這就走,你們替我向小公主通報,我會盡快來救她。


    腦椎拉開一個後門說,走這裏,可以直接通到外麵的馬路,孽鏡台你會留下影子,大公主肯定知道你來了,我們兄弟為你受點罪無所謂,到時候受苦的還是小公主。


    從後門出來,我順著馬路一個勁地跑,等我醒來的時候滿腦門子都是汗水,我的額角起了一個大血泡,還有點生疼。五個人被幾個遊人抬到岸邊,一字並排。我忽然想起田甜和李佳珠,急忙爬起來,過去探望。李佳珠還有氣息,下一個就是田甜,但我倒吸一口冷氣。


    田甜筆直地躺在地上,麵色發紫,褲腿和上衣有很多破損的地方,像是在水下劇烈地撕扯過。我掀開她的褲腿,本來雪白的小腿此時青一塊紫一塊,像是被人用手掐得。我把手戰戰兢兢地伸到她的口鼻之間,已經沒了唿吸。


    我突然失聲痛哭喊道,田教授你們快點過來看吧,田甜不行了!


    大家聽說出了人命,都慌亂一團。田才和田教授扶著田甜的屍體放聲痛哭,悲悲切切的哭喊令我和李佳珠也跟著暗自垂淚。我忽然咬牙說,你們別哭了,我要迴到陰曹地府救迴田甜的魂魄!


    田教授和田才滿臉感激,李佳珠更是脈脈含情地看著我,他們都覺得我有情有義。很多遊人對我投來同情的眼光,有幾個偷偷地指指點點說,這個人瘋了!他有本事能去陰曹地府救人,我們就能去天庭請玉皇大帝!


    一個頗為年長的老者歎息說,都是這麽年輕的娃子,死的死,瘋的瘋,老天這是做得什麽孽啊?


    老者本想再多說幾句,忽然一聲晴天霹靂,半空中劃過一道閃電。老頭子嚇得跪地求饒。幾道閃電果然霹在他的身旁,要不是老頭子急中生智而跪地求饒,此時就被劈死了。


    大家目睹於此,紛紛看著天空怔怔出神,再也沒人敢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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