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下意識的,雲微瀾眼前閃過那幾個跑過去的孩子。


    她猛地迴頭,卻隻見一名身著彩衣的美貌女子已然揚起手中,鞭亦七彩,在空中甩出一道豔麗流光,朝從她身側奔過的那個孩子揮去。


    那孩子隻顧著追逐,正跑得歡快,這一聲嗬斥響在傍晚熙攘的人聲與孩童清脆的笑聲中,幾乎瞬間被淹沒,他跑過去,手裏舉著糖人,根本不知索命之鞭已懸在頭頂。


    而那女子被一群護衛模樣的人簇擁在中間,旁邊的人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除了就近的幾名攤販。


    跑過去,已來不及。


    女子眉眼淩厲,鞭子高舉,麵對一個才五六歲的孩子,如同有著刻骨之仇,絲毫不留力。


    這一鞭揮下,非死即傷。


    危急之下,雲微瀾眸中利芒掃過,隨手抓起身邊所及之物橫擲而出。


    風聲過耳。


    去勢兇猛的鞭子一下失了力道,滑過那孩子後背,那鞭梢卻是鑲了截鋒利的精鐵,劃過孩子的衣服,後背頓時破了道口子,所幸天冷穿得厚,沒有傷及肌膚。


    那孩子感覺到後背有什麽滑過,嚇得大叫一聲,手往後一摸,卻發現新做的薄襖破了,裏麵的棉絮都飛了出來,頓時要哭,然而急急迴頭之間,入眼的卻是彩衣女子還未收起的兇厲之色,他驚在原地,手中糖人跌落,那哭聲卻是哽在喉嚨裏,怎麽也哭不出聲音來了。


    其他孩子聽到叫聲紛紛轉過身來,見此皆有些無措。


    邊上的攤販卻是鬆了口氣,總算,這孩子的命保住了。


    執鞭的女子捂著手腕,痛色染了嬌豔的臉,彩衣上墨跡淋漓。


    地上,一塊摔碎的硯台。


    “是誰?滾出來!”她霍地轉頭,痛得臉色發白,聲音卻蠻橫之極。


    她身邊的護衛也算機敏,居然如此輕易就讓她遭了襲擊。


    那幾個護衛見主子受傷,生怕被追究失職之罪,又急又怒,順著硯台飛來的方向看過來,正看到一名身著官服的年輕男子收了手,立即一指,“小姐,是他!”


    此時,女子也已看清了是誰。


    她柳眉一豎,叱道:“竟敢偷襲本小姐,找死!”


    不是找打就是找死,雲微瀾聽得笑了。


    “敢情這王法是你定的,你說死就死。”她彈去指尖沾染的一點墨汁,姿態悠閑,眸色卻冷,“你知不知道,剛才你那一鞭子下去,傷的就是一條人命?”tqr1


    “那又怎樣?”彩衣女子踞傲冷哼,“撞了本小姐,就該死!”


    那孩子原本不知發生了什麽,此時才知道自己因為什麽招惹了禍事,也才知道剛剛差點就沒了命,頓時眼淚流得更兇,身子也止不住發起抖來。


    “好大的氣派!”雲微瀾嗤地一聲笑了,眼角餘光裏見那幾個孩子嚇得不敢動彈,便悠悠轉身,負手往前走,“大爺我懶得跟你這不講理的潑辣婆娘一般見識,走了。”


    彩衣女子聽到這話,臉都氣黑了。


    “想走?想得美!”她撿起地上的鞭子,顧不得教訓那孩子,喝道,“抓住他!”


    那些護衛立即便追了上來。


    雲微瀾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如此,那些孩子才安全。


    身後有勁風襲來,帶著絲絲的聲響,應該是飛鏢之類的暗箭,她神色一凜,迴身之際伸手就要去接,卻見射來的那器物泛著暗黑之色,竟是有毒。


    如此歹毒。


    一出手,便是要人命的打算。


    而此刻,接,肯定不能接,讓,卻也不能讓。


    此時街上行人眾多,雖然因為這突發的狀況退往兩邊,可仍然難免會傷到別人。


    更何況這暗器上還塗了毒液。


    身子一個倒仰,身軀彎成了一個半弧,雲微瀾抓過身邊一個菜刀攤子上的菜刀,迎著那暗箭便是一拍。


    這一拍,蘊了她現有的內力。


    隻聽“當”地一聲清響,那暗器方向陡轉,朝著來路射了迴去。


    後麵,那彩衣女子正帶著那些護衛追來。


    “小姐當心!”見射出去的暗器居然被擋了迴來,而且筆直如線,那些護衛皆是一驚,沒想到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書生居然會有些身手,連忙將女子護在身後。


    “啪!”空氣中一聲響亮的鞭聲,那女子忽然揮出手中彩鞭,對著那暗器直直甩了出去。


    暗器被擊落,在落地發出出“叮”的清響。


    這女子看著跋扈,這一手鞭子揮得倒有幾分真本事。


    雲微瀾的眸光往那鞭子上多看了一眼,倏地眸子一眯——剛才沒注意,此刻才發現那鞭梢上的精鐵顏色發烏,竟然也是塗了毒的。


    幸好。


    幸好她剛才出手及時,幸好那鞭子隻劃破了衣服,否則那孩子必死無疑。


    彩衣女子被擊傷手腕,剛才逞強揮出一鞭,卻是痛得有些受不住,更是大怒,“都傻愣著幹什麽,把他拿下!”


    “你們是哪個府裏的?”雲微瀾也不想走了,“如此視人命為兒戲,就不怕被官府治罪?”


    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黑招,她原先就對那彩衣女子的霸道無理上了火,如今更是想給她個教訓。


    “治罪?”那彩衣女子仿佛聽了多好笑的笑話,揚起下巴對那些護衛道,“你們聽聽,他居然還想給本小姐治罪?”


    那些護衛都笑了起來。


    “我們小姐是你們皇帝的座上賓,你卻說什麽治罪,還有更好笑的嗎?”其中一人道,“要說治罪,到時候治的也是你。”


    “就是,今日你敢傷我們小姐,定要你付出代價。”


    譏諷聲此起彼伏,那彩衣女子的眼梢斜斜往上吊著,眼裏盡顯高傲優越,斜眼看她的神情就如同在看一隻自不量力的螞蟻。


    “哦?”雲微瀾微微眯起了眼,“座上賓?”


    還你們皇帝,我們小姐……


    要這麽說來,這些人不是大魏的?


    “小敏。”在這哄笑聲裏,在她的深思之時,一道略顯陰沉的聲音響起,“說了讓你在客棧裏待著,怎麽跑到街上來了?”


    此人聲音一出,那些護衛便立即收了笑,規規矩矩地站到一邊,似乎對來人極為忌憚,“大公子。”


    雲微瀾循聲迴頭,卻見一名黑袍男子往這邊走了過來,長相俊美,頗有風流之姿,然而,雖然麵帶笑容,那雙眼睛卻有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


    不知怎麽形容,就像下著雨的夜,一個人走在潮濕幽暗的樹林子裏,卻總覺得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暗暗窺視的視線在看著你。


    但再看過去第二眼時,那種感覺又似乎不見,仿佛那隻是她的錯覺。


    被喚作小敏的彩衣女子一愣,隨即撇了撇嘴,“就許你出來找樂子,不許我出來玩玩?”


    “既是出來玩,怎麽又惹了是非?”男子噙著笑,朝雲微瀾望來,並著重在她那身官服上看了一眼,笑道,“舍妹頑劣,望大人海涵。”


    “看上去,公子倒是比令妹要懂禮得多。”雲微瀾把玩著手裏的菜刀,掏出一小塊碎銀扔給那個攤主,“大哥,這把菜刀我買下了啊,錢不用找了。剛剛那暗器上有毒,要賣給別人,你可是要給人償命了。”


    “哎喲喲,多謝雲大人。”攤主收了銀子,想想又覺得這銀子都能買三把菜刀了,心裏過意不去,便對那男子道,“這位公子,您可要好好管管您家這位小姐,要不是雲大人身手好,剛才可是要被這位小姐害了命了。哦,還有,那個孩子……”


    他指了指遠遠站著沒有離開的那幾個孩子,“那孩子就不小心撞了這位小姐一下,小姐就要拿鞭子抽他,若不是雲大人出手,這孩子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哦?”那男子含笑看向彩衣女子,“小敏,是這樣麽?”


    “是又怎樣?”那小敏對他也似乎有著顧忌,但也隻是短短一瞬,她便抬起下巴道。


    “那就是你的不對了。”男子微微收了笑意,“過來,跟這位雲大人道個歉。”


    “憑什麽?”小敏一聽沉了臉,氣惱,“大哥,你出來的時候母……母親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嗎?母親讓你好好照顧我,不能讓人欺了去,可你一到京都就把我扔在客棧,自己跑出來痛快,我幹巴巴一個人能待得住?如今有人欺負我,你非但不幫我,反倒合著外人來要我道歉,這算個什麽事?你看看我的衣服……”


    她把身上那一片墨跡給他看,又伸手右手,刷地一下拉起袖子,“你再看看我的手,疼得都使不了鞭子了,就他給害的!”


    她也不避諱周圍的目光,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手腕處那塊青紫尤為顯眼。


    男子不答話,轉眸看向雲微瀾。


    “她要抽那個孩子,當時情況緊急,顧不了那麽多。”雲微瀾懶懶地道,“一隻手腕跟一條命比起來,分量就輕得多了。”


    “原來如此。”男子眸光一閃,轉而看向他妹妹,“這麽說來,是你傷人在先,不能怪別人。”


    “你……”小敏咬牙,“有你這樣做哥的嗎?盡幫著外人。”


    “正因為我是你哥,才跟你說這些。”


    “我不稀罕!”小敏狠狠瞪了雲微瀾一眼,扭身就走,“掃興,迴去!被人一攪合,逛街的興致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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