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欒奕問自己時日,老鴇迴答道:“十月初十。”


    “十月初十?十月初十便是如雪的生辰了。好日子,十全十美!” 欒奕嗬嗬樂上一陣,自言自語道:“為父再給如雪起個字好了!叫什麽好呢?萌字拆開乃是十月十日,得有個萌!既如此,便賜字詩萌好了。欒如雪,字詩萌!”


    “謝教主!”蕭紅激動之情無以複加。要知道這年頭可不是人人都能有表字的,士農工商之中隻有士子才能配表字,且都是男子。至於女子按理是不能有表字的。這方麵蔡琰算是一個特例,字昭姬。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她在學問方麵巾幗不讓須眉,得到了世人的認可,被尊為才女。其父蔡邕給蔡琰賜字也是在成名之後。


    而今日,如雪剛剛下生,欒奕一改常規不但起了名還賜了字,足可見他對女兒的喜愛。


    女兒受喜愛,蕭紅自然也跟著歡喜,方才因未能誕下兒子而失落的心情頓時好轉了許多。


    欒奕抱著孩子反複瞧看一陣,踟躕著對蕭紅說:“如雪如此可愛,家中長輩看了自然歡心。要不……我現在先把孩子抱迴家讓家長們見上一麵,祖父一旦開懷,定會準許紅兒搬迴家中去住。”


    蕭紅深知一旦自己搬進欒家大宅就意味著得到了欒家的認可,有了妾室的身份。不像現在這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蝸居在外宅裏無名無分。於是她毫不猶豫,點頭同意欒奕把如雪抱迴家。


    欒奕抱著如雪徑直迴到家,將蕭紅誕下自己親生骨肉之事告訴了各位家長。


    出奇的,欒老頭兒聞知詳情後非但沒有動用家法,一句責罵的話都沒有講。抱著如雪都弄個不停,看到如雪衝他咯咯笑,他也笑個不停。


    這也難怪,欒老頭兒盼曾孫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可怎奈各房孫媳婦始終沒有動靜,急得他不行。這一期盼之情隨著二子身死,二房的幾個孫子殞命,絕了後,變得越發高漲。


    此後他又中了風,開始覺得年老力衰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生命的盡頭離他越來越近。再不抱曾孫,也許就永遠抱不上了。


    正是有了這番心情,欒濤才如此喜愛如雪。即便她是個女嬰,好歹也是欒家目前唯一的後啊。


    欒奕見欒濤心情大好,適時出言,“祖父大人,那蕭紅……”話剛說到這兒欒濤就猜出他後邊想說什麽,斬釘截鐵拒絕,“不行,你小子休想把那賤女子接到家裏來!”


    欒奕替蕭紅說起好話,“祖父大人,紅兒的身世我都打聽清楚了,十分可憐。說起來祖上還是個大戶人家。之所以流落紅塵,乃是其父嗜賭如命,搞得傾家蕩產,又償還不起巨額債務,便把紅兒給賣了……祖父大人一項憐憫可憐之人,何不開一麵,讓紅兒進家呢!”


    “憐憫是一迴事,領迴家是另一迴事。正所謂什麽樣的家庭,教出什麽樣的孩子。有個嗜賭的父親,那女人也好不到那裏去。那女人缺什麽給她就是,決不能領到家裏來敗壞老子家的門風。讓別人聽了去,老欒家娶了風塵女子,這算怎麽迴事!非在背後戳老子脊梁骨不可。不行就是不行!”


    “那……”


    見欒奕還想再做爭辯,欒邈勸欒奕,“奕兒,蕭紅進家門確不合適。你想啊,家中幾個媳婦昌平什麽身份?昭姬又是身份?還有貂蟬,雖是養女,但好歹也是王中郎的女兒。再說甄宓,其父甄逸乃是上蔡令,也是官宦人家走出來的小姐。一個個都是有身份的人。反觀蕭紅……卻是個妓女。依她這樣的身份即便搬到家裏來住,平日裏跟昌平、昭姬這樣名聲赫赫的女子在一起,她怎麽自處?不用別人歧視她,她自己都會自卑,日子肯定難過的很。還不如讓她住在外宅一個人清靜,你說呢?”


    “這!”欒奕不得不承認欒邈說得很有道理。蕭紅身世雖然可憐,跨入風塵也是被逼的。可是無論被逼也好,自願也罷,她的人生經曆中已經烙印上了濃濃的汙點,洗都洗不掉,注定了她一生地位低賤。而即將跟她相處的那些欒奕的女人卻又都那麽高貴,比如昌平——公主!蕭紅——妓女!一個是女人的頂點,一個是女人的穀底,差距就像皇帝和乞丐。從氣場上昌平就壓的蕭紅喘不上氣來,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對蕭紅確實是一種折磨。


    “那便依祖父所言,不讓蕭紅進門便是!”


    “嗯!”欒濤緊抱如雪,笑眯眯作答。


    事情已經定下,欒奕看一眼天色,告辭道:“祖父大人,如雪出來時間不短了,該迴去找她娘喂奶了。”


    “如雪就不必迴去了!”欒濤冷聲道。


    &nbsp“啊?”


    欒濤又道:“那女人替老夫生下這麽好個曾孫女,老夫感謝她!”他話音一轉,“不過……像那樣的女人,怕是教育不出好孩子。欒家的孩子不能讓她來帶,還是留在府裏,交由你娘親和昭姬教管吧!”


    欒奕委屈道:“這不好吧!孩子都是母親的心頭肉,把如雪從紅兒身邊奪走,她得多傷心啊?”


    欒濤冷哼一聲,“傷心?哼……能給欒家生孩子是她的福分,沒有她傷心的資格!她若尋死覓活非要孩子,就多給她些錢財打發了便是。”


    “這不妥吧!”欒奕糾結無比,來前從一臉喜氣的蕭紅手裏接過孩子,迴去時非但沒能給人家送上納妾的喜訊,還把孩子給弄丟了。蕭紅該怎麽想。


    欒刁氏也跟著來勸,“奕兒,公公說的不無道理。如雪交給蕭紅教導,為娘也不放心。就算放心,待如雪長大,別人雖知她是你的女兒,讓她三分。可心裏卻難免會想她是風塵女子養大的,少不了說她閑話。將來嫁人都是個問題。不如把如雪交給為娘和昭姬一起教導,將來也能守禮儀、懂規矩。別人一聽如雪還有字,便道是昭姬的親生骨肉,定會另眼相看。”


    顯然,欒刁氏站在女人的角度上給欒奕詮釋了一番如雪的未來。考慮的既長遠又周全,很符合時代現實。欒奕深表認同,“那便依母親所言,暫且留下如雪便是。”


    來時喜氣洋洋,滿懷溫暖;去時垂頭喪氣,兩手空空。欒奕都不知道該怎麽跟蕭紅解釋,甚至一度不敢去見蕭紅,想讓欒福代替自己稍個信過去。


    可是反複思量又覺得那樣實在殘忍,便拖著與心緒一般沉重的步伐,走進了別院。


    正屋內,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的蕭紅聽到欒奕歸來,竟拖著產後疲憊的身軀坐了起來,“教主,哦不……應該改稱夫君才是。夫君是來接奴家了吧!瞧,孫媽媽已經把行囊打點好了。奴家這就跟夫君走。”


    “紅兒莫急,有個事……”欒奕抬起眼簾看向一臉喜色的蕭紅,歉意地說:“有個事得給你說一下。你暫時還不能搬迴大宅去住。”


    “為什麽?”蕭紅的笑容僵在臉上,晶瑩的眸子顫抖起來,又問:“是因為奴家的身份嗎?”


    欒奕不知如何作答,“也不全是!”


    “還是……”蕭紅伏在床上小聲抽泣起來,抽泣一陣驟然起身,仿佛一隻護犢的惡狼瞪著欒奕問:“我家女兒呢?如雪呢?”


    欒奕不敢直視蕭紅犀利的眼神,心虛道:“家長甚喜如雪,留她在家住下了!”


    蕭紅立刻明白了欒奕話中的意思。登時大急,也不知從哪生出力氣來,一咕嚕從床上蹦下來,揪著欒奕的衣領怒道:“把女兒還迴來。那是奴家的女兒!是奴家親生的,用不著他人養育。”


    承受著蕭紅瘋狂的捶打,欒奕似是覺得心都碎了。可憐的女人……孩子才剛剛下生就離開身邊……而他又不知如何安慰,隻能開下一張空頭支票,聊做安慰,“紅兒莫急!過陣子我就帶你去見如雪,一有時間我還會把她帶迴來。再過幾年,你就能迴大宅去了。到時候天天都能見,好嗎?”


    “真的?”


    欒奕鼓足勇氣道:“我從不騙人!”


    蕭紅發力不已,顫顫悠悠跪倒在地哭求,“求教主一定早日把我接迴大宅。求您了!”


    欒奕趕忙把蕭紅攙扶起來,“奕定當竭盡所能。”


    蕭紅這才放心,不多做糾纏,在欒奕攙扶下乖乖躺迴床上休息。白日的生產持續了近三個時辰,如今再那麽一鬧,她已是累的不行,躺下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為蕭紅蓋上厚被,欒奕悄然退出屋子。他卻沒有想到,自己前腳剛走,後腳蕭紅就翻身而起,令宅中丫鬟把孫老鴇給請了來。


    她將今日之事如實告訴了孫老鴇。而後者則是一臉的惋惜,“唉,孩子,這都是命啊!”


    “奴家才不信命!”蕭紅眉關緊縮,又問孫老鴇,“孫媽媽可知,是哪位家長不許奴家進欒家的門?”


    “那還用說?自然是教主的祖父了。”孫老鴇道:“別看教主身居高位在外唿風喚雨,卻因至誠至孝對這位祖父畢恭畢敬,從無二言。這世上能駁教主意願之人,除了他沒別人。”


    “祖父?”蕭紅若有所得,眼中劃過一道一閃而逝的厲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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