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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香杏,也是個可憐人。


    她本是趙大柱和郭氏的獨女。六歲那年,她爹趙大柱在鎮上簡大戶家做活兒,不慎從房梁上摔下,差點兒摔斷了腰椎。簡大戶是出了名的吝嗇,隻賠了香杏家十兩銀子了事。


    十兩銀子根本不夠給趙大柱抓藥。香杏娘郭氏去縣城醫館打聽過了,大夫說趙大柱的傷必須盡快醫治,否則他以後很可能成為殘廢。而給趙大柱治傷,至少得要一百兩銀子。


    郭氏是典型的以夫為天的婦人,香杏家是鴻集村外來戶,家中全靠趙大柱撐著。她性子軟,身體弱,被丈夫寵著,從沒有下田幹過活,家裏還有一兒一女兩個年幼的孩子要養。若是趙大柱殘廢了,那個家真的要垮了。


    郭氏四處借錢無果後,便和趙大柱商量,把家裏能賣的物拾和房子都賣了,加上簡大戶家那十兩銀子,也隻勉強湊了六十兩,去鎮上醫館住了一月,趙大柱的傷才好上一半,銀子就沒了。


    傷都好了一半,自然沒有中途放棄治療的道理。


    而且大夫說了,好的貴的藥,都在頭一月用了,趙大柱的傷,越往後治,會越便宜。最多再要個五六十兩,養上半年,他的傷就能痊愈。


    趙大柱和郭氏商量後,狠心把家裏的六畝良田賣了,換來四十兩銀子,又堅持了兩個多月。


    還差二十兩,他們夫妻實在找不到法子湊了。醫館的一位坐堂大夫給他們指了條路,把他們帶去了牙行。


    趙大柱和郭氏隻育有一兒一女,兒子八歲,女兒六歲。郭氏生香杏時傷了身子,大夫說了,她往後很難再有孕。兒子要留下傳宗接代,所以,隻能賣女兒了。


    牙所的一位管事看香杏長得可愛,人又機靈,他也同情趙家的遭遇,便給了郭氏二十兩銀子,買下香杏,轉手又把她賣去了京城的大牙行。


    那位恭管事是個心善的,沒有把香杏賣到花樓那髒地。反而憑著他的關係,把香杏托給了專為牙行調教上等丫鬟的君嬤嬤照顧。


    香杏無憂無慮的日子,從此結束。


    她十三歲被買進南平侯府做大丫鬟以前,一直被關在牙所後院,由嚴苛的君嬤嬤調.教。跟著她學各種各樣的規矩,還要學識字、做女紅、算賬等。


    君嬤嬤是個追求完美且沒有耐心的人。香杏稍有一絲不讓她滿意,她便對她非打即罵,有時還會把她關在黑屋子裏,一天一天的不給吃喝。


    不過,就是這樣的生活,香杏也很滿意了。至少她知道君嬤嬤都是為了她好,她對她再嚴厲,也從沒想過要把她送走,轉手賣到花樓暗窟那些醃臢的地方。


    香杏真正的苦日子,開始於她被買入南平侯府做丫鬟。


    因著機靈能幹,本分守規矩,香杏最初被侯夫人安排在她的老來女身邊伺候。


    侯府的小姐是個驕縱又脾氣暴躁的,一個心情不好,就要打丫鬟出氣。而她平均每天,幾乎會心情不好上三四次。尤其是看到容貌比她美,被侯夫人讚過規矩比她好的香杏,她就控製不住抽人的衝動。


    香杏成了侯府小姐的靶子,每天都要被她換著花樣折磨。她在侯府小姐身邊待了兩年,身上被衣服蓋住的地方,尤其是大腿和後背,全是密密麻麻、深深淺淺的傷痕。


    吳朝女子十五及笄。


    香杏繼承了她娘郭氏的美貌,因師承規矩一等一好的君嬤嬤,被詩書禮儀暈染出了文雅氣韻,比郭氏還水靈有氣質。年紀小時還顯稚嫩,不那麽出色。待她及笄時,已經成為一個身段玲瓏、容貌姝麗、秀雅端方的大姑娘。


    她的美,被侯府的紈絝世子看在眼裏。南平侯府的世子,繼承了他爹的貪花好色,十三歲就開始睡丫鬟了。他吵鬧著要把香杏收房,不然就要絕食。


    侯夫人怎麽舍得讓唯一的寶貝兒子絕食!世子就是少吃半碗飯,她都要請大夫給他把脈看診的。


    世子收了香杏後,與她同房的第一晚,就注意到了她衣衫之下的醜陋傷痕。尤其是香杏膚如凝脂,既白且嫩,愈發凸顯得那些傷痕猙獰可怖。


    讓最是憐惜花朵的世子看得觸目驚心,心疼不已。


    他幾乎是立刻就猜出了那是自己妹妹的傑作。侯府後院誰不知他妹妹愛打丫鬟呢。從前他覺得主子打下人也沒什麽,隻是看到得了他歡心的香杏一身傷,讓他心疼極了。


    第二日一早,一根筋的世子不顧香杏的勸阻,風風火火跑到侯府小姐處大鬧,驚動了整個南平侯府。


    他這一自認是在給香杏討公道的責罵妹妹的舉動,不僅沒有幫到香杏絲毫,還讓她成了後院女眷的公敵。以侯夫人為首的大小女主子,幾乎都因此恨上了狐媚奸佞、帶壞了世子的香杏。


    起初,世子對香杏情深意長,一心護著她,她倒沒怎麽受委屈。世子對心愛的女人出手一向大方,景寂帶迴鴻集村的香杏的體己銀子,大多都是在那時存下的。


    可好景不長,半年後,世子移情別戀,看上了樂坊的一位歌姬,替她贖身還良,領迴家抬了姨娘,把香杏拋到了腦後。


    香杏失寵後,被深恨她的侯夫人、侯府小姐,和嫉恨她得了世子寵愛的世子夫人輪流著折磨,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她連自己有孕都不知道,被侯府小姐在大太陽下罰跪了大半日,將本就不穩的胎兒跪沒了。


    把兄長屋裏人的胎兒弄沒,傳出去是不光彩的事兒。並且,世子子嗣單薄,如今膝下也隻有一嫡一庶兩個女兒,他和侯爺最是看重子嗣,說不定讓侯府小姐弄沒的香杏的那胎,是個男孩兒。


    若叫世子或者侯爺知曉,定饒不了侯府小姐。


    侯夫人為了堵住香杏的嘴,替女兒抹去此事,避免她受罰,傳出去壞了名聲,許不到好人家。便勒令府中上下不得再欺負香杏,還做主把她抬了姨娘,給香杏請了最好的大夫調理身子,並撥了許多金銀財寶安撫香杏。


    香杏也不笨。她本就不想要那胎,她被侯夫人她們整治怕了,壓根就沒想過告狀。後院畢竟是女子的天下,世子和侯爺一樣喜新厭舊的性子,根本靠不住。


    她一直沒有歇過離開侯府,迴歸老家鄉下的心思。她沒有收侯夫人的錢財,而是以此讓後夫人答應,銷了她的賤籍,給她弄了張戶籍文書。讓她許諾,等她養好傷,就放她迴家,過平靜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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