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欒奕詢問《梁父吟》的作者,黃管家笑著迴答,“此曲乃是家主世侄前些時日初到齊國時,見齊王治下齊國大地上百姓安居樂業、市態井然有序,遂有感而發所做。小人聽著詞曲優美、豪邁便學了來,此間無事唱來聊做解悶。”


    欒奕微笑頷首,“此曲不凡,作者必是飽學之士。不知今日是否有緣一見?”


    黃管家一臉遺憾,“不巧的很。今日曆城縣曲水河畔有詩會,我家小姐帶著那位世兄一早便去湊熱鬧,隻怕一時半會兒迴不來。”


    “哦?月英?”欒奕常在黃家遊走,這黃月英自然也見過多次。說起來,她不像後世史書中說的那般醜不堪言。相反的,就欒奕看來這姑娘長的還不賴。之所以時人說她醜陋,實在是她五官雖然端正,但皮膚有點偏黑,此外她的嘴也有點長,嘴唇寬且厚,與安吉麗娜?朱莉十分相像。這樣姿容,在後世人看來頗為性感,卻不符合當下的審美。這才落下個醜女的名聲。


    正因為別人都說她醜,所以黃月英不怎麽愛出門。平日裏呆在家裏看看書,搗鼓些零散小機械是她最大的消遣。


    此番,竟能為了《梁父吟》的作者頂著別人嘲笑的目光,一改往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習慣去參加詩會。足可見那人與黃家關係不俗,亦可看出黃月英對那人懷揣著別樣的情感。


    欒奕正想追問管家,那人姓甚名誰,黃承彥卻在這個時候從宅子裏一溜小跑著衝了出來,看到欒奕,兩眼直放精光,拉著欒奕便往後院跑,“子奇……哦不,齊王殿下,我正想讓管家去尋你。你上次提到的機械時圭……我造出來了。”


    “什麽?”欒奕有點發懵,一時間竟不記得自己曾跟黃承彥說起過什麽時圭……“什麽機械時圭?”


    “哎呀!齊王殿下怎地如此健忘……算了,你看了自會想起來。”黃承彥風風火火將欒奕拉到後院。這裏原本是黃承彥一家起居的地方,此時院子裏堆滿石塊、木料,以及各種器具。儼然成了一座作坊。


    黃承彥拉著欒奕走入院中,隨手將石椅上亂七八糟的零件掃到一旁,示意欒奕落座。隨即三步化作兩步跑迴屋中,從屋內搬出一件一尺多長,七寸多寬的木盒擺在欒奕麵前。


    欒奕定睛一瞧,兩眼立刻直了。手指顫抖著指著木盒哆嗦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這……這是鍾麽?”


    黃承彥一拍腦瓜,“瞧我這腦子。齊王殿下上次跟我提起的時候說這東西叫‘鍾’。我一時間糊塗給記成了‘時圭’。不過意思一樣,都是用來計時的。”


    欒奕連喘幾口粗氣,好不容易才安撫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又連眨了數次眼睛,才完全確定黃承彥擺在他麵前的,正是一支正在哢哢作響的時鍾。其外形,與後世早期機械時鍾一模一樣——木質寶塔型的外殼,上方中央位置乃是錚明瓦亮的金屬表盤,表盤上中央也釘有秒針分針時針。中央偏右位置有一個黑色圓孔,想來是擰動發條的所在。表盤下方的空盒子裏,有鍾擺在來迴搖動。


    與欒奕記憶中西方鍾表不同的是,鍾表的表盤並沒有采用希臘字母。而是明明白白撰寫著“子醜寅卯……”象征十二個時辰的漢字字符,同時為了美觀,黃承彥還在字符下麵虛刻了與十二個漢字相對應的生肖,也就是子鼠醜牛寅虎卯兔……看起來既美觀又大方。


    如此算起來,黃承彥版時鍾所詮釋的一天並非二十四個小時,而是十二個時辰,雖然這讓欒奕這個穿越者看起來很不習慣,但是隻需稍加熟悉便可輕鬆精準定位當下的時辰。


    舉個簡單的例子,分針順時針移動兩個格子,從“子”移到“寅”,按照欒奕的讀表習慣,這代表十分鍾。而在黃承彥版鍾表的解讀方式中,這代表漢時的一刻鍾,也就相當於二十分鍾。如此一來,漢時一個時辰分六刻的情況便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


    過去的時候,全大漢定位時間白天隻能靠觀望太陽角度,夜晚則依靠觀察星象。若是遇上個連陰天,別說尋常百姓,就是朝廷也經常出現時間錯亂的情況。


    如今,有了黃承彥所製的鍾表,這一問題完全得到解決。欒奕怎能不喜。


    在興奮於欒家商會未來又添一件可以震驚海內商品的之餘,欒奕還聯想到鍾表在軍事領域同樣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有它在手,當未來遇到大規模集團作戰的時候,教會大軍可以將約定協同作戰的時間精確到精確到“刻”甚至“分”,從而實現行動一致,在短時間內給敵人以重創。


    想到這兒,欒奕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對黃承彥精湛的技藝大加讚賞。同時,懇求黃承彥親自出馬,在未來的時間裏助他在濟南國曆城縣、未來的新洛陽城以及大漢所有郡縣內修建鍾樓,以便大漢百姓都能隨時把握時間。


    這等造福百姓之事,黃承彥聽了亦是萬分興奮,當即欣然應允。


    欒奕隨即跟黃承彥規劃一番包括:資金投入、人員配給、資源供應、地方協調方麵的實施細節,不知不覺間就聊到了深夜。


    期間黃承彥的夫人,三番四次來請二人迴房用晚飯,二人均是大手一揮擺出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架勢。


    黃夫人素知院裏這位齊王,雖位高權重,卻不拘小節,一旦跟自家相公談起那旁人聽之不懂,稀奇古怪的話便廢寢忘食,一聊就是一整天。


    對此,黃夫人已經習以為常,便親自下廚煲了一鍋麵粥,再配以自家醃製的些許鹹菜端到黃承彥和欒奕麵前。


    後者則以粥帶茶,邊喝邊說,其精力之集中,以至於都沒有看到黃月英及其伴侶進家。


    一更時分,才好不容易把建造鍾樓的方方麵麵考慮周全。這個時候,黃承彥才想起問欒奕今日登門的緣由。


    欒奕一拍腦門,哈哈大笑,“隻顧因鍾表興奮,險些忘了大事。”言訖,欒奕將自己要建造曠世巨船的想法告訴了黃承彥,力邀他加入到這場值得曆史銘記的工程中來。


    言談中,欒奕知道黃承彥身為墨家傳人,不喜征戰,更不喜歡恃強淩弱。所以,在提及此事的時候,欒奕並沒有說自己造船是為了有朝一日稱霸世界,而是說要組織一支偉大的艦隊去探索世界的盡頭,同時建立海上絲綢之路,將華夏文明的種子播撒到世界各個角落。


    黃承彥當然知道,欒奕說的話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幌子。隻不過他顯然沒有料到欒奕的野心這麽大,竟想要征服世界。隻是以為欒奕商人秉性作祟,想借助大船對海外開展大宗貿易。


    換做過去,向來視錢財為糞土的黃承彥必會對欒奕的提議嗤之以鼻。隨著跟欒奕交往日漸頻繁,他慢慢體會到技術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確是與財富有著難以割舍的關係。用技術可以換取財富,財富反過頭來能推動技術的成熟和提高,二者相輔相成,形成良性循環。


    在過去的時間裏,黃承彥一直跟欒奕保持著這種協作關係,借助欒奕的財力,解決了很多過去不能解決的問題。


    所以,這會兒聽說欒奕要造大船開展海上貿易,黃承彥隻是稍稍遲疑了一下,便決定幫欒奕一把。


    隨後,在得知欒奕設想的大船足有四十四多丈長時,黃承彥為之震撼了好一陣子。“那得是多大一條船呐!。”


    欒奕挑了挑眉,調侃道:“怎麽?黃公造不出?”


    “這世上就沒有我黃某人造不出來的東西!”富有挑戰性的任務頓時激起了黃承彥的興趣。不過冷靜下來他又有些怵頭,造這麽大一條船,其中的難度確實不小。他素知欒奕主意多,便向欒奕問計,“此事難度確實不小,不知齊王殿下可有什麽妙招?”


    “倒是有些初步想法!”欒奕看一眼天色,迴道:“隻不過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說的清楚地。今日天色已晚,我暫且迴去,待明日我再過來,咱們再細聊。”


    黃承彥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不過一想欒奕明日還來,不舍之情頓時消了半分,“既如此殿下且迴,我正好也可趁夜想想辦法。待明日碰了頭,咱們交流一下,說不定就能找出解決難題的辦法。”


    “黃公所言正合我意。”


    欒奕前腳剛剛出門,黃月英便從閨房中走了出來,跑到黃承彥身邊晃著黃承彥的胳膊埋怨,“哎呀爹爹。明哥這次來濟南為的就是得一機會拜會齊王。今日齊王自己找上門來,爹爹怎地也不安排明哥與齊王見上一麵。”


    黃承彥一拍腦瓜,“瞧老夫這腦子。人老了不中用了,隻顧商談正事,竟把這事給忘了。不過沒關係,明日齊王還會再來,屆時再見也不遲。”


    黃月英這才作罷,點了點頭道:“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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