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聲冷笑,“逆賊之女,這個理由夠不夠?”


    逆賊?


    眾人眼裏皆露出疑惑,近年來並未聽說過有什麽逆賊。


    旋即,又被後麵那個字給驚到了——雲微瀾是女的?!


    慕容佩與許承玉皆沉下了臉。


    而鬱明珠的思緒則有一瞬間的空白。


    還有慕容丹,一副見鬼了的樣子。


    文家諸人卻似乎想到了什麽,除了年輕較小的文靜與文嵐之外,其他人看向雲微瀾的目光都多了幾分嚴厲的審視,有個念頭隱隱湧動。


    雲微瀾麵色不變,輕輕笑了一下,“那麽,敢問皇上,所謂的逆賊……是誰?”


    “這世上,敢謀逆造反的,又有幾個。”皇帝麵容陰沉地道,“十多年前,雲天暮密謀造反,企圖覆滅我慕容氏取而代之,所幸先帝英明,及時察覺,派朕與先安平王文承煥前往擒拿。未想雲天暮喪心病狂,不僅負隅頑抗,還以毒箭射殺文承煥,以致一代英傑死於非命。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之人,先帝豈能容他,可笑雲天暮做了一場春秋大夢,最終落得個全族被滅的下場。隻是朕沒想到,雲家居然還有一個漏網之魚。今日你落在朕手裏,朕便要替文家,替先安平王報此血仇,還他們一個公道。”


    意外一個接著一個。


    一番話下來,殿內寂靜一片。


    要說皇帝之前那句話讓人吃驚,此刻,則是讓人震驚得說不出話。


    雲天暮,這個久違了十多年,被人忌諱了十多年的名字,居然再一次被人提起,甚至還是出自皇帝之口。


    可是,雲家當初不是一個不留,連當時還不足一歲的女兒不都死了麽?


    要說眼前這個人是雲天暮之女,怎麽可能?


    老祖宗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文靜與文嵐連忙扶住她,二夫人也及時扶住了微微顫抖的大長公主。


    當年血淋淋的事實,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再一次被一刀剖開,有著切膚之痛的親人又如何承受。


    雲微瀾閉了閉眼,該是自己的命運,即使再怎樣迴避,終究還是會有到來的一天。


    隻是……


    她的眸光輕輕落在旁邊雙眸微闔的男子身上,隻是,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想為了一個人,爭取一次。


    深吸一口氣,她道:“所謂空口無憑。皇上乃九五之尊,當著這滿朝文武的麵,一上來就說我是雲天暮之女,若隻是憑空猜測,是否太過武斷,有失威信?”


    “自然是有證據。”皇帝伸出手掌,亮出掌心裏的東西,“眾卿看看,這是什麽?”


    兩隻手掌裏,皆放著一枚半圓形的佩飾一般的物件,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一時讓人難以分辨。


    雲微瀾眸心一縮,這件東西,她太過熟悉,熟悉到一眼便認了出來,隻是沒想到,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卻落在了皇帝手裏,而且還是一對。


    文家上至老祖宗,下至七夫人,見到此物渾身一震。


    鬱相臉色微微一變,似不敢相信,“這是……”


    許伯年麵色一抖,已然認出了此物。


    皇帝不語,將兩塊玉佩對接,也不知怎麽撥了一下,隻聽“哢嗒”一聲輕響,再亮相時,玉佩已拚成了一個完整的圓,流暢生動的雲紋之中,一輪烈焰金日顯現,正中一個“雲”字清晰可見。


    “火雲令!”朝中幾個資曆最高的老臣失聲叫道。


    仿佛睡著一般的文璟倏然睜眸,眸光如雪一般落在那枚火雲令上。


    “沒錯,這就是火雲令,是文家曆代家主身份的象征。”皇帝看著雲微瀾,露出一絲蔑笑,“當年雲家被誅,朕在雲天暮身上找到半塊,另半塊不知去向,若非雲微瀾不小心將它遺失,朕還真不知道雲天暮之女還活著,甚至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雲微瀾仿若未聞,隻是看著文璟,想起了那一晚,他背著她,走過的那一段長長的路。


    不念過往,不畏將來,珍惜當下。


    到如今,過往不得不念,將來或許可畏,當下再難珍惜。


    “既是不小心遺失,皇上又怎能確定這一定就是雲微瀾丟失之物?”大殿內,忽然響起鬱明珠的聲音,一字一頓道,“即便這半塊火雲令確實是她遺失,又如何斷定她就是雲天暮之女?畢竟,雲家當時情況危急,這半塊火雲令極有可能被他人撿到。”


    “珠兒!”鬱夫人嚇得臉色煞白,拚命拉扯她,卻仍不能阻止她把話說完。


    皇帝臉色一沉,瞥了鬱明珠一眼,“鬱家小姐好膽色。”


    鬱相連忙請罪,“皇上恕罪,是臣管教不嚴……”


    “她說得也有理,恐怕在場有此疑問的不在少數。”皇帝一揮衣袖,製止他說下去,看向老祖宗,“文老夫人,你認為如何?”


    老祖宗的視線從火雲令緩緩移到雲微瀾身上,聲音略顯沙啞,“火雲令作不了假,但鬱家小姐所說也在理,還請皇上作進一步證明。”


    皇帝眼神現出緊迫之色,“若證明朕所言非虛,雲微瀾確屬雲家之後,老夫人又當如何?”


    又當如何?


    殿內眾人瞬間提起了心,緊緊望著老祖宗,不知她會如何作答。


    文嵐不由抱緊了老祖宗的手臂,看向筆直而立宛若青竹的雲微瀾,和她旁邊清冷如冰的文璟,眸中隱現淚光。


    不管過去是怎樣的恩怨,她隻想這兩個人能好好的,就像在江淮的時候那樣。


    可是,如此不共戴天之仇,又如何能抹殺!


    滿殿的寂靜當中,隻聽老祖宗一字一字重重道:“論國,該誅!論家,該殺!”


    如滾滾雷音碾過,碾落那一絲微薄的期翼,雲微瀾平靜如一汪靜水,文嵐卻已是熱淚滾滾而落。


    慕容丹露出了這段日子以來最為舒心的笑容。


    “老夫人……”許承玉忽然上前一步。


    雲微瀾驀然投過去淩厲的一眼,迫得他將後麵的話都收了迴去,又慢慢掃過慕容佩與鬱明珠,才緩緩搖了搖頭。


    有些事,不可為。


    無用,且賠上自己,何必。


    慕容佩慢慢握緊雙拳,眸中陰鬱之色如濃雲翻滾,似乎隨時都可能溢出來。


    “如此甚好。”皇帝麵色一鬆,哈哈一笑,指著雲微瀾道,“脫去她的衣服,便可知朕所言非虛。”


    文家諸人與在場其他人,俱是難以置信皇帝會說出這種話。


    當著如此眾多人的麵,脫一個女子的衣服?為人帝者,如此作為,豈不是讓人寒心。


    圍在雲微瀾身邊的禦林軍立刻便要動手。


    “誰敢!”雲微瀾霍然一個旋身,人已落在過道中央,手裏是一把從禦林軍身上拔出來的劍。


    她眉目冷然,如凝了一層霜花,通體淩然之氣,“我雲微瀾可殺,但不可辱!誰若想脫我衣服,先殺了我!”


    “你本就是該死之人,何來殺不殺。”立於玉階下的慕容顯這時突然開口,緩緩朝她走了過來,“父皇這麽說,不過是讓你在死之前有個自證的機會,既然你不要……”


    唇邊一抹諷刺笑意,他仿佛沒有看到雲微瀾指著他的長劍,漸漸靠近。


    雲微瀾的手穩穩不動,劍尖懸在他胸口一寸外,冷聲道:“有太子陪我死,倒也值得。”


    慕容顯冷笑一聲,突然朝她身後打了個眼色。


    那後麵,早已圍了一圈禦林軍。


    數道人影立即衝上來,雲微瀾眼眸一眯,足下陡然發力,看也不看身後,劍尖直直朝慕容顯刺了過去。


    一寸之距,不過瞬息。


    高手過招,瞬息亦可萬變。


    實力若有差距,這一瞬息更可決定成敗。


    就在劍抵胸膛那一刻,慕容顯身形驟閃,繞過長劍一把抓住雲微瀾的肩頭,隻聽“哧啦”一聲響,她右臂的衣袖已被他撕下。


    然而,慕容顯還未來得及得意便覺得一陣刺痛,隨著他撕衣袖的刹那,有什麽利器劃過了他的下臂。


    他心中一驚,急急退後,一股熱血已噴濺出來,染紅了他那身杏黃莽袍,低頭看去,手臂上已多了道一尺多的傷口,正是之前受過傷的地方。


    再看雲微瀾手裏,赫然已多了一把尚在滴血的匕首。


    依然是匕首,依然傷在這個部位,他再一次在她這裏失了手。


    殿內一下子起了波動,在場的貴女何時見過血,頓時響起數聲尖叫。


    “殿下!”禦林軍連忙將慕容顯護在中間。


    慕容顯臉色鐵青,按住手臂的傷口,雙眸緊緊盯著雲微瀾,那眼神,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肚。tqr1


    “辱我者,必殺之!”雲微瀾迎著他的目光,傲然道,“隻可惜,沒能殺了你。”


    於百千人中,女子昂首傲立,如一株風雪中的冬梅,又如百折不彎的青竹,那單薄卻堅韌的脊背,仿佛沒有什麽可令她摧折。


    大殿內突然極靜,所有人都望著她,似乎被她這一身傲骨而心折。


    慕容丹眼神一冷,驀地走到慕容顯身邊,指著雲微瀾的右臂道:“這上麵的紋印足以證明一切,現在,你又如何否認你是雲家後人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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