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冰霜寒雪的眸子映著他的臉容,清晰明亮得纖毫畢現,慕容佩輕抿薄唇,看著麵前之人白皙俊秀的臉龐再次漸漸漲紅,再轉紫,冷漠得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雲微瀾微微轉動了一下身上唯一能轉的眼珠,尼瑪的文璟,再不來就隻能替她收屍了。


    可是這裏地處偏僻,又是在後宮,文璟便是問了人,大概也是找不到這裏來的。


    驀地,頸上壓力一鬆,那股窒息之感猛地散去,新鮮空氣灌入口鼻,令她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這般不吭不響,確實有些骨氣,卻是讓我有些舍不得殺你了。”慕容佩食指一挑,挑起她的下巴,讓她迫近他的雙眸,“既然如此,我便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可以……選擇成為我的人,或者,吃下這粒藥。”


    他手掌一翻,掌心裏已多了粒黑漆漆的泥丸,其間點點白色,聞著有股淡淡腥氣,隻是這腥氣極為怪異,說不出是什麽味道。


    “那就吃藥吧。”雲微瀾並不猶豫。


    “做本皇子的人有這麽難?”慕容佩的手指微微收緊,令他指尖所捏的肌膚呈現出沒有血色的白,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文璟雖是世襲安平王,可這個安平王能做多久,能不能做得安穩,也得看我父皇高興。我身為皇子,難道不比他尊貴?況且……”


    他將泥丸舉近她眼前,“你可知,這是什麽?”


    “左不過是個毒藥。”雲微瀾冷冷牽起唇角,下巴處被捏得生疼,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安平王跟四殿下誰更尊貴我不知道,但一身不侍二主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就憑這點小小的骨氣,我也不能改了主意不是?”


    既然給她活命的機會,這藥再毒,也不會立馬要了她的命,頂多以這藥作為威脅牽製她的籌碼,讓她有個約束。


    而且,她有個不合時宜的想法:慕容佩作為一個皇子,會隨身攜帶著這種歹毒的東西?該不會是某種強身壯陽之藥,帶著以備不時之需?畢竟他剛剛與明貴妃私會出來,若是當兒子的還不如當爹的,會很丟臉的不是?


    若真是這種東西,怎麽也是吃不死人的,大不了有點反應……


    她不由咧嘴笑了笑,這種生死都掌握在別人手裏的時刻,她腦子還能想這些東西,自己這惡趣味還真是越發地濃厚了啊……


    慕容佩陰冷的眸色定在她臉上,確切地說,是落在她唇邊的那絲笑容上,卻是不太理解這吃毒藥有什麽可值得開心的。


    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不怕死的?可剛才她明明說了想要活命。


    “你不怕吃下去會死?”


    “你想讓我死嗎?”雲微瀾挑眉,“四殿下若要我死,簡單得很,直接掐住脖子‘哢嚓’一下就夠了,哪用得著這麽麻煩。既然不殺我,那就說明我還有點作用,對於一個有用的人,又怎會輕易讓她死。”


    慕容佩定定地看了她許久,那眸子裏陰沉起伏,看不清在想些什麽。


    雲微瀾感慨,看這慕容佩絲毫不著急的模樣,看來這裏當真是個沒人願意來的地方,她等著文璟來救是沒希望了。


    正想著,忽然臉頰兩側一痛,一隻手捏著了她下頜關節,慕容佩手指一彈,手中那枚藥丸便射入了她口中,直接經過喉嚨滑了下去,連給個咀嚼的機會都沒有。


    嗓子受傷未愈,先前又被慕容佩折騰了一陣,如今這鴿蛋般大的藥丸被強行彈入,直噎得雲微瀾淚花都冒了出來,更別提喉管裏火辣辣的疼。


    “每月十五來問我要解藥。”慕容佩已放開了她,手指一拂,身上穴道盡解,“解藥隻能解一時,保你一月無虞,過了十五若不服下解藥,我可救不了你。”


    這是……打算長期把她捏在手心裏了?


    雲微瀾揉著脖子,順暢的唿吸可以確定那藥丸已經入了肚,可那種不適的感覺卻一直不散,她也不去管這些細枝末節,抬手抹了把噎出來的眼淚,一笑,“四殿下可真讓小人大開眼界,這等高明手段,不佩服都不行。”


    口是心非。


    言不由衷。


    慕容佩明顯從她臉上看出這兩個詞,袖下的手指輕輕碾了碾,略有些克製的意味,臉上卻絲毫未顯,隻不含情緒地轉身,紫色袍擺在西沉的暮色中輕旋出一個沉鬱的弧度。


    “不管是否吃下這顆毒藥,今日留你一命,你的命就是我的,日後但凡有我的吩咐,你都得遵從。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也記牢些,若不然,我隨時都可以取了你的命。不想妄想安平王能救你,解藥隻有我這裏有,他便是想配,也找不到能製出解藥的人……還有,你是什麽身份,安平王是否真有斷袖之癖,你比誰都清楚,而我,也清楚,這一點,你記住。”


    雲微瀾:“……靠!”


    望著慕容佩緩步離去的背影,她還真是得花不少力氣去壓製著身體裏的暴脾氣才能不追上去踹他兩腳呢。


    皇帝不讓人暢快,連生的兒子也一個比一個不討喜。


    “嘔——”食指伸進嗓子裏,用力摳弄喉嚨想要將剛才咽下去的藥丸給吐出來,可是摳了半天,卻隻是吐了幾口帶著藥丸腥氣的酸水。


    本來還打算將那藥塞在舌頭底下蒙混過去,沒想這慕容佩這麽毒,直接給她扔下了肚,想作假都來不及。


    摸了摸懷裏文璟以前給她的玉牌,她一咬牙,朝宮外疾行而去。


    ------


    雲微瀾本來隻是權且一試,未想文璟的玉牌倒是好用,守宮門的侍衛隻是查問了幾句,便放她出了宮門。


    繞過一側宮牆,她站定,低聲喚了聲“文七”,一抹黑影便飄了下來。


    “帶我迴去。”她望著他,尋常少見的嚴肅。


    文璟的馬車還停在宮內,不是她善解人意留給文璟用,而是馬車行起來太慢,不如文七速度快,她知道,以文七的身手,不引人注意地帶她迴去並不難。


    而且,今日負責駕車的是文三,她現在不想見到他,免得讓他起疑。


    文七抬頭看了眼高聳的宮牆,並沒有表示什麽,直接提了她就飛上屋簷高牆。


    一路勁風拂麵,底下景物飛速掠過,雲微瀾微閉了眼,什麽都沒有說。


    腹中隱隱泛起寒涼之氣,衝上咽喉,那股腥味讓人無法忽略。tqr1


    看起來,的確不是什麽大力金剛丸,必是帶毒的無疑了。


    之前讓文七等候在宮外,是因為文七對她是暗中保護,從不暴露身形,更何況今日她有文璟作陪,更加用不著他跟著。


    然而誰又能料到,她會沾染上這樣的晦氣。


    耳邊風聲唿唿,文七起跳騰挪速度極快,雲微瀾腹中翻滾,腥氣直衝鼻端,在他將將落地之時,便“哇”地一下撲在牆根處吐了個昏天黑地。


    他娘的總算是吐了。


    她撐著牆,盡量將這種嘔吐發揮到極致,想要將剛才吃下去那藥丸盡數吐出,直到胃中空空,再無可吐,才白著臉直起身來。


    一迴頭,看到文七,正麵色淡漠地看著她,可那眼裏,有一絲來不及掩去的擔憂一閃而過。


    “我沒事。”雲微瀾抹了把嘴,幹巴巴地笑了一聲,“中午可能吃壞了肚子,吐一吐就好。”


    文七一抿嘴唇,也不去敲門,直接提起她躍進圍牆,將她扔進了院子裏。


    “瀾哥哥?”小白菜正端著飯菜去飯廳,乍然見到她憑空落地,嚇得手裏的碗差點沒端住。


    “這樣比較省事,省得開門了。”雲微瀾打了個哈哈,拍拍褲子上的塵土站起來,看到小白菜後麵跟著的楊新蘿卜等人,想了想,問,“今天沒去善堂?”


    楊新幾個互相看了一眼,臉上略有些不自然,低頭答道:“昨日剛過了中秋節,想再家裏再陪陪小白菜,怕她一個人冷清。”


    “嗯,這樣也好。”雲微瀾不作多想,暗吸一口氣,將胃裏的不適壓下去,對他們揮揮手,“去吃飯吧。”


    “瀾哥哥,你不跟我們一起吃嗎?”小白菜看看碗裏的菜,“我不知道你迴來吃飯,做的菜不是很好,我再去給你做兩個吧。”


    “不用了,我剛剛在外麵吃過,你們不用管我。”雲微瀾扯起嘴角,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去吧去吧,再不吃該涼了。”


    “噢。”小白菜不疑有他,朝她甜甜一笑,如一隻翩躚的小蝴蝶般飛向飯廳。


    楊新幾個也低著頭快步離去。


    等他們一消失,雲微瀾端著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轉身快步去廚房裏舀了瓢熱水,瞅著外麵沒人,向後院走去。


    後院天井,水井旁邊的竹籃子裏放著洗衣服用的皂角,還有洗澡用的皂胰子,她從井裏打起小半桶水,將瓢裏的熱水往裏一兌,再直接丟進一塊皂胰子……


    洗淨了手,將水裏的皂胰子使勁揉搓,搓出濃濃的皂水,她靜默了片刻,突然舀起一瓢皂水往嘴裏送。


    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吞咽,連皂水的滋味也未嚐出,隻是將滿滿一瓢水盡數灌了下去,隻覺得胃部鼓漲得幾欲爆裂……


    伸指入喉,壓住舌根,惡心欲嘔的感覺頓時噴湧,剛剛咽下去的皂水嘔地一下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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