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透衫,吹不去他一身熱汗,灼急環顧間,似乎又有一股幽香襲來,但此時的他已心顧及,隻當這是周圍的花香。


    辨認了一下方向,他快步繞過一處亭台,記得沿著前麵那條小徑走,再穿過一條長廊,便能走出禦花園,然而隻走了幾步,驀地腳下一個踉蹌,腳一崴便摔在了地上。


    腦子忽然有些混沌,眼前的景物也出現了重影,他晃了晃腦袋,竟有些想不起來自己要去做什麽。


    “秀清……秀清……”


    似乎有人在叫他,聲音時遠時近,聽不真切。


    他努力轉過頭,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朝他走了過來,然後伸手抱住了他,“秀清,你怎麽在這兒?”


    “陳瑞?”他揉了兩把眼睛,勉強看清眼前這個人的臉部輪廓。


    “是我。”那人點點頭,“秀清,不是約了宮女在林子裏見麵嗎?怎麽還不過去。”


    約了宮女?在林子裏見麵?


    王秀清使勁按了兩下太陽穴。


    好像,是有人約了在林子裏見麵,但那哪是什麽宮女……


    “那根本不是什麽宮女,而是二公主。”他揉著眼角,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那話卻不經大腦思索便從口中說了出來,“約的也不是侍衛,是雲微瀾。”


    “什麽?”那人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驚唿聲裏帶著顫抖。


    “怎麽,這會兒怕了?”王秀清笑了起來,“他們兩個被人約在林子裏見麵,卻沒約在一處。你小子色膽包天,居然敢碰二公主,雲微瀾都沒碰一下,倒叫你得了便宜。”


    “撲通!”那人跌坐在地上,慘白著一張被酒色浸染的臉,正是陳小侯爺。


    “你明明……明明說那是……”


    “我明明說那是與侍衛相好的宮女對麽?”王秀清接了下去,“要不這麽說,你會去?你如果知道那是二公主,你敢碰?”


    陳小侯爺麵色白裏透青,冷汗瞬間就滲了出來。


    他碰了二公主,他碰了二公主……


    這一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怕,怕得想死。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他其實更想問,為什麽要這樣害他。


    王秀清愣了一下,下意識閉起了嘴,大腦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說,不能說……


    盡管整個人渾渾噩噩,意識不清,但有些事就像加了把鎖一樣,是絕對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陳小侯爺抖著聲,聲音裏有著不死心,似乎有什麽在促使著他,推著他必須找出答案,“秀清,咱是好兄弟對不對?你明知道這樣會害死我,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好兄弟?嗬嗬……”王秀清晃著虛影的眼睛裏顯露出輕蔑,“我可從來沒把你當作兄弟,那隻是你的一廂情願。”


    突然就失了聲,仿佛抽去全身力氣,陳小侯爺愣愣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完全忘了自己還有話要問。


    “秀清,我相信你這麽做一定有原因,告訴我,我不會怪你。”亭台邊,一個聲音響起,如冷泉緩流。


    王秀清此時神誌模糊,身上莫名的燥熱,腰際下某處又漲痛難忍,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聲音,隻覺得這個聲音聽起來冰冰涼涼好舒服,連身上的難受也減了幾分。


    意識深處被把鎖便這麽輕易解了開來,“原因?當然是為了討好皇後。她找了我,我若不盡力而為,又如何得到皇後重用。”


    “是皇後讓你這麽做的?她為何要如此?”


    “皇後隻說讓我找個好色的,容易上當……至於為何要如此,豈是我能問的。”


    “她就不怕我說漏了嘴,把這事說出去麽?”


    “那有什麽打緊……”王秀清難受地扒扯著衣服,不解熱,又去扯腰帶,臉上紅潮上湧,神色卻有種冰冷的殘忍,“先設法堵住你的嘴,再找個機會殺了,一勞永逸……”


    那聲音一時沉默。


    王秀清解開腰帶,跌跌撞撞地站起,自己也分不清要去做什麽,隻覺得好熱,好渴,若是能有個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抱一抱該多好……


    依稀看見亭台的柱子,他一下子撲了過去,冰涼的感覺貼在胸口,他緊緊地抱著,再也不肯放手。


    “秀清,我再問你,除了剛才說的這些,皇後還讓你做過什麽?”亭台邊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王秀清迷迷糊糊地迴答:“她還讓我撒了些香粉……”


    “撒香粉做什麽?”


    “做假證……在雲微瀾進林子的時候……撒他身上……”


    “因為二公主身上也有那種香味是麽?”


    貼著的柱子開始發熱,王秀清難受地換了個方向,開始不耐煩,“你問這麽多做什麽?反正你很快就會成為一個死人……死人不需要知道這麽多……”


    那聲音沉默了一下,道:“好,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皇後讓你做這些的時候,除了皇後,當時還有誰在?”


    “長公主啊……這事是皇後和長公主一起讓我做的……”


    那聲音沒有再問,園子裏,除了王秀清難耐的廝磨和粗喘聲,連風都寂了。


    有人從亭台邊走了出來,身姿修長,臉容白皙,往日如春風般氣息已然不見,有的隻是與這夜一般的清寒。


    許承玉。


    在陳小侯爺驚懼痛心得失了聲之後,是他繼續了問話。


    然後,從不同的角落裏,陸續出現數道人影。


    明媚帶笑的明貴妃,臉色鐵青的皇帝,跟在他身後的是慕容顯與慕容丹,旁邊是姿態閑雅的文璟。


    慕容丹臉色十分難看,在王秀清說出皇後與她之前,她本想出聲阻止,卻被皇帝冷冷瞥了一眼,那是對她從未有過的神色,讓她再不敢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王秀清在別人的詢問下一點點吐露出實情。tqr1


    另一邊,出現的則是看不出神色的慕容佩,唇角微翹的雲微瀾,以及麵無人色的衛慶侯。


    雲微瀾掃了眼皇帝等人,也不說話,慢條斯裏地走到王秀清身邊,從懷裏取出一塊帕子在他鼻子前晃了幾下,又收了迴去。


    眼前的重影漸漸消散,在逐漸清晰的視線中,神誌也似乎漸漸變得清明,王秀清望著抱在懷裏的亭柱,仿佛做了一場稀裏糊塗的夢。


    身上灼熱漲痛得難受,他搖了搖頭,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出宮的,怎麽現在抱著根柱子不走了?


    慢慢撒了手,他頭重腳輕地轉了個身,一抬頭,卻見四周站滿了人,當前一幅明黃龍袍讓他徹底醒過了神。


    皇帝!


    他心中大慌,不知出了什麽事,連忙跪下,皇帝已一腳踹了過來,“王秀清,你可知罪!”


    “皇上,卑職……”王秀清慌忙抬頭想要辯解,忽見慕容丹射過來的淩厲眼神幾乎能將他殺死。


    心裏一咯噔,忽然就想起了剛才那一場不真實的夢,在夢裏,他說了什麽?


    他似乎,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皇上!”他急急地喊了一聲,卻在皇帝陰沉如墨的目光中啞了聲。


    他想說,剛才說的隻是酒後胡話,可酒後不是往往吐真言?再說,皇帝不是傻子,他這樣做更是加了一條欺君之罪。


    可若承認,同樣也是死路一條,還會連累皇後與長公主。


    他又急又悔又怒又怕,一眼看到旁邊坐在地上發呆的陳小侯爺,所有的憤怒恐懼都有了宣泄的出口,站起來便衝著陳小侯爺揮出了拳頭。


    是陳瑞。


    是陳瑞害他至此,若不是他,怎會發生這樣的事!


    雲微瀾離他最近,見此眉目一沉,抬起一拳就先砸了過去,正中王秀清的鼻子,鼻血頓時噴濺而出。


    王秀清一個趔趄,仰麵摔倒在地,鼻血糊了半張臉,狼狽不堪。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褲腰下,厭惡而無情,“身為禦前侍衛,舉止不端,心思齷齪,盡想些淫穢之事。也罷,今日朕便成全你。楊全才,將他帶下去,你該知道怎麽做。”


    連審問都省了,直接便判了結果。


    雲微瀾與文璟的眸光在半空中輕輕一觸:皇帝如此急於處置王秀清,甚至提都不提林中之事,是打算殺人滅口,避重就輕,將所有罪責都加在王秀清一人身上,來個死無對證,好讓皇後與慕容丹含混過關?


    慕容顯與慕容丹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都沒有出聲求情——讓王秀清一人擔了罪名,當然最好不過。


    王秀清直接癱軟在地。


    雲微瀾心中冷笑,道:“皇上,王秀清是要判罪,但說到底,他頂多隻能算是從犯,相較說來,這件事的主謀更應該受到懲罰,不是麽?”


    皇帝臉色更沉,浸淫了多年帝王威嚴的眼神朝她冷沉沉地壓了過來。


    她知道,皇帝此刻對她動了怒。


    因為,她勘破了他的心思,而且說了出來。


    如此一來,皇帝想徇私也不能,隻能秉公辦理。


    怒便怒吧,她今晚把這事當著皇帝及眾人的麵用這種方法公布出來,本來就知道會有這結果。


    就算再怒,她也不會背這個黑鍋,讓皇後與慕容丹得逞。


    “雲微瀾,你的意思是,要定一國皇後與長公主的罪?”慕容顯朝她看過來,冷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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