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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沒哄咱們?”


    白老大一直比白老二精明,他是很清楚自家的賬的,開口就問:“咱家就剩一百多了,你打算去哪兒整錢?”


    今年天不賞臉,莊稼收成不是很好,春夏時一連下了好多天雨,一家人都沒怎麽出工。這秋天天氣倒是好轉了,可二老忙著給小妹打家具,兩人忙不過來,就強行把他和二弟關在家裏做白工。


    所以,可以預見,年底村上算工分,分錢分糧時,他們一家肯定分不了多少。恐怕填飽肚子都有些困難,哪裏還有餘錢?


    “老子就是去借,也把錢給你們借迴來!放心罷,絕不會耽誤你們買禮走、關、係!”白木匠陰陽怪氣道。


    “去借?”白老大和白老二麵麵相覷。


    這年頭親戚朋友手頭都不怎麽寬裕,就算是去借,也不一定能借到。再則,即便人家有錢,也不可能隨便借幾百塊出來吧。自個兒家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此時白木匠心中卻是五味陳雜。他心裏鬱悶又納罕:也不知兩兒子隨了誰?他和妻子都是老實本分、慷慨爽快的人,兩兒子卻心眼忒小!自私不說,還很無情。眼裏隻有他們自己和錢。


    偏偏他們自己看上的兩個媳婦,也是一樣的眼皮子淺,向來隻顧自己自家,還很攪精,極會挑事。


    從前他和老伴年富力強,有他們在上麵鎮壓,沒能鬧出什麽事兒。如今他和老伴年紀漸大,大兒媳又懷了“男胎”,自詡腰杆子直了硬了,攛掇著老大跳上跳下和他們作對。連帶老二一家也跟著鬧個不停。


    這家,是一天比一天不像一個家了,他也不想再管他們。


    心灰意冷的白木匠,對暗自欣喜、絲毫不關心他們可憐的老父親要怎麽給他們弄錢的兒子道:“今兒咱們幹脆把家分了,以後你們自己過自己的。我和你媽年紀大了,是管不了你們啦。”


    白老大和白老二聞言一怔,“爸,你說分家?我們沒聽錯?”


    之前他們都要鬧破天,連族裏的長輩和村裏的隊長、會計都喊到家裏,逼他爸分家,都沒能成功。死都不放權的老頭子,怎麽忽然就改主意了?


    躲在窗下偷聽的白大嫂和白二嫂卻是喜不自勝,也顧不得隱藏行蹤,喜氣洋洋地跳出來,越過自家漢子,和白老頭說話:“爸!我們聽您的,這就分家!隻是這家,具體怎麽分?家裏的田地、錢糧、房子如何劃?”


    “閉嘴!這裏沒你們倆敗家娘們說話的份兒!”白母怒氣衝衝罵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兒媳:“若不是你們兩個攪家精在裏麵挑事,老大、老二怎麽會一再上躥下跳,戳我們的心窩子。”


    “現在好了,鬧得你爸不得不同意分家,你們開心了,如意了?”白母看著暮氣沉沉的老伴,心疼又惱怒:“瞧瞧,這陣子你爸叫你們鬧得頭發都要白完,老娘臉上的皺紋都多了好幾條!”


    “也不出去問問,咱們隊,不是,咱們鎮上,哪家媳婦兒子像你們這樣,恨不能鬧死爹媽!”白母連珠炮似的說話,都不給悻悻的兒子、兒媳發話的餘地。


    本來分家也沒什麽,她這陣子已經想開,可自願提出分家和被逼分家是兩碼事!


    末尾,白母雙手叉腰,扔下狠話:“這家老娘不分!錢糧地契都在老娘手裏,我不同意,看你們誰能把這家分了!要分家,就踩著老娘的屍體分吧!”


    語罷,白母強勢地拉著白木匠的手,撞開兩個擋路的兒媳,看也不看被她嚇呆的兒子和孫子,拖著他直接迴房將門插上。


    不管事後迴過神的兒子、兒子們如何拍門唿喊,兩口子甩了鞋子,拿棉花堵住耳朵,直接上床睡大覺。下午的工也不出了。都要叫不孝子氣死,還做什麽活!


    白老大和白老二以及他們的媳婦,把嗓門都要喊破,也沒人搭理他們。


    倒是院門外聚集了許多吃完飯遛彎,聽到動靜過來看熱鬧的村民。大家把白家的矛盾聽了個差不離,村裏還沒出過如白家兄弟這般逼著老父母拿閨女彩禮添補他們的兒子,今日他們也算長見識了。紛紛聚在院牆四周,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說來說去,都是影射白家兄弟和媳婦太兇悍不孝,為了錢父母親情都不顧,簡直是望鄉生產隊的恥辱。


    叫父母氣得關門悶家屋裏同各自的媳婦商量對策的白家兄弟還不知,他們的名聲已經臭遍全村。貪錢不孝的惡名,很快都要擴散到整個鎮上。


    沒多久,村裏聽到傳言的白家族中幾位長輩並生產隊的老隊長丟下手裏的活兒,跑到白家調解家庭糾紛。


    他們一過去,就把接待他們的白家兄弟和白大嫂、白二嫂罵了個狗血淋頭,旋即苦口婆心在白木匠夫妻房門外勸他們開門出來,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商量,有事說事,別鬧得太難看,叫外人看笑話。


    白木匠夫妻都堵著耳朵睡大覺,沒人聽到外麵的喧鬧,或許就是聽到了,他們也不在意,兀自睡自個兒的覺。


    什麽家庭糾紛、笑話不笑話的,他們也不在乎。兒子和媳婦都要爬到他們頭上拉屎,逼死他們啦,誰還管別人會不會笑話他們家?難道白家最近被人笑話得還少了嗎?誰愛笑笑去!


    ……


    此時,白虹正在國營飯店,甜甜蜜蜜地吃著章愛國親手為她做的飯菜,那滋味美得,吃得根本她停不下來,很沒形象地把肚子都撐圓,還因後麵喝湯喝得太急,不停地打嗝。


    章愛國坐在她上方,撐下巴笑吟吟看著用手捂住自己脹紅的臉,不斷發出可愛的打嗝聲的白虹,聲音溫柔得都能滴出水:“虹虹,吃飽沒?”


    他提起筷子,夾了一片肉香四溢的野豬肉,放在白虹碗裏,“我看你蠻喜歡這野豬肉,再吃一塊,你太瘦了。”


    “咯兒~”白虹自欺欺人地把臉埋在手掌之間,嚶嚶低聲道:“我吃不下啦。”她偷偷瞥了眼自己鼓起來的小肚子,滿頭黑線,羞憤欲死:她真是一隻豬!


    哪個姑娘會同她這般,第一次單獨和對象一起吃飯,就清空了半桌子的菜,連吃了三碗米飯!不止將肚子撐成一個大西瓜,還打嗝聲不停。


    天啊!事情怎麽一步步演變至此的?明明三刻鍾前她還是溫婉可人、禮貌自持的壁花。


    白虹用她本就有限的智商迴想:她究竟怎麽從一朵光看不吃、冷靜矜持的花,變成一頭咀嚼不斷、手不停筷的豬?


    是因為章愛國的手藝太好,做出的菜色太誘人,讓她的口腹之欲壓倒理智?還是因他總是不停給她夾菜,用她喜歡的低磁聲音一直勸她多吃一點,叫她沒法住口?又或是,單單因為這桌菜是她喜歡的人特地為她做的,她不忍浪費?


    白虹已經傻傻分不清緣由。她隻知道自己從早上起就苦心經營的禮貌知識分子形象盡毀,現在的她,就是一隻人形的小豬。


    唉!明明想好好表現的,怎麽就到了這一步?


    白虹用手按著羞慚的臉,彎腰一下又一下地撞著方桌桌沿,恨不能撞死蠢貨一般的自己。然而她畢竟怕疼,不敢撞得太過用力。


    章愛國的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白虹,他見白虹羞赧撞頭,就像小時候上學聽老師講過的守株待兔故事中那隻蠢萌嬌憨的小兔子,萌得他心都要化了。


    “別撞了,不疼麽?”章愛國挪動凳子,起身站到白虹身後,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提拉起來,鬆鬆抱在懷裏,貼著她紅瑪瑙石一般的耳珠子,故意將氣往她耳朵裏嗬:“就算你不疼,我也心疼。”


    “……”白虹無言以對。


    她呆了呆,輕輕推開章愛國,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站在一邊,賊頭賊腦地環顧四周。沒看到外人,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章愛國知道她害羞,特地為她安排了一間包廂,屋裏一直都隻有他們兩個人。


    之前她還覺得不用麵對外人挺好,此刻卻覺著就這樣單獨和章愛國共處一室,有些危險啊。她想起白母告誡她不能讓章愛國占她便宜的話,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你、你不要這樣!不好。”


    章愛國見她對自己心生防備,不複之前的親近,心裏很是懊悔。方才就不該逞一時之快,沒忍住抱了她。這下可好,嚇到她了。下次要想抱抱她,可就難了。


    哎,都怪她太可愛,叫他情難自禁。


    章愛國長歎一聲,心想,他太高估自己的自製力。得盡快把白虹娶迴家。到時他想怎麽樣都行。


    今天他也見過白母,雖說隻聊了一會兒,可對方比他想象中還和藹可親,待他極好。都說白家明麵上是白木匠當家,其實是白母做主。他已經獲得了一家之主的喜歡,想來要娶白虹,應該不難。


    至於白虹的兄嫂,都不在他眼裏。以後他和白虹結婚,那些人自有他幫白虹應付。反正他已經決定要和白虹在縣城安家,隨白家兄嫂在鄉下怎麽蹦躂。隻要他們不觸犯他的底線,損害他和白虹的利益,就當他們不存在便是。


    “虹虹,你覺得我這人怎樣?”章愛國打定主意,便問白虹:“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這、這……我們才開始處,說這個,會不會太快啦?”白虹叫章愛國問得心慌意亂,拿不定主意。


    她是喜歡他,甚至願意嫁他的。可他們才開始處對象,也不怎麽了解對方,怎麽就跳到了“在一起”這步?


    照書上寫的戀愛步驟,他們隻能算剛開頭,還有好多過程都沒進行,如何能直接跳到結尾?要是貿然結婚,以後發現對方都不適合彼此,那該怎麽辦?


    白虹是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問出了口。


    這下換章愛國頭疼,“虹虹,你看的是什麽書?那都是歪門邪說!世上的人千千萬,每人的個性、經曆和處境都不一樣,怎麽能全照書上說的辦事?”


    “在咱們鄉下,你和我……尤其是我,已經老大不小,合該成家。你想想看,和咱們年級相仿的人,是不是多半都已經成家了?”


    章愛國見白虹麵色鬆動,趁熱打鐵道:“咱們有正經的介紹人——翠蘭嬸子,算是符合媒妁之言的條件。你爸媽也同意你和我處對象,這便有了父母之命。”


    “自古以來,咱們華夏人成親,都走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路子,咱們完全符合條件啊。你說我們缺乏對彼此的了解,這話可不對。翠蘭嬸子都是和咱們走得很近的親戚,我猜她向你介紹我時,沒少說我個人和我家的情況。因為她同我介紹你時,就說了你從小到大的事兒。你瞧,雖然咱們從前沒怎麽見麵,但已經很熟悉彼此了,不是嗎?”


    “可是……”白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她又說不上來。


    章愛國眉毛一橫,果斷下結論:“沒什麽可是的。你想想,咱們鄉下人結婚,大多都是相看一兩次後,就直接去扯證,接著迴家辦酒席。怎麽到了你這兒,就不同了?”


    “我、我跟她們不一樣!”白虹心道:不說別的,我書都比她們讀得多。她忽然茅塞頓開:“**都說了,現在是新社會,提倡自由戀愛,怎麽還能走從前的老路子?按學校老師的說法,咱們鄉下介紹、定親這些,都屬於封建思想,是糟粕,要摒棄的。咱們都是讀過書的人,你不能拿老一套唬弄我。”


    “虹虹……”章愛國見白虹滿麵堅毅之色,頭疼萬分:“那你想咋樣?”


    “先談、談戀愛,別的以後再說。怎麽著,也都得按書上的步驟進行啊。”她沒有和人處過對象,沒有經驗,隻能參考書本。表姐帶給她的那本書是正經名著,上麵說的,準沒錯!


    “……”章愛國一時拿主意正的白虹沒法,憂愁得很。要是照白虹那一套戀愛步驟下來,起碼得花上大半年,叫他如何能忍?


    不行!他說服不了她,總有人能治她!


    章愛國靈機一動,想起了白翠蘭和白母。他決定走迂迴路線,發動白翠蘭和白母拿下白虹,盡快將美人娶迴家,抱抱親親什麽的。


    可憐他一身強力壯、陽氣旺盛的大齡小夥,昨兒見了白虹心動後,一晚上都在做自己和她這樣那樣的美夢。夢裏有多酣暢淋漓,激情四射,醒來就有多寂寞空虛冷。


    從前他雖處過一兩個對象,可最多也隻拉拉手,如今他都記不清那些女人的臉。隻有白虹,能讓他產生強烈的衝動,難以自抑。


    章愛國可不想今後一段時間,都和五指姑娘作伴。他看上的女人那麽美,那麽嬌,那麽柔,光是牽牽手,摟摟腰,滋味就已經很好,真的吃起來,還不知多麽**。


    最重要的是,他有太多情敵!不盡快定下名分,合法地把人綁到自己身邊,章愛國睡都睡不安穩。他在縣城做工,沒法時時刻刻陪在白虹身邊,要是一不小心叫人撬了牆角,他還不悔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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