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下半夜還有時間,我們必須趕在天亮之前找到死亡池,所以走得有點急。


    田教授老當益壯,非要搶著走在前麵,說死亡池的形成原因很有可能是一種地質變遷,說我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最好跟在後麵。聽人勸吃飽飯,我就乖乖斷後,李佳珠夾在我和田教授中間,她屬於重點保護對象。


    地麵腐爛的枝葉太多,每一腳踩進去,腳窩子就冒出一股黑色的液體,踩踏過急,就會飛起濺落到旁人身上,弄得渾身不舒服。一步一個腳印,小心謹慎,萬一是個大坑,踩空掉進去就慘了。


    天黑無月,隻能憑借手電的光亮辨認方向和道路,或許是心靈感應,總感覺死亡池越來越近,似乎近在咫尺。路越走越難走,先前還能看到腳麵,此時腳跟都跟著陷進了淤泥裏,一隻腳拔出來另一隻腳又落進去,屁股也跟著扭來扭去,像走鋼絲一樣。


    心裏浮躁,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卻又無從說起,心想,還是喊田教授停下來再說吧,商量對策總比瞎走瞎闖明智得多。


    還沒等我這邊打招唿呢,田教授“啊呀”一聲驚唿,像是被什麽絆倒在地,當我看過去的時候,他雙手緊緊抓著地麵,滿臉死灰。


    我三步並兩步跑到前麵,沒等靠近,田教授卻使勁搖頭,意思不讓我過來。我這才看清他是陷進淤泥裏了。


    喘息半天,教授驚魂未定地說,這是沼澤地,淤泥上麵覆蓋著殘枝落葉,一般不容易被人發現。沼澤地下麵流動著淤泥,人一旦掉下去,越掙紮就陷得越深,最好的方法就是靜止不動,你倆原地別動,千萬別重蹈覆轍。


    情形不容樂觀,老教授腰部以下已經沉沒淤泥之中,因為淤泥底層在不斷流動,老教授身子已經傾斜,再有一會功夫,他就有可能被拉下去。


    沼澤地冒出來很多泡泡,不大功夫,裏麵挑出幾隻骷髏鬼,體格雖然瘦小,卻能跳在沼澤上如履平地。商量好似得,幾個骷髏骨輪番跳在田教授的頭頂之上,它們也不傷人,就是一點一點讓你下沉,個個高興地手舞足蹈,像一群頑皮的孩子。


    田教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玩耍,等死的滋味確實不好受。骷髏鬼玩累了,想必餓了,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匹死狼,幾個爭相搶食,不大功夫就吃得幹幹淨淨。骷髏鬼還能吃人!起先以為僅僅是玩皮鬼,雖覺得長相嚇人,但都不覺得恐怖,直到親眼目睹它們對一匹狼大快朵頤,我們三個心神俱顫,心裏已經生出了寒意。


    我和李佳珠急得像熱鍋裏的螞蟻,走過去救人吧,弄不好連自己也搭進去,三人曾經同生死共患難,這種感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所以也不能眼瞅著田教授一命嗚唿。好在周圍還有樹,我拉著李佳珠說,砍樹吧。


    李佳珠一下子明白我的用意,也拿出砍刀來。我倆你一刀我一刀,從兩麵往中間砍,槐樹雖然不粗但太硬,所以進展不是很快,迴頭一看田教授,他老人家就剩一個頭顱露在外麵,高舉著雙手還能說話,隻是聲音微弱地說,明年清明,你倆別忘了給我多燒點紙錢,我一把歲數了,死了倒不可惜,可惜的是我還想為國家考古事業再做點奉獻。


    一把鼻涕一把淚,老頭子怪可憐的。我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年齡大了就是愚昧,這都快要死了,還惦記著為國家奉獻。


    樹杆已經砍了一半,再繼續砍下去,老頭子就沒命了。我說李佳珠,為了田教授你也拚一把吧,樹不高,你爬到樹頂,拽著粗樹枝垂下身體,樹吃力就打彎了,然後我下麵再推一把,說不定就斷了。樹無論如何搖晃,你絕對不能掉下來,要死死抓住樹枝,否則前功盡棄。


    李佳珠像一隻猴子爬到樹頂,撅著屁股毅然說,你放心吧,掉不下來,除非我摔死,你就來吧。


    我順著刀砍的痕跡使勁推,李佳珠像是打秋千般蕩了起來,隨著我推動力量的增加,她苗條的身體竟然蕩過了樹冠,她驚唿連連,但還是使勁閉著眼睛,握著樹枝就是不放手。


    我知道她很害怕,但我別無選擇,為了救老教授一條命,我倆豁出去也是值得的。


    我的力量還是不夠,總是差那麽一丁點。這棵槐樹挺較勁,眼看著就要斷了,卻在節骨眼反彈了迴來,於是我和李佳珠又一次白忙活。


    田教授突然老淚縱橫,悲愴說,算了吧,別費勁了。看來死亡池又多了一條冤魂。


    我煩得要命,突然大喝一聲,老東西你趕緊閉嘴!誰讓你死了?閻王老子也不敢拿走你的命,他要是敢來,我非抽死它不可!你老老實實呆著,多想點好的行不?


    雖然話說得很絕情,但我已是滿臉淚痕。我說,李佳珠你看好了,老教授今天能不能活著出來,就看我這一下了!


    李佳珠忽然睜開眼睛說,天寧,我們相信你,不離不棄,我們三人一起來一起走,你來吧!


    我往迴跑了幾十米,突然百米衝刺的速度衝過來,我一百四十多斤的身體狠狠摔在樹幹上,“哢嚓”一聲,樹斷了,李佳珠和我都重重地摔在地上。


    原先沼澤地玩耍的骷髏都跳進淤泥裏去了,我們也顧不得害怕,走一步算一步。


    顧不上疼痛,我努力站起來,使勁拖著樹冠走向田教授,李佳珠根本站不起來,幹脆爬著在後麵推,當我靠近教授的時候,我也陷落進去,但一隻手已經死死抓住他的手,咬牙使勁拽了一把,教授剛沉沒下去的頭顱被我薅了上來,由於太用力,我反而沉下去,眼看著淤泥沒到肩膀了,我對李佳珠狂喊道,往後拽樹!我倆的命能不能活著,就看你這個巾幗英雄了!


    李佳珠豪氣頓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力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大概受了傷站不住身子,她隻能跪著一點一點往後拽,地麵的沙石磨破了她的膝蓋,血水染紅了褲腿。田教授拉著我的手,我另一隻手拽著樹冠,兩個人順著勁,不斷移動著身體,希望的曙光越來越近,我忽然覺得兩條腿被人使勁往下拽,淤泥下麵有東西在趁火打劫,那一定是骷髏鬼了。


    我說田教授,這個時候隻能靠自己,下麵的鬼東西想要我倆的性命,我們就偏不能如其所願,用腳連環蹬踢!這小東西殺傷力不大,不要畏懼。


    反正身體依靠樹幹還能維持,我左右雙足連環蹬踢,下麵的手再也抓不住。反作用力的影響,我和田教授的身子飄起了許多,這樣節省了李佳珠的拖力。


    兩個大男人被一個弱女子像狗一樣拖了出來,等我倆狼狽不堪地爬出來的時候,李佳珠筋疲力盡,已經疼得昏死過去。田教授體力透支,爬出來的時候,帶出來一隻骷髏鬼。


    骷髏鬼被拖出淤泥,站起來來迴蹦躂著,吱吱亂叫一通,這鬼東西玩了個聲東擊西,表麵上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背後卻打算逃跑,如意算盤沒能逃過我的眼睛,骷髏架卻被我一腳踢翻在地,根本就不給他任何機會,像跺腳踩滅火堆一樣,骷髏架被我踩得粉碎。


    職責所在,我義無反顧。砍斷了不少樹枝,生了一堆火,將兩人拖過來,盡量靠近火堆取暖。田教授一條腿被骷髏鬼咬傷了幾口,掉了幾塊皮肉,倒是並無大礙,隻是虛脫得沒力氣。李佳珠從樹上掉下來時崴了腳,兩隻膝蓋磨破了一些皮,我簡單給他倆包紮了傷口,上了一些消炎藥和止痛藥,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倆就會醒來。


    火柴劈裏啪啦得燃燒著。火光給人以生命,給人以光明,也給人以溫暖。


    沒多久,李佳珠悠悠醒來,田教授也基本恢複了體力,我給他倆喝了點熱水。田教授重複感謝我和李佳珠救了他的命。我說你別著急感謝我,你我的命都是李佳珠救的,最應該感謝的是她。李佳珠也不肯,說你倆太謙虛了,我剛才昏死過去,沒有你賴天寧,我早沒命了。


    我說,行了,誰也別謝誰了,三條命都是我們自己救的,缺了誰,我們今天都是死路一條,這叫相依為命。


    田教授站起來走了兩步,身板沒什麽問題。李佳珠剛剛站起來,一個不穩,一屁股又坐在地上。我說你腳骨崴了,除非我給你接上,否則你隻能爬著走。


    李佳珠嗔怪說,那你還等什麽?趕緊給姑奶奶接上錯骨,難道還想姑奶奶給你下道聖旨?要不然你就背著我。


    我說姑奶奶你這聖旨就免了吧,你不砍頭我就謝天謝地了,還是給你接上吧,你這一砣肉,我這小身板承受不了。再說了,這要是背上癮了,你這一輩都不願意下來,那可苦了我了。豬八戒背媳婦——要不我背你迴家吧?


    李佳珠嫌我太貧嘴,半推半就地推了我一把說,想得臭美。少廢話,趕緊接,真等我砍你頭啊。


    我小心解開她的褲腿,這丫頭大腿倒是挺白的,腳踝骨微微偏腫,直接對上錯骨吧,這丫頭肯定疼死過去。我從懷裏掏出她奶奶的手鐲,她一眼就認出來,而且一把就搶過去了。我說,你爸怕你把我當騙子,這是他給我的信物,說是見著我就相當於見著你奶奶。


    怕她急眼,我又加了一句,這是你爸的原話。


    李佳珠的臉唰得就紅了,而且脖子都紅了一圈,她聲音像蚊子般說道,這是我爺爺給我奶奶的定情信物,後來傳給我爸和我媽,現在我爸爸竟然給了你——看我迴家怎麽討迴公道!


    田教授一邊聽著我倆說話,一邊做著一個紙燈籠,我們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就由著他折騰。


    我輕輕捏著她的腳,認真按摩起來,我說先給你活動活動經絡,消腫後再接。


    李佳珠泯著嘴巴似乎有點害羞,假裝享受說,按摩功夫不錯,認真點啊,本姑娘可是火眼金睛地盯著呢。


    我嘴裏說得嘞,隨即萬分誠懇說道,有個問題一直想問問你,李佳珠這名字不錯,誰給你起的?


    她掠了一下前額的頭發,隨口說,聽說爺爺給起的,他可是個文盲,都不知道這名字從何而來——我一直覺得這個名字挺適合我。


    我說你爸爸告訴我了,你媽生你那年豬圈裏恰好養了一頭肥豬,你爺爺不識字,但老爺子有絕招,他看著豬圈裏的肥豬就想,李家有豬,李家豬,男孩“李家豬”,女孩也叫“李家豬”。可你爸他不幹,過去說為了孩子好養活,都沾著貓狗,現在時代變了,他說有點文化,要不取諧音吧,男孩“李家柱”,女孩“李佳珠”,結果你就叫李佳珠了。


    李佳珠氣地臉色都變了,雙手握著拳頭使勁擂著我的胸膛,又氣又急說,我不是那個豬,我是明珠的珠。


    覺得可笑,這丫頭發了一陣瘋後,竟然自個咯咯笑起來,而且笑得沒完沒了。趁著機會,我“哢嚓”一聲給她接上了腳踝骨。大概有點疼痛,她輕微哎呀了一聲,接著又大笑起來。


    我不懷好意地說,丫頭笑夠了嗎?走吧?我們還要趕路呢。


    恰好田教授做好了燈籠,他老江湖,我這點把戲早就看穿了,隻不過不說而已。


    李佳珠停住了笑,生氣說,小心眼,不就是打了你幾下嗎?至於嗎?你這就不給我對骨了?


    我愛搭不理地說,我乃蓋世神醫,治病救人從來都是神不知鬼不覺。起來吧,看看行不行?


    李佳珠半信半疑地站起來,來來迴迴走了兩步,嘴裏嘖嘖稱奇說,行啊,有兩下子。等本姑娘有錢了,開個醫館,然後請你坐堂問診。


    我說行了吧你,我看病你數錢,好事都成了你家的了。李佳珠呀李家豬,你真是李家的聚寶盆。


    田教授說行了,別聊了,正事要緊。要想走過沼澤地,還得靠這些樹。現在兵分三路砍樹,將樹木首尾相接,走一段接一根,人工鋪路,我們很快就能靠近死亡池。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我和李佳珠砍的樹最多。知道還有很多骷髏鬼藏在淤泥之下,每人手裏多了一根木棒,隻要發現它們偷襲,就玩命得揮打,好在骷髏鬼各自為戰,沒有群起而攻,否則我們還真不知道如何應付。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隻,反正都是有驚無險。


    沼澤地的麵積不是很大,很多樹木都沒用地上鋪路,我們已經看到了一個大水池。水是死水,上麵漂浮著不少的落葉,也看不清池子到底有多深。


    這就是傳說的死亡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烏之拘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萊陽香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萊陽香梨並收藏青烏之拘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