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爪鬼事件後,我的體質大不如以前,後背青烏胎記那個地方總覺得涼颼颼的,好像有什麽人故意偷偷吹氣。以前從未有這種感覺。


    老爺爺的裏屋是土炕,靠裏麵擺著一張褐色桌子,上麵懸掛著一麵長方形的特大鏡子,這個農村家家戶戶都有。我剝去上衣,背對大鏡子,然後端起一麵刮胡子用的小鏡子,利用鏡子的反射原理仔細查看後背的青烏,顏色淡多了,邊緣部分甚至有了消退的痕跡。


    古書上有記載,施法人的力量也要遵循能量守恆定律,如果不及時的補充能量,那麽施法人的體質和能量就會大打折扣。殺死了門爪鬼,我也耗費了太多的能量,所以青烏胎記就發生異常的變化。


    慵懶地躺在炕頭上,出於從小對老爺爺的依賴感情,感到這個地方很有安全感,什麽都不想動,就想美美地大睡一場。


    忽然想起老爺爺最後告誡的話,說“木秀風摧”,而且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時刻堤防被邪惡所害。


    它們早就虎視眈眈,邪靈要想害我,一定不會放過我元氣大傷的時候,這個道理我還是懂。老爺爺走後,我本應該踏踏實實先固本求源,畢竟根基太淺,沒想到節骨眼卻貿然捉鬼斬妖,雖然事出有因,但這已經犯了大忌。傷敵一千自傷八百,雖然借助老爺爺的百年業力關鍵時刻有驚無險,但這次已經傷筋動骨,鬆散了元氣。如果再不自量力,恐怕小命難保。


    堂屋的門框上掛著“九錢風鈴”,就是用紅線把九個銅錢串起來,在底端係上一個桃木做的小鈴鐺,別小瞧九錢風鈴,它是邪靈來襲的第一個預警。此時風鈴輕微響動,“叮鈴鈴”一陣子輕響,如果你觀察的夠仔細,掛在門框上的布簾基本為絲不動,這是哪裏來的風?似乎外麵的風跑到堂屋內,外人或許都會這麽認為,但我知道這並不是什麽風,而是磁場發生了變化。


    風雨欲來風滿樓,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個時候千萬別出什麽幺蛾子,以目前殘破的法力根本不足以抗拒一次淩厲的襲擊,就算一直頑皮的小鬼前來捉弄,我也是束手無策。


    實在太困了,濃濃的睡意像排山倒海般湧上心頭,很丟人,關鍵當口我竟然酣然入睡,鼾聲如雷。朦朦朧朧間,覺察到臉上多了幾絲冰涼,眼睛閃開一條縫隙,恰好瞥見橫梁上蹲著一個黑影,它個頭不大,卻瞪著一雙寶藍色的眼睛,橫梁上光線比較暗,唯獨這雙眼神猙獰卻布滿仇恨。


    我心裏抽筋般得緊張,它一定打算待我完全熟睡後好來個致命一擊,但沒想到我此時已經悄悄醒來。悄悄歎了口氣,一定是老爺爺在幫助我吧,此時元氣未愈,摸不著敵人的實力,我輕易不敢與之正麵為敵,所以隻能眼縫裏悄悄打量它的一舉一動,用假睡迷惑對方。


    醜陋而又狠惡的眼神變得如此熟悉,似曾相識,茫然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要不是它一滴口水滴落下來,而且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我的臉上,否則我一定會死得稀裏糊塗。黑影目不轉睛而且一動不動,屋頂積塵太多,竟然沒有飄落一丁點,盡管我依然熟睡,但頗為忌憚,沒有十足的把握絕對不肯冒險出擊,丫對我挺了解的,然而百密一疏,怪物對於自己剛才的那一點疏漏卻渾然不覺。


    一明一暗,我隻能拖延尋找機會,雖然很渺茫。我繼續假裝睡得正酣,努力均勻唿吸,或許這些能暫時迷惑這個可怕的黑影吧。


    百寶囊近在咫尺,要想拿到如探囊取物,可是這個時間間隙,我根本承受不住魅影魍魎的雷霆一擊。


    怎麽辦?怎麽辦?我一邊均勻唿吸,一邊急得滿頭大汗。我的麵前就像趴著一條要發起猛烈攻擊的毒蛇,任何徒勞的動作絕對不會快過它孤注一擲的攻擊。死亡的陰影慢慢地籠罩過來,我第一次覺得絕望和恐懼。


    躲在橫梁上的怪物是絕頂聰明的,否則不會隱忍到現在,它在等待攻擊的最佳時機,而我已經變成了一隻待宰的羔羊。或許時機到了吧,它白森森的利爪已經悄悄打開,身子後縮成弓形,蓄力待發,我甚至能察覺到它眼神的淩厲和殺機。


    除了均勻的鼾聲,堂屋內落針可聞,狹窄的空間充滿了一股無形的殺機,此時九錢風鈴發出了急促的脆響,我知道這次兇多吉少,甚至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精血!我怎麽會忘記它了呢?


    老爺爺百年的精血已經融合進了我的血液,青烏傳人的血液本就是邪靈妖魔的克星。想到這一點,我暗暗慶幸自己的聰明才智,一念之間竟然就找到了克敵製勝的法寶。


    門簾無風自動,像秋千般當了起來,越蕩越高,幾乎倒卷。


    敵我力量相差懸殊,就像我端著一把匕首,而敵人使用的是的一把長劍。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搶占先機,這個時機不能早也不能晚,需要針鋒對麥芒的那一刻,而這一刻甚至能決定我的生死,於是手心裏捏了一把冷汗。


    我先響了一聲“睡鼾”,然後假裝用左手緩緩地扣了一下鼻子,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動作,用牙齒悄悄咬破了指尖,嘴裏猛然聞到了一股血腥,要不是大敵當前我早就惡心吐出來了,真對自己下死手,這一口敢情咬得不輕。嘴裏憋了一口血,好在指尖的血液流得很快,倒是不用費勁吸吮,然後左手很自然的垂落身旁,發生的悄無聲息而又合情合理。


    它大概受到了驚嚇,頭和身子情不自禁往下矮了半截,我這才看清楚這個怪物的容貌,野貓嗎?但個頭比一般貓大了一倍,業內稱之為“貓靈”,這種東西是淒厲鬼魂的一種,自視甚高,一般不肯將就庸俗“附體”,除非找到最好的人體寄生,否則就隻能做貓靈。


    觀察半天,看我沒有進一步的反應,它重新擺起了淩厲攻勢,這次沒有絲毫的遲疑,一股尖銳的破風聲響,它像一道流行般砸向我的頭顱,鋪張的爪子有足夠的力量撕裂我的肉體,貓捉老鼠的雷霆一擊,快如閃電。


    幾乎同一時刻,我將一口精血劈頭蓋臉地噴射出來,隨即驢打滾般橫著滾了出去。一聲淒厲的貓叫,它猝不及防之下被我的精血噴了一身,像是被無數把小刀子紮破了皮肉,噴泉似的血液四散開來,它空中猛然一個頓挫“掙紮”了一下,盡管已是強弩之末,隨即還是撲了下來,速度依然驚人,我翻滾時後背留下了兩道爪子血槽,雖然不深,卻火辣辣的,我感覺傷得不輕。


    貓靈見大勢已去,不敢戀戰,騰空飛起身子,一下撞上了門窗,力道很大,竟然撞碎了木頭門窗和玻璃。等我拿起百寶囊追出去的時候,它已經越過了牆頭,迴頭兇神惡煞地瞪了一眼,瞬間消失不見了。


    這次被它逃走了,想想也是無奈之舉。因為元氣大傷,精血的殺傷力有限,所以僅僅是傷了它而已,卻不足以致命。再次躺在炕頭上的時候,我卻冷汗涔涔,渾身上下像是被烈火炙烤般疼痛,尤其後背的爪痕又痛又癢。由於擔心有毒,我不得不重新一次照鏡子,青烏的顏色變得幾乎跟肌膚一樣淡,要不是還有那一個輪廓在那擺著,誰也看不清這曾經是一個深深的胎記。


    鬼魂的屍毒雖然劇毒無比,但難不倒青烏傳人,公雞血、母狗血和壁虎血摻合著特質膏藥塗抹傷口,不出意外,三天之內絕對藥到病除。


    從這次開始,我再也不敢大意,至少睡覺的時候戴上“護身符”,曲不離口拳不離手。這是一塊像玉玨一樣大小的護身符,過去正經八百的茅山道士每人脖子上都有一塊用來保命。


    幾天過去了,竟然再也沒有發生類似於上次的偷襲事件,或許這個貓靈正躲在暗處自我療傷吧,彼此相安無事。


    街頭突然熱鬧起來,已經傳來了嘹亮的吹鼓手聲。


    不用看我就知道村裏誰家又死人了,秋末本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個時間不接到地氣,死人多是正常的,那些熬不過去的老人大多就死在這個季節,對家屬也不是什麽壞事,總比年底辦喪事吉利。現在農村人有點錢,這個辦喪事一般都搞得熱熱鬧鬧,名副其實成了“喜喪”。


    閑來無事,我倒是樂意去看看熱鬧,畢竟在農村這不亞於一場春年聯歡晚會。紙糊的樓房汽車、書童侍女、桌椅板凳等一應俱全,竟然足足排出了半裏地,數不清的招魂幡齊刷刷得迎風招展,紙幣更是滿街飛舞,像是冬天下的鵝毛大雪一樣。幾十個穿麻戴孝的人圍著一個靈車哭成一團,看這些人老老小小、井然有序,死者應該是個歲數很大的老人。


    後麵一大堆人亦步亦趨,跟前麵的略有不同,雖然也是穿麻戴孝,但大多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和中年人,前麵哭聲一片,他們反而哭得瞎哼哼,等前麵哭聲不大的時候,他們卻能哭得聲音狼藉、慘不忍睹。老人們知道,這是有錢人雇傭的“幫哭”,辦喪事的主家擔心奔喪的親朋好友太少,就額外雇傭一些人幫哭,聽起來哭聲一片一片的,其實真正流眼淚的不多,當然職業“幫哭”也有聲淚俱下的,據說秘密就是一邊哭一邊吃辣椒。


    一個四十來歲的人一臉書生氣,大概是主持白事的。拿著一張黃紙洪亮地喊著死者近親名字,每念到一個名字,旁邊的銅鑼就會響一聲,被念到名字的人就舉著紅紅的人民幣走過來,然後畢恭畢敬地往主事人手裏放錢,旁邊一個拿筆的人一邊記著帳,一邊拖音喊著錢的數目,最有意思的是,遞上去的錢越多,喊得聲音竟然越大越長,甚至還會響起一陣子鼓聲,我見過一個人遞上了一萬,記賬先生竟然一口氣拖音喊了足足一分鍾,滿臉紫紅,差一點一口氣沒上來而背過氣去,這是吃飯的絕活,豁了命也得裝。看熱鬧的人裏三層外三層,根本不需要看,光聽聲音就知道誰拿的份子錢最多。


    哭靈最是熱鬧,“一個女婿半個兒”,死者的女婿會帶頭“爬靈”,就是圍著靈車爬著哭喊,也沒時間限製,反正爬得越賣力就越能表示“忠孝”,剛開始真是哭得地動山搖、淚雨磅礴,挨到最後你就隻能聽到像公雞打鳴的聲音,一聲一聲的,斷斷續續,聲嘶力竭。最可氣的是,圍觀的群眾大多好事之徒,你推我我推你,都帶頭起哄,女婿等人騎虎難下,更是哭笑不得,卻不得不死裝到底,據說很多人爬著爬著就真得“昏死過去”,這難免不了再來一場唿天搶地的唿兒喚女,亂成一鍋粥,自然樂壞了圍觀的村民,一個一個幸災樂禍的。


    我無意間聽到身旁一個老太太發著牢騷,大概看著喪事隆重,心生嫉妒吧。隻聽她說,死了這麽慘,搞得這麽熱鬧有意思嗎?老太太活著的時候也沒見過誰這麽孝順。老太挺可憐的,從來不出門,第一次出門坐汽車,車翻了,其他三十幾個人好好的,就這個老太婆一命嗚唿。這是誰做的孽啊。


    旁邊不知誰“銅臭氣十足”地問道,賠錢了沒?


    賠了,能不賠嗎?司機把車都賣了。沒錢辦喪事能這麽轟轟烈烈?這家人以前挺窮的,是那種買二兩醬油能吃半年的主。


    旁邊很多人唏噓一片,一時很多人都沉默了,隻能聽到鑼鼓喧天。


    又是車禍,我搖了搖頭。這一路遇到的都是什麽事?北京公交車翻車了,我親眼目睹,三十八人無一生還,當然除了那個詭異老太。這次迴來又趕上村裏車禍,除了老太竟然誰都沒死,強烈的反差讓我心頭一震,卻又像吃了一粒五味豆什麽味都說不上來,總之感覺怪怪的。


    不幸的倒黴的事咋都讓我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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