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正皇帝表麵作高深狀,心中卻在琢磨元春今天的表現:賈尚醫說這些“天道”、做這些驗證的時候,完全是隨口道來、信手拈來,言語行動間沒有一點遲滯猶豫。仿佛這些對她而言,早已不是深奧難言的“天道”,而是生活中的常識一般。

    這意味著兩種可能:一是賈尚醫對這些“天道”再熟悉不過;二是賈尚醫所掌握的“天道”,比她所說出來的更深、更廣!

    隆正皇帝不意外賈尚醫有所保留。

    有所保留是人之常情,也可能背後有很多原因,追究下去沒意思。

    他所想的是:麵前這位遇仙之人還隻是仙人的記名弟子!按她的話說,連稱唿仙子一聲“師傅”的資格也沒有,可仙子卻向她透露了這麽多的“天道”!隻怕在那位仙子的心中,賈尚醫不會如她所說的那般微不足道。

    另一方麵,現在靜下心來想一想:剛才那洞虛子除妖氣之事,也頗為蹊蹺。

    洞虛子一開始很得意、很自信,還預言賈尚醫身上會有黑氣冒出,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之事。

    他當時被震懾住了,沒有反應過來,但現在想想卻明白了:那時候,洞虛子對賈尚醫恐怕是不懷好意的!可最後,洞虛子的預言卻一句也沒有實現,隻能弄出這麽一個堿水染紅薑黃紙的把戲欺君罔上,還被賈尚醫當場拆穿。可謂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範!

    若那洞虛子真的隻有這麽一點兒堿水染紅薑黃紙的本事,他一開始為什麽要說出那樣的預言,結果弄得自己下不了台?

    細想這件事,最大的可能是:洞虛子確實是有一點道法神通的,所以他一開始才那樣得意和自信;但在他想以這道法神通收拾賈尚醫之時,他那道法神通就被破了!而且被破得無聲無息,不起半點漣漪!

    這樣才能解釋今天的事!

    這就是說:這位賈尚醫的身上,多半有那位蓮界仙子給的護身寶物或法門!後來那洞虛子狗急跳牆,想對賈尚醫動粗,竟然就那樣直挺挺地摔倒在地,隻怕也是這護身寶物的功勞。

    他決心迴頭就讓史忠去秘密拷問那幾個道士,以印證自己的猜測。

    他對於賈尚醫身上的護身法門或寶物,倒並無覬覦之心——蓮界仙子給記名弟子的護身之寶,哪是他一個凡人敢於覬覦的?!他能從眾兄弟裏脫穎而出,登上帝位,自然是懂得進退取舍之人。

    他隻是想求個明白,找出對待“遇仙之人”“仙人記名弟

    子”的正確態度而已!

    盡管他現在對這位遇仙之人已足夠禮遇,但這似乎還不夠!

    如果賈尚醫是出家人,隆正皇帝反而不會這麽為難了。封個國師之類的頭銜,再修個廟宇什麽的,不過是耗費一點銀子錢,再簡單不過了。

    可看這賈尚醫日常行事,一點兒也沒有看破紅塵、向世外高人發展的意思,所以他隻能以俗世的榮華富貴來禮遇她,反而頭痛不已。

    封公主、郡主是絕對不行的!既然這賈尚醫塵緣未了,他就想讓她嫁入皇家!

    隻要賈尚醫嫁入皇家,她遇仙的好處,就是自然而然的“嫁妝”,自然也會帶進皇家。若封了公主郡主,她就不方便嫁入皇家了!那些好處,豈不要白白便宜了外姓之人?更要命的是:若嫁了外人的賈尚醫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向人稱臣,奪了我家的江山,自己死了也沒臉見列祖列宗。

    當然,皇家由誰來娶賈尚醫,這個必須要好好挑選。有妻有妾有通房的不符合基本條件,不予考慮。其次,賈尚醫不是一紙詔書就能賜婚之人,必須得她心甘情願嫁過來,所以娶她之人必須要能討她歡心。具體人選還不急,可以慢慢挑,反正賈尚醫年紀還小。

    那麽在她嫁入皇家之前,要如何禮遇她呢?

    外命婦肯定不行,那是封賞朝廷大臣的妻子和母親的,以之封未嫁之女不合適。內命婦中的女官倒是封賞她的好選擇,可品級最高的女官也隻是正三品,似乎品級有點兒不夠……

    被“如何正確對待遇仙之人”這個課題攪得十分頭痛的隆正皇帝,決定先擱一擱這個難題。迴頭慢慢想,想清楚了再作決定。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坐了這許久,有些乏了!賈尚醫可願陪朕走走?”

    元春謙遜有禮地躬了躬身:“這是臣的榮幸!”

    隆正皇帝十分滿意她的態度,覺得這才是高人風範啦!含而不露,綿裏藏針。

    他又看向水霄,吩咐道:“你久病初愈,不宜勞累,迴去歇著吧!你病了多年,不要太心急痊愈。治病養病,一切都聽賈尚醫的吩咐,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心血。”

    水霄便知他父皇想與賈尚醫密談了,十分乖覺地告退。

    隆正皇帝便帶著元春,向著宴清池的方向走去。緊跟在他們身後的,隻有一個史忠,其他人都遠遠地跟在了後麵,聽不見他們的談話。

    一路走,隆正皇帝就隨口問

    一些剛才沒有問、或者沒有問完的問題:“人若有一對像鳥兒那樣的翅膀,真的能飛起來嗎?”

    “人若天生長著一對翅膀,大約也是可以飛的。但現實是:人沒有長一對翅膀……”

    隆正皇帝想了想:“若有能工巧匠,能打造出一對翅膀呢?”

    “從理論上來說,這是可能的。可皇上想一想,鳥兒多重,人又有多重?想要把一個人托上天,巧匠打造出來的這對翅膀得有多大,得有多重?這樣巨大麵沉重的翅膀,需要多大的臂力才能扇起來?”噴氣式飛機神馬的太超前了,先不說了。

    隆正皇帝不由得點頭:“這倒也是!”

    兩人說話間,已經穿過臨風水廊,到了宴清東池北側的流雲渡。從這裏坐船,就可以到宴清東池中心的那座人工島——蓬萊島。

    隆正皇帝、元春、史忠三人一起上了龍船,撐船的太監,緩緩把龍船撐到了宴清池中。

    元春站在船上,頭一次從這個角度看宴清池,覺得十分新鮮。

    到了蓬萊島的碼頭後,三人一起下了船。隆正皇帝帶著元春和史忠,登上了蓬萊島,在山頂的瑤台坐下。撐船的太監們擺好了瓜果茶水點心香爐等物後,齊齊退下,迴到船上等候。史忠也遠遠地退開了,讓隆正皇帝與元春單獨說話。

    “尚醫之前說:凡人若想登仙,隻有兩條路:一是修德,若有大功德於天地黎民,死後或有機緣;二是下功夫去探索天地法則……”他把元春之前的話大致重複了一遍,又問:“朕可有記錯?”

    元春微微頷首:“皇上沒有記錯。大致是如此。”

    “也就是說:如果朕想登仙,也隻能修德?”

    對於這個問題,元春早已想好了答案:“修德自然是一條路。另外,皇上是九五之尊,原就是神仙、星宿下凡也未可知。”

    她今天已經結結實實地震懾過了皇帝,是時候拍一拍他的馬屁了!

    “喔?”隆正皇帝聽了,心裏忍不住泛起了陣陣喜悅,果然十分感興趣,“還有這一說?”

    元春微笑著答:“是!可惜臣是肉眼凡胎,也不曾向仙子學得仙法道法,故而難以給皇上一個確切的答案。”

    對於這一點,隆正皇帝比元春還遺憾!“是啊!可惜仙子不曾傳授你法術。”隆正皇帝有些失落地說。

    元春留心著他的臉色和語氣,猜度著他的心思,又道:“這一點,皇上也不必過

    於遺憾。無論皇上是何來曆,修德都是有好處的。”

    “噢?若是神仙星宿下凡,也需要修德?”

    “自然需要的。”元春從容地說,“神仙星宿下凡為帝,就好比天子派門生出任州縣官,任期到了,自然是要考評一二的。”可不能把皇帝忽悠得不務正業,從此隻專心求仙訪道。

    隆正皇帝細思了一下,覺得這個說法十分有理。

    “那要如何修德?”

    “從目的來說:有功於天地黎民,便是修德。從手段來說,在其位,行其事,盡到自己的本分,是修德的基礎。若在基礎之上,額外有功德於天地黎民,便是修德了。”

    隆正皇帝又問:“有功德於黎民朕能夠理解。何為有功德於天地?”

    元春便開始給隆正皇帝安利環保意識:“皇上可還記得:臣說過花草樹木可以把濁氣轉化為清氣?多栽樹,少伐木,就可滋養天地間的清氣,就是有功德於天地。保護河流不受汙水浸染,保護空氣不受濁臭浸染,讓這世界的靈山秀水越來越多,這也是有功德於天地。”

    所以,尊敬的皇帝陛下,請你一定要做一個熱愛自然、保護環境的環保主義好皇帝!

    隆正點了點頭,算是理解了元春的答案。又問:“‘在其位,行其事,盡到自己的本分’,又怎麽解?”

    “為人父則慈嚴相濟,養育子女成材;為人子女則孝順受教,努力成材,以期前來支撐門戶。從文則經世濟民,從武則保境安民……這些,就是本分了!”

    隆正皇帝自動在心裏補充了一句:若是為君,則努力開創一個昌明隆盛的太平盛世就是本分,對嗎?

    “那修佛與修道呢?也不可以登仙嗎?”這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一個疑點。

    元春微笑道:“佛法道法臣都不懂。但臣聽說,佛家講究慈悲為懷,看重功德;道家講究尊道貴德,濟世貴生。歸根結底,也都是要修德的。”

    隆正皇帝再也無言反駁。

    那天從宴清池離開之後,隆正皇帝便吩咐史忠親自去拷問那些道士。那些道士都不是嘴硬之人,沒等史忠用大刑就全招了。這些人的供詞,印證了隆正皇帝的一些猜測。

    而隆正皇帝沒有想到的是:洞虛子今日想拿十七殿下作法,竟是收了人錢財,受了人指使。

    他大約猜得到是誰在指使洞虛子,卻並不想在明麵上追查這件事,直接將那些道士滅口了!

    作為君父,禍起蕭牆總讓他心痛得難以名狀。但隨著自己年齡越來越大,他越來越有心無力,已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子女兒孫們的自相殘殺。

    那麽至少在表麵上,讓他維持一個天家骨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體麵吧!

    至於道錄司那個辦事不力的蠢貨,就直接叫他自裁好了!不牽連他的家人,已是朕的恩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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