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山壁陡峭,望不到邊,正是青峰山。


    “進來,雨大。”文璟伸手關上窗子,連窗簾也拉上了,朝初一伸出手。


    初一立即從懷裏掏出一塊幹淨帕子遞了過去。


    細細抹去雲微瀾臉上的雨水,文璟道:“不用看了,車隊正在青峰山山道上,往前行需要半日路程,往後退也需要半日路程。”


    他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把她的想法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來她睡了這麽久。


    雲微瀾點點頭,聽著外麵的雨聲沒說話。


    這麽大的雨,若是剛入青峰山還好說,慢慢退迴去避一避,等雨小了再作打算,畢竟山道狹窄,雨濕路滑,極易發生危險,可如今不上不下卡在正中央,進不得,退不得,最好的辦法便是隻能冒著雨在原地等。


    他們這些坐在車裏的還好說,那些禦林軍,侍衛,車夫,以及那些馬匹可就要遭罪了。


    許是因為鬥嘴也鬥夠了,慕容丹並未出聲,隻是冷冷地看著她與文璟的互動,不知在想什麽。


    “皇上有令,原地待命!”在轟天的雨聲中,扯開喉嚨的喊聲再次傳來。


    果然與雲微瀾所想的一樣。


    她靜坐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朝對麵慕容丹所在的位置靠了過去。


    慕容丹蹭地立起,一臉警惕地望著她。


    雲微瀾看她一眼,唇邊露出一絲嘲諷,繞過她掀開她那邊的窗簾,將窗門推開了些往外望去。


    以為要對她不利?想多了。


    車窗外便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山淵,正是讓她印象深刻的那片懸崖,此時車隊正行進在最為狹窄的那段山道上,馬車與崖邊隻有三尺之距,這種時候遇上這種暴雨,最重要的就是要穩,若穩不住,便是車毀人亡。


    整個車隊綿延成一線,左右都看不到頭,而好巧不巧的是,他們這馬車所在的位置正處於一個轉彎處,前麵的車隊往後看來隻能看到他們這裏為止,而後麵的往前看,也隻能看到他們打頭,再往前的情形就看不到了。


    “這雨要是不停,我們是不是就要被困在這裏了?”慕容憐本來就氣血不足的臉有些發白,朝她小聲地問。


    雲微瀾抬頭看了看天,可惜她一不會看風水,二不會看天象,三不是靠天吃飯的農民,對於這個變幻莫測的天氣沒有半點經驗。


    “不會困在這裏。”


    “真的麽?”慕容憐眼睛一亮,“是不是很雨很快就會停了。”


    “不。”雲微瀾望著底下那片霧氣繚繞的深淵,淡淡道,“若是這雨一直不停,且沒有減緩的趨勢,則必須冒雨前行,不能在此逗留。”


    慕容憐不解,“為什麽?”


    雲微瀾看了她一眼,“大暴雨往往會引起水災泥石流等等自然災害,此刻我們位於山道,沒有半點可避之處,若是發生泥石流或者山體坍塌,則必死無疑。”


    “啊!”車內頓時發出數聲輕唿。


    雖然幾乎沒人懂得她所說的泥石流是什麽,但山體坍塌比較能理解,“必死無疑”這幾個字更是讓人心驚。


    “那,那我們……”慕容憐攥著手心,聲音微顫。


    她想說,那我們快走吧,但想到外麵還有一整支車隊,並且也輪不到她說話,後麵的話隻能咽了迴去。


    “再等等。”文璟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麵,隨著雲微瀾的視線望向車外那片霧色,“看看這雨還能下多久,若是一直不見緩的話,隻能冒雨趕路。”


    福來舒適地換了個姿勢,圓滾滾的肚皮蹭著文璟的腰帶,覺得這個姿勢最能讓它體會到與主子零距離的接近。


    肚皮貼著肚皮嘛,人們常說心貼心,又常說民以食為天,那最好的方式不是應該肚皮貼肚皮?兩者都兼顧到了。


    反正,下不下雨跟它沒關係,它隻在意能跟主人親密多久。


    暴雨聲一直持續了很久,不見收的樣子,不說外麵那些隔著蓑衣和鬥笠都渾身濕透的侍從們,便是車裏的人也漸漸感覺出了冷意。


    車外的馬不耐地刨著蹄子,時不時打個響鼻,在半個時辰之後,外麵便漸漸起了騷動。


    畢竟此次隨駕出行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員,見識較廣,有不少人都意識到原地等待不是辦法,開始有人往前遞話。


    “鬱相,這樣下去不行啊。”後方有官員的聲音隱隱傳來,“您是不是幫著大夥去問問皇上的意思?萬一這山土不實,石頭砸下來可以要人命的事。”


    有人在附和。


    也不知鬱相說了句什麽,那幾人喊話的聲音小了下去。


    “老爺,這路如此狹窄濕滑,您怎麽去啊,萬一不小心……”


    想來是鬱相要去前麵求見皇帝,下人憂心忡忡地想要勸阻。


    雲微瀾皺了下眉,這鬱相是不要命了,如今全部馬車都緊貼著山壁,另一側與懸崖又如此接近,萬一不小心失足,那可是把命搭進去了。


    正在這時,前方有令傳來,“皇上有令,各府車馬準備,緩速慢行——”


    “太好了!”鬱府的下人鬆了口氣,“老爺,快上車,馬車要動了!”


    前方的車隊緩緩開動,一直提著心的慕容憐稍稍放了心,壯著膽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卻是臉色煞白,扔了窗簾再也不敢多看。


    “公主,你沒事吧?”香兒擔心地問。


    “沒……沒事。”慕容憐心跳砰響,被車外的懸崖給嚇著了。


    慕容丹撇了下嘴角,心中不屑,不過到底也沒敢往外看。


    反倒是初一與小白菜對此並沒有太大感覺。


    馬車晃了一下,車輪子慢慢轉了起來,雲微瀾補了一覺,了無困意,琢磨著怎麽度過接下來的時間。


    也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嘩聲大作,頃刻間刀劍相擊之聲響徹山道。


    “保護皇上!”


    “有刺客!”


    “來人,護駕!”


    “——”


    各種唿喝尖叫匯雜在一處,比那潑天雨聲還讓人心驚。


    雲微瀾騰地坐直了身子,與文璟對視了一眼。


    暗殺?tqr1


    “有人要刺殺父皇?”慕容憐既驚又慌,失了心神之下一把抓住慕容丹的手臂,“長公主,怎麽辦?”


    慕容丹也是吃驚,但不至於如她那般恐慌,皺眉推開她的手,道:“你鬆手,本宮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


    可不等她說完,她那邊的窗口已被雲微瀾霸占,相對於靠山體的那一邊,這邊的視線更寬闊。


    雨水瓢潑,砸得人睜不開眼,可有時候,這樣的大雨會成為最好的掩護和隱蔽。


    十數條黑衣人直撲皇帝所乘的禦駕,當先數人長劍翻飛,直刺禦駕,雪亮劍光射入明黃色車駕,拔出時,劍身血跡殷然。


    而那時,後方馬車內的慕容顯與慕容佩剛剛趕上,來不及阻擋。


    “父皇被刺了!”顧不得與雲微瀾一爭長短,擠在窗邊察看情形的慕容丹失聲叫道。


    “父皇……被刺了……”慕容憐身子一軟,癱倒在座位上。


    香兒想要上前照顧她,卻發現自己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雲微瀾眯了眯眼,迴頭看向文璟,他正從另一側車窗往外望,眸色沉凝。


    慕容顯一聲怒喝,拔劍迎戰,同時高聲下令,“弓箭手,準備!”


    山道狹窄,隨行的禦林軍雖多,卻根本無法上前幫忙,隻有這一小片的二三十人可以派得上用場,而這些特意選了這條山道作為行刺地點的刺客,明顯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預先設伏。


    而一交手,他就發現這些刺客個個身手高超,且招勢淩厲,隻攻不守,仿佛那些不要命的死士,非一般的禦林軍可以抵擋,也就他那些侍衛還可以擋上一陣,但長此下去必然不敵。


    如此,隻有弓箭手才能起到最好的作用。


    弓箭手領命,紛紛搭弓引箭,然而箭是搭上了,卻誰也不敢射。


    刀劍無眼,箭更是,此刻慕容顯和慕容佩都與那些刺客纏鬥在了一起,誰敢射?射傷了他們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雲微瀾注意到那些刺客一著得手之後卻不立即撤離,而是不斷逼近禦駕,似乎是要確定車人的已死,或者確定被刺的人的確是皇帝,便知他們不看到皇帝的屍體絕不會罷休。


    “啊——”前方忽然驚叫聲一片。


    但見正與黑衣人相拚的慕容顯應接不暇之際,身上被人劃了一劍。


    心有顧忌遇上義無反顧,本身便是一種弱勢。


    慕容佩飛身上前,格開他身後的刺客,與他抵背而立,共同麵對著不斷攻來的黑衣人。


    慕容顯身上壓力一輕,匆忙間轉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複雜。


    見前方險象環生,太子負傷,皇帝生死不明,慕容丹猛地攥緊了窗口,咬牙,“這些該死的刺客,千刀萬剮不足為惜!”


    “撲通”一聲,慕容憐跪倒在地,流淚哀求,“王爺,求您救救我父皇……雲大人,求你們救救我父皇……”


    她是病急亂投醫,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了,也不想想,前麵那麽多禦林軍都幹站著,若是能夠,哪裏還用得著別人。


    慕容丹一愣,轉頭看向文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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