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奕也發自內心不喜老莊,連連稱是。

    欒濤又說:家裏的產業終歸還會交給你來打理,所以在習經的同時,也得對經商有所了解。話畢,老頭子對門外喊道:“來福,把老夫書房那套《管子》搬到少爺房裏。”

    “《管子》?”欒奕不覺一愣。

    “怎麽?”欒濤冷哼一聲,“不想讀《管子》?難道你也覺得商人低賤?老夫告訴你,你小子別以為讀了兩天子曰詩雲就忘了本。”

    “孩兒從來不覺得商人低賤。”欒奕連忙解釋,“孫兒剛才之所以詫異,是因為多日以來孫兒一直想找卷《管子》參讀。可怎奈在學院尋了個遍,又去鎮上書市轉了幾次,一直未能找到此書。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此書家中就有,遂頗感欣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欒濤眼前一亮,嘴角不自覺又揚了起來,“奕兒確有長進,所述比喻貼切得緊。既然喜歡此書,那便好好研習,下次獲假歸來,老夫定要考校一番。”

    欒奕周身流過一陣暖流。記憶中,祖父已經許久沒用乳名“奕兒”稱唿自己了。今日改觀,想必算是在一定程度上認同了自己,往日自己的劣跡會隨著成績日漸凸顯煙消雲散。他連忙起身作揖,道:“孫兒定不負祖父厚望。”

    欒濤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欒奕的肩膀,“好了!今日車馬勞頓,想必你也乏了,先迴屋梳洗,休息去吧!”

    走出正房,迴房的路上,欒奕在路過兄長房間時,透過門縫,看到那熟悉的軟榻和桌幾,又禁不住一陣黯然神傷。

    欒奕的房間就在兄長隔壁。此時,欒福和欒奕的貼身丫鬟翠兒就等在門外,見欒奕拐進院子便主動迎了上來。“二少爺,水已經準備好了,請沐浴吧!”

    “噢!”欒奕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抬眼一瞧小翠頓覺一陣自卑。僅比欒奕大5歲的小翠此時已有5尺多高,比他高出足足三頭。

    推門進屋的時候,小翠脆生生地問:“需要我服侍您沐浴嗎?”

    欒奕登時大囧,他可不想自己光屁股洗澡的時候,身邊站個小姑娘盯著他看,時不時還要在他身上摸上兩把。思及此處,臉頰頓時紅潤起來。嚷嚷著“不必不必,奕就不麻煩小翠姐姐了”,三步兩步躲進屋裏,連忙插上門閂,背倚房門,生怕小翠闖進來。

    此時卻聽門外傳來一陣咯咯不斷的笑聲,其中還夾雜著欒福的因強忍而變得低沉的笑因。

    “合著這倆人兒拿我開涮呢!”欒奕恍然,無奈地搖了搖頭。

    祖父欒濤所說的《管子》已經被仆役送進了房中,竹簡堆在西側大塌的角落裏,跟小山那麽高。欒奕上前大體翻了翻,跟記憶中的不太一樣。前世經濟學是他的專業,他也拜讀過《管子》。記得21世紀的《管子》隻有76篇,可眼前欒濤給他的《管子》卻有86篇之多。想來欒濤所給的版本更加詳盡,後世有10篇在曆史的硝煙中遺失掉了。

    “未來很長一段又有的忙咯。”放下書卷,欒奕褪去衣袍,鑽入備好的浴水之中。不得不說,小翠這姑娘十分體貼,自幼侍候他早就知道了他生活習慣的方方麵麵,連洗澡水的溫度都拿捏的恰到好處。隻是水裏撒的那些不知名的藥材味道有點奇怪。

    屋內熱氣氤氳,恍然之間,欒奕竟覺眼前的蒸汽像極了硝煙,再過9年大漢帝國將被硝煙覆蓋,到時候自己還能洗上這樣的熱水澡嗎?自己的富貴之家能熬過那場慘烈的戰亂嗎?就算熬得過去,子孫又如何應對將來的五胡亂華?欒奕不敢想……他深感時不我待。

    第二天,便是傳統節日清明節。一大早,欒家便忙碌起來。父親欒邈整理祠堂擺放祭品;二叔欒嗣指揮家丁清掃屋舍、院落,母親則在後院安排餐飲諸事。搞得宅內沸沸揚揚,欒奕想睡個懶覺都不成。

    辰時,也就是早飯之前。欒家各路親戚扶老攜幼相繼登門,其中不乏爺爺輩的人物,他們是祖父欒濤的兄弟或者堂兄弟,帶著子孫到族長家祭拜祖先。

    原本寬敞的院落頓時變得擁擠起來。欒奕簡單數了一下,足有百餘號人。

    欒奕不喜熱鬧,本想待在屋裏讀書。可怎奈身為嫡長孫,他又不得不在這種重大節慶日出來應酬。隻得隨著祖父父親在人群中不停行禮,強作笑顏。

    辰時三刻,百餘號人共用朝食,場麵頗為壯觀。飲宴結束,家中男丁淨手拂塵,列隊唿唿隆隆前往祠堂。刁欒氏作為當家主母也在隊伍之中。

    祠堂前,欒濤先是之乎者也的向祖先靈位匯報了一下一年來欒氏子孫的工作。表示雖然世道不好,但合家上下齊心協力,拖祖宗洪福,產業倒也說得過去;家裏哪房哪院又添了新丁,孫子輩的學業也有著明顯進步雲雲……

    欒濤洋洋灑灑絮叨半個多時辰,才率眾呈放祭品,接下來則是行禮叩拜。叩拜過程中,為表現孝意,諸人或真或假嚎啕大哭。欒奕也跟在後麵假模假樣裝著擦淚。

    正哭間,卻聽前列哭聲慘烈,聲音十分熟悉,不是母親是誰。之間,祖宗牌位最下方,欒奕這一輩位子上,一麵靈牌格外顯眼。欒氏,欒濤之孫欒勳之位——原來是年初新喪的哥哥的靈位。

    刁欒氏看到親生兒子的牌位,又迸發出澎湃的傷感,哭泣不止,竟直接昏厥過去,被丫鬟攙出祠堂,迴房去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而且兄長死的又是那麽的冤枉。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情嗎?

    祭祖結束,大宅內又是一場宏達的宴會。此時祭祀已經結束,所以會上可以飲酒。一時之間杯籌交錯,好不熱鬧。可欒奕卻死活打不起精神來,母親的眼淚感染了他,讓他止不住追思那位可愛的可親的兄長。

    看一眼談笑風生的親戚們,他不禁愴然自問:清明不應該是悲痛的嗎?為什麽大家都笑嘻嘻的,搞得好像清明節是團圓日、喜慶日,而非悲痛日。

    翌日正午,欒奕正在屋裏讀《管子》讀的正起勁兒。有家丁來報,說有人來找。欒奕放下書卷,帶著欒福一同出門一探究竟,距大門老遠就看到郭嘉、單福、戲誌才、毛玠四人的身影。這才想起四人的家距自己不遠。

    欒奕驚喜道:“你們幾個怎麽來了?”

    “怎麽?不歡迎?”戲誌才擠眉弄眼。

    “怎麽會!我巴不得你們常來呢!”欒奕嘿嘿直笑,“走,走,去屋裏談。”說著,將三位小友引入自己房中,又讓小翠去廚下準備些點心,煮些茶來。

    閑聊中,欒奕得知,原來兄弟二人完成祭祖任務後,閑的無聊,這才決定到欒奕家找他玩耍。

    在感歎過欒奕家宅規模之大後,郭嘉開始來迴打量欒奕的房間,在看到欒奕書幾上攤放的竹簡時,驚訝地問:“奕哥兒怎麽讀起《管子》來了?”

    “啊?”若說郭嘉的表情算是驚訝,那麽毛玠露出的神情便該稱作是震驚了。“奕哥兒,難道你不想做官,準備子承父業去經商不成?”

    欒奕望向瞪大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單福,連忙解釋並無此事,自己還是想出士的,之所以讀《管子》是為了多掌握些知識。所謂“藝多不壓身”嘛!另外,他還解釋,《管子》其實跟選擇當官或經商沒多大關聯。士人照樣可以從《管子》中學到很多東西,畢竟這部書思想體係的創立者管仲可是當時齊國的宰相,若非他輔佐,齊桓公也成不了春秋霸主。

    郭嘉若有所得的點了點頭。“倒也是這麽迴事!那你看完

    也借我讀讀。”

    欒奕自是點頭應允,不過看完得還迴來。這年頭跟後世可不一樣,任何一套書都是寶貝,若是書上再加上大家的注釋,那更是無價之寶了。

    郭嘉點了點頭。隨手翻閱欒奕的藏書,忽然神情落寞地沉聲道:“奕哥,我最近有點困惑。”

    “嗯?什麽難題還能把鬼才郭嘉難住?”欒奕不禁燦笑。

    “鬼才?什麽鬼才?”郭嘉不解。

    欒奕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把後世給郭嘉的評價給吐露出來了。連忙打個哈哈,將這個話題繞了過去,“說吧,遇到什麽難題了?”

    郭嘉撓了撓腦門,道:“我始終搞不明白,讀這些子曰詩雲的對將來出仕做官有什麽幫助。”

    欒奕笑了。這個問題他還真總結過。他解釋說:“奕愚以為人之一生統分四步。哪四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爾。修身一途,且分三段。吾輩習經史子集,讀孔孟之道、黃老之說,乃修身養性,學習如何做人之根本,此為修身之始。奕曾聞人言,‘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由此可知,讀《春秋》研《史記》亦有大用,將來為政之時,可助吾等借鑒曆史,取之精華,去以糟粕,確保施政不偏。如此一來習讀史集便是修身之基。”

    郭嘉、單福、戲誌才、毛玠四人聞言眼前一亮,點頭不止。“奕哥兒所言甚是有理。”

    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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