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嗚……”


    “嗯?琴簫合奏!”


    不知過得幾時,相隨令狐衝、儀琳二人身後的羅湛,不停變幻的手勢,驀地一滯,當下凝神細聽,但聞前方遠去瀑布水流聲中,簫鳴悠綿,琴音錚錚,竟是空靈悅耳,妙意無窮。


    “怎地這荒山野嶺之中有人彈琴?”


    忽聽遠處錚錚琴聲隱隱傳出,前方七八丈外歇息的令狐衝、儀琳二人,對望了一眼,都是大感奇怪,實是想象不到,在這山莽之中,竟有此等閑情雅致居士。


    琴聲不斷傳來,甚是優雅,過得片刻,柔和的簫聲,複又巧妙絕倫地夾入琴韻之中,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夾著清幽的洞簫,更是動人,琴韻簫聲似在一問一答。


    “這音樂來得古怪,隻怕於我們不利,不論有甚麽事,你千萬別出聲。”


    接著,令狐衝、儀琳二人起得身來,漸漸移近,同時,令狐衝緊走兩步,湊身過去,在儀琳耳邊低聲囑咐道。


    ? 隨著儀琳女尼點頭的同時,隻聽得琴音漸漸高亢,簫聲卻慢慢低沉下去,但簫聲低而不斷,有如遊絲隨風飄蕩,卻連綿不絕,更增迴腸蕩氣之意。


    當下,移步跟近的羅湛、令狐衝、儀琳三人,越過一片荊棘灌叢,往前方望去,隻見山石後轉出三個人影,定睛細看,遠遠地依稀可見三人二高一矮,高的是兩個男子,矮的是個女子。


    “劉正風、曲洋!”


    兩個長袍男子,各坐一塊青岩石旁,一個撫琴,一個吹簫,那女子站在撫琴者的身側,不是劉正風、曲洋、曲非煙三人,又是何來。


    望著遠方山崖間倚持的曲非煙三人,羅湛反是無了顧忌,當下背靠山石,愜意地閉起了雙目,此際尋得曲非煙三人,羅湛也不心急現身,隻是闔眸靜賞“笑傲神曲”,默待“嵩山派”大嵩陽手“費彬”的到來。


    霎時間,隻聽得琴簫悠揚,甚是和諧,瀑布雖在旁畔,流水轟轟,卻竟掩不住柔和的琴簫之音,由此看來,撫琴吹簫的二人內功修為,亦當屬先天境界,著實不淺。


    “錚錚!”


    “嗚……”


    忽地,瑤琴中突然發出鏘鏘之音,似有殺伐之意,但簫聲仍是溫雅婉轉。稍頃,琴聲也轉為柔和,兩音忽高忽低。


    “好一曲“笑傲江湖”!”


    驀地裏琴韻簫聲陡變,便如有七八具瑤琴、七八支洞簫同時在奏樂一般。琴簫之聲雖然極盡繁複變幻,每個聲音卻又抑揚頓挫,悅耳動心,倏忽間,羅湛耳畔似又聽到前世劇中清悠的唱曲之音。


    “莽莽蒼蒼兮,群山巍峨。”


    “ri月光照兮,紛紜錯落。”


    “絲竹共振兮,執節者歌。”


    “行雲流水兮,用心無多。”


    “求大道以弭兵兮,淩萬物而超脫;覓知音固難得兮,唯天地與作合……”


    劉正風、曲洋二人,危難當中,拋棄生死,坦然自如,此際,琴蕭相和,賦得一曲“笑傲江湖”,空靈卻不失磅礴,哀婉卻不失激昂,一種“淩萬物而超脫”的意境,油然而生。


    一時間,雖是烏雲鎖ri,山崖慘霧彌漫,然則,山泉之為凝固,草木聆聽動容,趕到的羅湛、令狐衝、儀琳等人凝神靜聽,無不感慨。


    “錚!”“嗚……”


    恍恍間,磅礴、空靈,哀婉、激昂這些矛盾卻又交織奇妙的樂曲節奏,竟是聽得羅湛血脈賁張,忍不住yu要起身劍舞。


    片刻之後,琴簫之聲複又轉變,簫聲變了主調,那七弦琴隻是“玎玎璫璫”的伴奏,但簫聲卻愈來愈高。


    令得羅湛心生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正在此際,突然間,隨著“錚”的一聲急響,琴音立止,簫聲亦是隨之嘎然,收聲而住,霎時間四下裏一片寂靜,唯有瀑布轟流,似是亙古長存。


    “劉賢弟,你我今ri畢命於此,那也是大數使然,隻是愚兄未能及早出手,累得你家眷弟子盡數殉難,愚兄心下實是不安。”


    音歇曲停,但聽一人促然開口,語音蒼涼歉疚,緩緩悲言出聲,顯然正是“ri月神教”長老——“曲洋”。


    “你我肝膽相照,還說這些話幹麽……”


    聞聽曲洋之言,劉正風將手一揮,打斷曲洋歉語,誠聲道了一句之後,隻聽劉正風接著續道:“再則,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無憾。”


    “劉賢弟,聽你簫中之意,卻猶有遺恨,莫不是為了令郎臨危之際,貪生怕死,羞辱了你的令名?”


    旋即,止住歉聲的曲洋,話風一轉,略微疑惑地詢出聲道。


    “曲大哥猜得不錯,芹兒這孩子我平ri太過溺愛,少了教誨,沒想到竟是個沒半點氣節的軟骨頭。”


    劉正風長歎一聲,麵sè略顯悲涼,口中不無唏噓地愴然道。


    “有氣節也好,沒氣節也好,百年之後,均歸黃土,又有甚麽分別?愚兄早已伏在屋頂,本該及早出手,隻是料想賢弟不願為我之故,與五嶽劍派的故人傷了和氣,又想到愚兄曾為賢弟立下重誓,決不傷害俠義道中人士,是以遲遲不發,又誰知嵩山派為五嶽盟主,下手竟如此毒辣。”


    見得劉正風麵現悲涼,曲洋亦是歎了一聲,正言坦聲安慰一句之後,複是麵轉怒sè,語氣鏗鏘地憤然出聲道。


    “此輩俗人,怎懂得你我以音律相交的高情雅致?他們以常情猜度,自是料定你我結交,將大不利於五嶽劍派與俠義道。唉,他們不懂,須也怪他們不得。曲大哥,你是大椎穴受傷,震動了心脈?”


    聞聽曲洋憤然之言,劉正風半晌不語,接著,長長歎了口氣,麵現激昂地道了一句,複又問詢曲洋的傷勢來。


    “正是,嵩山派內功果然厲害,沒料到我背上挺受了這一擊,內力所及,居然將你的心脈也震斷了。早知賢弟也是不免,那一叢黑血神針倒也不必再發了,多傷無辜,於事無補。幸好針上並沒喂毒。”


    見及劉正風問及傷勢,曲洋微微頷了頷首,語聲雖悲,卻含有一股憐憫萬眾之心,直聽得羅湛大大搖頭,心中感慨,這“笑傲江湖”世界當中,真得是正派不像正派,魔教不像魔教,或許,人雖群分,物亦類聚,但總有特別不群的吧。


    “但你我卻也因此而得再合奏一曲,從今而後,世上再也無此琴簫之音了。”


    聞聽曲洋語聲悲憫,劉正風輕輕一笑,當初二人相交,除卻皆喜音律之道,心xing良善,亦是二人能夠相處的一個重要因素。


    正如後來的令狐衝與“ri月神教”上任教主任我行一般,雖然二人鬥劍甚歡,及至惺惺相惜,然二人終是xing情不合,屢有衝突,又怎能融洽得了。


    “昔ri嵇康臨刑,撫琴一曲,歎息《廣陵散》從此絕響。嘿嘿,《廣陵散》縱情jing妙,又怎及得上咱們這一曲《笑傲江湖》?隻是當年嵇康的心情,卻也和你我一般。”


    思及所奏天曲,世上將再無此響,曲洋不禁一聲長歎,口中頗為奈何地慘淡聲道。


    “曲大哥剛才還甚達觀,卻又如何執著起來?你我今晚合奏,將這一曲《笑傲江湖》發揮得淋漓盡致。世上已有過了這一曲,你我已奏過了這一曲,人生於世,夫複何恨?”


    見得曲洋愁然,劉正風不由出聲勸解,顯然,能得奏“笑傲江湖”此首神曲,劉正風頗感不虛此生,旋即,不待曲洋迴言,劉正風神sè一怔之後,似是想到什麽一般,憂言道。


    “啊,是了,曲大哥定然是放心不下非非。”


    “爺爺,你和劉公公慢慢養好了傷,咱們去將嵩山派的惡徒一個個斬盡殺絕,為劉婆婆他們報仇!”


    劉正風話聲剛落,旁邊侍立的曲非煙,已是迫不及待地脆聲開口搶言道,頓時間,一股英氣,直逼而出,映得十四五歲模樣的曲非煙,竟是如同魔教聖姑一般。


    “嗬哈哈……”


    “嗬哈哈……,女娃子好大的口氣,將嵩山派趕盡殺絕,這世上可有此等稱心如意之事嗎?”


    曲非煙脆聲甫一落下,猛聽山壁後方,傳來一聲長笑,笑聲未絕,山壁後已是竄出一道黑影,旋即,青光閃動間,那道身影便已站在曲洋與劉正風身前,手持長劍,正是“嵩山派”的大嵩陽手費彬。


    “嗯,終是來了!”


    聞聽遠處場中現出的笑喝聲,久候一旁的羅湛,麵上不禁現出一絲微笑,口中輕喃一聲之後,雙眸jing光閃爍地靜靜前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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