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房已遵代善之命,搬到東邊舊園去住了。紅樓原著中賈府的格局,已大致成形。

    元春坐上了邢氏的車,從西角門出去,往東過榮國府正門,進入一黑油大門中。她心中暗暗好笑,自己把原著中林黛玉初入榮國府拜見賈赦時走過的路,提前走了。

    一開始,邢氏對元春親切得簡直有些膩味了。不僅一直拉著她的手,還時不時地在她頭頸、肩背處撫摸兩把,對著她笑一笑——這時代的婦女,向晚輩表示親近喜愛之意似乎都喜歡用這一招。結果弄得元春寒毛直豎!握個手、擁抱一下,她都能接受。可她真的不喜歡這樣被人摸啊!

    她把自己的手從邢氏的手中掙脫出來,說道:“大太太,你別這樣摸啊摸的,摸得我渾身癢癢。”現在,她沒必要忍邢氏了!

    邢氏的臉色一僵,訕訕地住了手,竟然沒有給元春使臉色,而是向元春道歉了:“是我不好!”

    元春覺得很神奇:邢氏對她這麽客氣?

    場麵一時有點尷尬,她便問起了賈赦的病情:“……診病需望、聞、問、切,最忌諱家屬遮遮掩掩,若因家屬隱瞞病情而斷錯了症、吃錯了藥,豈不冤枉。還請大太太詳細地說一說大伯的病情。”

    邢氏忙答應了,便道:“自從太爺的病一日重過一日,你大伯身上便有些不自在,偏他又不肯說,隻硬撐著。太爺一時閉氣的那日,你先暈了,跟著你大伯也暈了。歇了一夜,好容易才緩過來,他又硬撐著去守靈。後來你將太爺救了迴來,他心下一鬆,這病便壓不住了……”

    元春聽了有些奇怪:賈赦阻止我救代善時,挺精神的啊!真有病?

    到了正房,屋內鴉雀無聲,眾姨娘丫環都守在門外。邢氏悄聲問門外守著的一個姨娘:“老爺怎樣啦?”因賈赦心裏不痛快,在這院子裏,上上下下還都叫賈赦“老爺”。

    那姨娘道:“老爺才剛發了一通脾氣,把我們都趕了出來。這會子已經睡下了。”

    邢氏便道:“你們進去收拾一下,大姑娘要為老爺診一診脈。”

    那姨娘答應一聲,又用甚是崇拜的目光看了元春一眼,帶著兩個丫頭轉身進了屋。另幾個姨娘和丫環看元春的神情也都差不多,好奇中帶著崇拜和敬畏。

    邢氏看著他們進去後,又對元春說:“這兩日你大老爺脾氣不好。趁他這會兒正睡著,正好為他診一診脈。”

    元春點點頭,心想賈赦睡著了正好,省得

    還要打招唿。等那個姨娘出來打起了簾子,她才與邢氏一起走進房中。

    打開醫療係統的診斷功能一掃,係統給出了“驚恐焦慮”的診斷結果。

    元春暗暗奇怪:驚恐焦慮……賈赦又在驚恐焦慮些什麽?

    她一邊思索,一邊在賈赦床前的凳子上坐下。賈赦之妾早已將賈赦的手腕從被中拉了出來,又在他腕上蓋了一塊帕子。元春隔著帕子,裝模作樣地診脈。

    床上的賈赦微微皺著眉頭,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快速地四下一打量,見到了元春正在為他診脈,眼睛一瞪,閃電般地縮迴了手。怒道:“你幹什麽?”

    元春的手,還保持著診脈的姿勢。

    她十分無辜地眨了眨眼,放下手,轉頭看著賈赦:“老太太叫我來瞧瞧大老爺。”

    她以前都是叫大伯的,可賈赦這副見她如見鬼的死樣子,叫她十分氣悶。便叫了一聲“大老爺”,好讓賈赦也氣悶一迴。

    賈赦聽了“大老爺”三個字,果然橫眉怒目,吼道:“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元春更覺得氣悶了:我做什麽啦?怎麽就“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叫你搬到這裏來是你親爹的主意,關我屁事?!我還曾想阻止來著。

    “大老爺,你把我比作貓,我沒有意見;你把自己比作耗子,那也隨你的意。可我沒哭你啊!怎麽就假慈悲了?”

    賈赦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他指著門口,大吼道,“滾出去!”

    “滾就滾!”元春站起身來,徑直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邢氏說:“大太太放心吧!大老爺沒什麽大毛病,就是嚇著了,壓壓驚就好了……”

    一句話沒說完,隱約感覺背後有風聲,下意識地一閃,便見一隻茶杯與她擦身而過,狠狠地砸在了牆上。

    元春看著碎成幾片的茶杯,心想:我踩到賈赦的尾巴了?

    邢氏等人見賈赦拿杯子砸元春,都是一聲驚唿,見杯子沒有砸到元春,才齊齊地鬆了口氣。眾姨娘丫環既不敢勸,又不敢攔,還怕賈赦真把元春打著了她們也要擔幹係,一個個都拿眼睛去偷瞄邢氏。

    邢氏既怕賈赦,又擔著照顧元春的幹係,匆忙之中,隻得飛快地把元春往房門外一推,丟給賈赦一句:“我去送送大姑娘。”看也不敢看臉色都氣變了的賈赦一眼。

    出了房門,邢氏給元春陪著笑臉,死拉活攥地把元春拉到了旁邊的小

    花廳說話:“你大老爺病中脾氣不好,你大人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又請元春給賈赦開個方子。

    元春寫了張雖有效用味道卻絕對可怕的方子,寫完說道:“請大太太送我迴去吧!”

    邢氏收好了方子,笑道:“急什麽?若就這樣讓你迴去,豈不是打我的臉?你且坐一坐,我有好東西給你!”

    她一邊說,一邊從袖裏掏出一個紅綢包。打開紅綢包,露出一對金鐲子:“這對鐲子啊,是我陪嫁的東西,我一向舍不得戴。你拿去玩吧!”她一邊說,一邊拿起一隻金鐲子,就想要往元春的手腕上套。

    元春手一縮,不讓邢氏把金鐲子套在她手上,隻道:“無功不受祿!這不年不節的,大太太賞我做什麽?”邢氏早就把這鐲子藏在了袖子裏了,此舉必定不是為賈赦剛才的行為道歉。

    那對金鐲子式樣雖普通,但份量夠足,還鑲著寶石,不想戴的話還能拿去換銀子花。以這位未來邢夫人一貫的稟性來說,這也算是下血本了。肯下這樣的血本,必定是對自己有所求。自己除了醫術,還有什麽好讓人求的?

    看來,邢氏沒生出個兒子,真的很著急啊!她現在才二十多歲,在兒子的問題上,自然不會死心。

    元春偷偷打開醫療係統,掃描了一下邢氏的身體情況,得出的結論是:身體健康。她便知道,邢氏一直懷不上孩子,大約怪不得她自己。

    再肥沃的土地,不播種那也是長不出莊稼的啊!

    邢氏嗔道:“長者賜,不可辭!給你你就拿著。”又把鐲子往元春手上戴。可那鐲子是按成年人尺寸打的,元春戴著實在太大了。

    元春暗笑:看來,邢氏嚴重缺乏給晚輩送首飾的經驗啊!

    邢氏有些訕訕的,將那鐲子又包起來,遞給元春:“我隻顧挑好的,倒忘了這鐲子你這會子戴著有些大了。且收著吧,過幾年再戴也是一樣!”

    元春也不再推辭,收下了那對鐲子:“謝謝大太太!”邢氏自願付診金,她又何必推辭呢?

    收了鐲子,見邢氏有些欲言又止、難以啟齒的樣子,元春便道:“大太太,不如我為你診一診脈吧!”

    邢氏長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可多謝了!”有些急切地伸出了手腕。

    元春裝模作樣地診了診她的脈,笑道:“大太太身體康健,並沒有什麽毛病,放寬些心便是了。”

    “那……”邢氏覺得,要向一個八歲的

    小侄女問子嗣的事,有些難言啟齒。可為了孩子,她咬咬牙,還是問出口了:“那為何我……一直不曾有孕?”

    元春看著邢氏那張通紅的臉,說道:“想要有孕,一是要放寬心,二是要在兩次經期之間的那些日子,多多親近大老爺。經期前後幾天,體內氣血虧虛,再怎麽親近大老爺,也是不會有孕的。”

    她把話說到這裏就已經夠了。再說下去,她就得向邢氏傳授“房中術”了!她一個姑娘家向人傳授“房中術”,這話萬一傳出去了能聽嗎?她與邢氏的交情、邢氏給的那對鐲子,還不值得她冒這樣的風險。

    說完她便起身向邢氏告辭。

    迴程的路上,元春獨自坐在車裏,迴想著賈赦今日對自己的態度,心中的怪異感覺越來越濃。

    不對勁!

    自己得了“神仙傳授的醫術”,救活了已經小殮的代善,醫術已經得到證明。正常人都應該像邢氏這樣,努力親近討好自己,好請自己給他們診一診脈,有病治病,沒病就調養一下身子也好。可賈赦為什麽要那樣對自己?他看自己的目光,似乎還帶著憎恨之意,自己怎麽得罪他了?

    她與賈赦見麵的機會很少,打交道的機會更少,衝突的機會接近於零——唯一的一次衝突就是上次在代善的靈堂。如果排除掉賈赦憎恨二房所以遷怒自己這個因素,那麽剩下的答案,不管多麽不可思議,都隻有一個了:賈赦不想自己救代善!因為自己救了代善而憎恨自己!

    為什麽?

    因為代善把榮國府傳給了賈政沒傳給他,所以他就恨親爹到這個地步?

    又或者……我那天的話,竟是歪打正著了?

    迴到榮國府主宅這邊,元春去迴稟了賈母:“大老爺的身體並無大礙,已開了方子,調養調養就好了。”然後就跑去與便宜娘密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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