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好眼睛。”臉上卻沒露出分毫,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將被子邊沿壓在太後的下巴下,並細心地將邊邊角角都掖了個嚴實,“知道嗎,睡覺的時候不睜開眼睛的孩子才最乖,還有,睡覺不能掀被子,更不能下床,要睡到明天天亮才能起來,這樣的孩子最討人喜歡了……怎麽,你問我喜不喜歡?當然了,我最喜歡睡覺乖乖的孩子……”


    溫言細語迴響在小小的床邊,文璟佇立在一旁,看著坐在床沿的女子有些微微的出神。


    不同於平日裏的剛強爽朗,此刻的雲微瀾麵容溫柔,眼神平和,淡淡的燈光照著她的側影,勾勒出一個優美的輪廓線條,添了幾分柔美,那輕輕的話語裏更是含著無盡的包容與耐心,如同床上躺著的是一個不懂事的三歲孩童。


    這一刻的雲微瀾,是他從未見過的,也是她從未展露過的。


    放在平時,根本無法從她身上找出半絲痕跡,如今卻這般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堅硬外殼下的那顆柔軟的心。


    說不出到底更喜歡她的哪一麵,好像不管哪一麵都很好,不管哪一麵他都很喜歡。


    話語聲漸漸低了下去,直至聽不見,太後的胸口有序起伏著,唿吸平緩,已然睡著了。


    雲微瀾又等了片刻,才慢慢掰開太後握著她的手,站了起來。


    她長長吐了口氣,心裏有種莫名的壓抑,看個太後輕聲問道:“她是怎麽瘋的?”


    作為皇帝的親娘,怎麽都不應該落得這樣可憐的下場。


    “宮裏傳言,是因為先帝與太後的感情太過深厚,以致於先帝駕崩的時候太後受不住刺激,傷心過度才得了失心瘋。”文璟道。


    雲微瀾點點頭,因最愛的人去世而受不住打擊導致精神失常,這種事並不少見,也屬正常。


    隨即又想到什麽,迴頭看向文璟,“那她這舌頭又是怎麽迴事?”


    難道說,是遭受了某個嬪妃的陷害,成了皇宮爭鬥算計的犧牲品?


    “聽說,太後瘋了之後,對於會說話的舌頭很是好奇,某一天叫身邊的宮女張開嘴巴給她看看……”說到這裏,文璟朝她笑了一下。


    雲微瀾沒來由渾身一冷,直覺下麵要聽到的並不是什麽好事。


    “那宮女跪在她麵前張開了嘴巴,誰知太後手裏藏著剪子,等那宮女一張嘴,她就一把揪住宮女的舌頭,一剪子剪了下去……”


    雲微瀾頭皮一麻,脫口問道:“剪了?”


    “剪了。”文璟給出肯定的答案,“隻是那剪子太小,平時隻用來剪剪指甲,這一刀下去,雖然將舌頭剪了個口子,到底沒有將整根舌頭剪下來。”


    那也夠受罪了好嗎?


    雲微瀾低頭瞥了眼靜靜躺在床上的太後,往後退了兩步,雖說那時候已經瘋了,可瘋到去剪別人的舌頭,那也是瘋得沒邊了。


    “那以後誰也不敢在她麵前說話,更別說看嘴巴了,那些剪子之類的東西也都藏了起來,不敢給她看見。太後找不到剪子,著實鬧了些日子,後來也就漸漸忘了,宮女們見她不再鬧著要剪子,提著的心就放鬆下來,也不像原來那樣時時刻刻盯著她……”說到此處,文璟又是一笑。


    雲微瀾搓著自己的胳膊,見不得他那樣笑,隻覺得這殿內實在缺了點人氣,冷得讓人渾身起疙瘩,而心裏卻生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有一日,也不知太後從哪裏找來了一把剪子,竟然將她自己的舌頭給剪了,宮女看到她的時候,她已滿臉是血地倒地上,手裏拿著一把染血的剪子,而太後宮裏養著的那隻太後最喜歡的半大小狗,已將那剪下來的舌頭吃了一半……”


    “嘔……”tqr1


    一陣反胃的感覺讓雲微瀾一頓幹嘔。


    自己剪自己的舌頭,那舌頭還讓狗給吃了……還能讓人好好聽故事嗎?


    “惡心到你了?”文璟好笑地輕拍她的背。


    “你不惡心?”雲微瀾抬頭看著絲毫不受影響的他。


    “剛聽到的時候,確實有些惡心,不過現在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雲微瀾點點頭,會惡心就好,說明還是個正常人。


    “好在她沒有剪到舌根,雖然失了很多血,經過太醫的救治倒沒有性命大礙。”


    “那跟關在禁宮有什麽關係?”


    “因為,太後能下床之後,將那條吃了她舌頭的狗給活活掐死了。”


    “……”


    “掐死狗之後,她還掐了人。”


    “……”


    文璟下了結語:“因此,皇上為了她不再傷人,隻好將她關入禁宮,命人嚴加看管不許她出來。隻是這些年太後雖然時瘋時癲,在李太醫的醫治下,倒不再像以前那樣自殘或傷人,所以原來守在這裏的侍衛也都撤走了,隻剩下這兩名宮女在這裏服侍。”


    原來……如此。


    雲微瀾發現自己除了無語,也沒別的什麽可以表達了。


    ------


    一晚上收獲頗豐,等到出了宮,早已過了關閉內城門的時辰。


    “去我王府睡。”文璟替她作了主,“沒有皇帝特賜金牌,這個時辰進出內城門有不少麻煩。”


    雲微瀾想到明日一早文三就要帶著楊新小白菜他們離開京都,還是想迴去,畢竟有些話還是要交代一下,也想跟他們道個別,她知道以文璟的身份,出內城應該不難。


    “有初一在,該交代的都會交代,用不著你擔心。”文璟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懶懶在倚在牆邊,眸子微闔,似乎很困的樣子。


    雲微瀾不滿地看著他,就算是肚子裏的蛔蟲,也要顧及一下她的感受,總是把她的想法這樣直白地說出來,真的不用擔心她不高興嗎?


    “走吧。”文璟一笑,緩步往前踱去。


    夜色深沉,依稀幾點燈光漏出,瀉出一地昏暗,頎長慵懶的身影緩緩前行,曳出寂靜深夜裏最優美的風景。


    雲微瀾抱臂環胸,歪著腦袋打量了半晌,確定自己無法從那個背影裏挑出點毛病,隻能跟上。


    後半夜的京都十分安靜,兩人一前一後隔了十來步的距離,在淡淡的夜色下不緊不慢地走著,兩人都是慢悠悠的姿態,仿佛這樣的夜最合適這樣散步,竟是如此和諧。


    心,異常的寧靜。


    因為這樣的夜,這樣的人,這樣無聲的相伴。


    等到踱迴文璟的安平王府,又是半個多時辰之後,並不算長的路,兩人竟然漫步了這麽久。


    然而一進門,卻不是自己想像中的無聲寂靜,隨著一聲脆生生的“瀾哥哥迴來了”,數條人影唿啦一下圍了過來。


    “瀾大哥……”


    “瀾大哥……”


    雲微瀾看著這些從門後站起來還帶著朦朧睡意的孩子,心中驟然一暖,“你們在這兒做什麽?”


    “在等你。”小白菜揪著她的衣角,仰著頭,大眼睛眨了兩眨就泛起了薄霧,“瀾哥哥,你不要我們了嗎?”


    “怎麽會!”雲微瀾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那為什麽要趕我們走?”小白菜委屈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呃……”雲微瀾看向一邊陪著熬夜的初一。


    “我跟他們都說得很清楚了。”初一抿了抿唇,說完這句就不肯再多說,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雲微瀾隻好仰頭看向文璟,後者卻隻對她勾了下唇,便施施然往裏走去,竟是將這副攤子全交給她了。


    好吧,這事本來就跟他無關,她就不該指望這人能發善心。


    “小白菜,你們聽我說。”雲微瀾拉著小白菜在台階上坐下,也示意楊新他們都坐下,正了神色,“京都形勢複雜,各種勢力交錯,我能護得了你們一時,卻護不了你們一世。事實上,若沒有王爺護著我,我也沒有辦法護著你們,這個道理,你們明白嗎?”


    楊新率先點了點頭。


    他們現在吃的住的,便是王爺給的庇護,若是沒有王爺,這一切他們都不可能有。


    而瀾大哥是王爺的人,若是離了王爺,瀾大哥勢單力薄,怕是也護不了他們。


    “如今,因為你們打了鬱方臣,善堂已不可能收留你們。你們年紀還小,去做工別人也未必願意留你們,何況鬱相在這裏,怕是今後還會紛爭不斷。我雖不懼,但不想給王爺添麻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能保證鬱相不會給王爺暗下絆子?如此一來,最周全的辦法是你們隻能待在家裏,當然,我很樂意養著你們,但那樣的生活,你們要嗎?”


    “不要!”楊新斷然道,“什麽都不能做,天天待在家裏,跟廢人有什麽區別。”


    “能這樣想就好。”雲微瀾一笑,“文家威名揚天下,你們肯定都是聽到過的,如今王爺願意將你們送去江淮祖居,受文家的庇佑,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楊新低下頭,小聲道:“我們知道。”


    “知道還一臉的不高興?”


    “我們,隻是不想跟瀾大哥分開。”楊新咬了下嘴唇,驀地抬起頭來,流露出哀傷之色,“我哥哥要去嶺南充軍,以後生死難料,我們不想再失去瀾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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