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無寧怔怔地,隨後手心多出一支白骨製成的骨笛,瓷白的骨笛吸飽了鮮血,骨身瓷涼。


    薑無寧小心翼翼地抹去祝妖臉上的血跡,將骨笛放在了他的身邊。


    薑無寧低聲嗚咽。


    他和祝妖一共被命運戲弄了三次,一次有背世俗,一次人妖殊途,一次生死相隔。


    有關長寧村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是薑無寧痛苦執念之下織成的一場華胥夢境。


    他在夢中不斷拷問自己,反複經曆生前的一切。


    他終於是一無所有了。


    在悲劇落幕的寂靜裏,薑無寧跪坐在白骨之中。


    耳邊傳來了悅耳的笛聲。


    薑無寧自漫長的沉睡中蘇醒,抬眸便看見祝妖站在身前,修長白皙的手裏握著一支瓷白的骨笛,如濃墨渲染出的眉目豔麗如故,唇色嫣紅,正笑盈盈地望著他,一如他們初見。


    —


    後記


    曾見過那位美人公子的王緒,自那夜之後,不知是何緣故,丟了魂似的念念不忘。


    最近村子都很太平,曾經遇到的怪事也未再出現過。


    王緒在縣裏喝了幾日悶酒,又在夜裏途徑那條路。


    他酒喝的多,人也有些不清醒,順著往常的經驗,打著酒嗝往家裏走去。


    今夜月亮格外的圓,也格外的亮。


    清冷中摻了一點紅,顯得有些妖了。


    王緒不知就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係滿了紅綢,掛著紅燈籠的喜慶村子落在眸中。


    王緒往前走了幾步,混沌的思緒中冒出一句:今夜還有村子辦喜事?


    他晃晃悠悠地朝前走,剛走到村口,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就攔住了王緒,十分熱情地招唿他道:“小哥留步,俗話說相逢是緣,恰好我們村裏辦喜事,何不留下來喝一杯?”


    王緒覷著眼看他,穿著粗布麻衣,高大又白淨的小夥子。


    他大著舌頭:“都是好酒?”


    小夥子爽快道:“都是好酒,還有好肉,保管喝個夠!”


    王緒拍手道:“快帶我進去。”


    他跟著人進到了村中。


    這村子想必也是大戶人家辦喜事,辦得甚有排麵。


    家家戶戶都係了紅綢,街道兩旁擺滿了好酒,人群熙攘,三三倆倆結隊,聚在一起喝酒。


    好幾個喝醉了,已經倒在地上,哼唧著再來一碗。


    王緒每家每戶的酒都嚐了口,果真是好酒。


    夜深了,街道起了霧。


    王緒喝得醉眼迷蒙的,模糊中聽見一聲:“吉時已到——”


    霎時,鑼鼓奏樂敲得震天響,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從遠處來。


    為首的新郎模樣俊美妖異,穿著大紅色的嫁衣騎在馬上。


    穩當地花轎落在新郎身後。


    路過攜來一陣風,吹起了花轎的簾子。


    王緒不經意間一瞥,瞥見一個熟悉的側臉。


    他酒醒了一些,怔怔地跟著迎親隊伍向前。他的身後還有許多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跟上。


    迎親隊伍在一處恢宏大氣的宅子前停下。


    新娘被新郎從花轎中牽出,步行款款,身段極好,即便隻是個背影,也知應是個絕世美人。


    其他人在宅子前止了步。


    王緒隻能在外麵眼巴巴地看著,懷中不知被誰又塞了一罐酒。


    王緒心不在焉,凝神聽到宅子內傳來高昂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爆發出唿聲,圍在王緒身邊的人互相推搡,笑道:“喝!難得的好日子!”


    王緒心裏惋惜,不曾見著新娘子的模樣。他也笑了,隨便攬著一個人的肩:“喝!”


    這等好酒,不喝豈不是白瞎了。


    直喝得爛醉,不知今夕何夕。


    待東方欲曉,王緒自嗓子腫痛中醒來,頭痛欲裂。


    他模糊地想起昨夜的記憶,抬眼往四處一看,大駭。


    隻見村子裏圍牆倒塌,破敗一片,街道兩處都種了槐樹。


    家家門戶大開,窗欞上都積了一層厚實的灰。


    王緒大驚失色,嚇得連滾帶爬爬出了村子。


    在村口的石碑前,還看見了長寧村等字樣。


    事後,有關那一夜時常在王緒腦中揮之不去。


    那夜的酒,那夜的親事,以及對新娘的驚鴻一瞥。


    奈何無人信他,隻道他喝多了酒,夢魘了罷。


    王緒沒讀過書,不識字,思來想去,終在縣裏找了個書生,將那夜之事以口述之。


    書生詢問那夜時辰。


    王緒答:“應是子時。”


    故取名三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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