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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後的山路極其難行。


    特別是對於那些契丹正兵來說,原本早已經習慣了整天坐在馬鞍上趕路,驟然用起了自己的兩條大腿,頓時渾身上下都感覺不自在。雖然有輔兵和打草穀替他牽著坐騎,鎧甲和兵刃也都馱在了馬背上,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每個人腿上就如同灌了鉛,每一次從雪窩子裏拔出交來,都重逾萬鈞。


    “那麽多莊院不打,偏偏跑到深山裏頭打一個野寨子,真實有力氣沒地方使了!”人一累,就容易焦躁。況且眾契丹武士心裏原本就對此番大軍南下由漢兒韓匡嗣擔任主帥存著一股子怨氣兒,走著走著,嘴裏就冒出了“白煙兒”來。


    “可不是麽?這麽遠,連草料錢都賺不迴來。”


    “要打,也該打定縣城,那城裏頭有錢人才多!”


    “誰知道那個漢兒怎麽騙到了屋質大人”


    你一句,我一句,夾槍帶棒。雖然用的全是契丹語,卻依舊刺得耶律赤犬耳朵生疼。


    耐著性子忍了一小會兒,耶律赤犬也覺得今天的任務有些雞肋,扭過頭,低聲跟韓德馨抱怨道:“這冰天雪地的,為啥非要咱們走山路?若是從平地上直接插過去”


    “寨子裏主事的那人頗為奸猾,在寨前的山穀裏設下了陷阱。據細作匯報,以前有好幾支土匪從正麵打他,都在山穀裏全軍覆沒!”韓德馨知道自家哥哥讀書少且性子急噪,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解釋。


    “噢,照這麽說,點子還挺紮手!”耶律赤犬皺了皺眉頭,很不開心地繼續抱怨,“那就該換個季節來打,這山坡上一步一滑,等咱們走到了地方,兒郎累都累趴下了。哪還有力氣打仗?”


    “換個季節,怕漢國不肯善罷甘休。據三伯父說,漢國的內亂快被郭家雀兒給平定了。而咱們這次隻打算練兵,並沒打算直接滅了漢國!”韓德馨想了想,繼續認真地給自家哥哥剖析時局。


    此番南下打草穀,是大惕隱耶律屋質和南院樞密使韓匡嗣二人的臨時決定,事先並未奏報上京朝廷。故而,戰爭就必須控製在邊境衝突的範圍內,而不能上升到遼、漢兩國的國戰。如果南侵時間再推遲上兩三個月,待漢國的內亂平息,屆時,對契丹國情況了如指掌的郭威等人,未必會像現在這樣忍氣吞聲。


    另外,此番南下打草穀,還帶著讓原本隸屬於大將軍耶律留哥麾下的契丹兵馬轉移注意力的目的。以免他們因為對耶律留哥被朝廷下令革職軟禁,而鬧出什麽亂子來。畢竟所謂“心懷怨恨、勾結叛臣”,完全屬於大惕隱耶律物質一個人的推斷,事實上連半點兒證據都沒有!


    隻可惜,韓德馨的一番苦心,注定得不到任何迴報。耶律赤犬聽了他的話之後,非但沒立刻結束抱怨,反而臉上露出了更多的不屑表情,“嗤!怕漢國不肯善罷甘休!不肯善罷甘休,他們能怎麽樣?有本事放馬過來一戰!我看你家三伯父就是太謹慎了。做什麽事情都怕這怕那,仔細個沒完。”


    “大哥,三伯父站得位置跟咱們不一樣!”韓德馨實在有些忍無可忍,啞著嗓子喊道。


    “有啥不一樣?我看他就是考慮有欠妥當。既然不想跟漢國開戰,又何必把拒馬河沿岸的堡寨全給平掉?像原來那樣留著他們,每年收一次錢糧不好麽?何必非要殺了這群懷著崽子的母羊?”早就把自己當成純正契丹人的耶律赤犬撇了撇嘴,七個不服八個不忿。


    “那是為了下次南征做準備!”韓德馨氣得眼前陣陣發黑,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轉高,“這些堡寨,向來是牆頭草,哪邊風大支持哪邊。上迴漢軍攻打鄴都之時,他們就沒少趁機搗亂。所以,想要順利南征,大軍身背後就不能留著這群隱患!”


    “那下次南征之時順手鏟平他們,還不是一樣?何必非要兒郎們冒著大雪出來做事?!”耶律赤犬朝身後的契丹兵頭上看了一眼,叫喊聲音也瞬間提高了數度。


    眾契丹武士聽不懂漢語,見耶律赤犬跟韓德馨兩個忽然爭吵了起來,便以為前者在為大家夥在出氣,頓時就覺得此人勉強還算個合格的契丹小將軍。而眾漢軍兵卒聽到兩位主將爭執的內容,卻個個都替韓德馨覺得不值,看向契丹武士那邊目光,瞬間又冷了數分。


    兩支隊伍各自懷著心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從旭日初升,一直走到斜陽西墜,也沒看到目的地的影子。而正午過後,曠野裏的風卻漸漸大了起來。卷著半幹不濕的雪粒子,打在已經凍得發硬的衣服上,叮當作響。


    眾漢軍將士被吹的步履蹣跚,背著兵器和行軍用的包裹,搖搖晃晃。眾契丹武士則更為不堪,走幾步摔一個跟頭,走幾步摔一個跟頭,每個人都成了雪球一般,渾身上下掛滿了慘淡的白。最為狼狽的是那些契丹打草穀和漢軍輔兵,原本身體就相對孱弱,偏偏身上的負重又奇多,一個跟頭跌下去,半晌都難從雪窩子裏爬起來。


    “不走了,不走了,紮營,傳我的命令,找個避風的地方紮營。再走下去,不用開戰,老天就把咱們給收了!”耶律赤犬本人,也是又冷又累,朝身後已經拉出二裏地遠的隊伍看了看,扯開嗓子喊道。


    “將軍有令,尋找避風處紮營!”親兵們如蒙大赦,趕緊交替著,用契丹語和漢語,將耶律赤犬的命令大聲重複。


    身後的隊伍“轟”地一聲炸開,所有兵卒像受到驚嚇的兔子般,在雪後的山坡上東奔西竄。韓德馨見到了,難免會皺起眉頭,大聲整頓秩序。然而此時此刻,非但契丹武士不肯聽從他的號令,連漢軍兵卒也全變成了聾子,隻顧用雙手捂住耳朵,朝臨近的山坳裏頭紮。


    丘陵地帶的避風處不難找,但同時滿足避風且能就近打到幹柴的位置,卻有些稀缺。眾將士撒網般,沿著山坡跑來跑去,直到把身上最後一點兒體力給消耗得差不多時,才終於在行軍路線西側二裏多遠的位置,發現了一個長滿了鬆樹和柏樹小山坳。


    “就這兒了,就這兒了。來人,趕緊去撿些幹樹枝和鬆塔子來,讓老子好好烤上一烤!”接到手下人的匯報,耶律赤犬喜出望外。立刻讓親兵牽著自己的馬韁繩,親自趕了過去,手指著林梢大聲吩咐。


    “遵命!”“是!”“請將軍稍待!我等去去就來!”眾將士七嘴八舌地答應著,撒開雙腿,連滾帶爬地朝樹林中猛衝。唯恐跑得稍慢些,幹柴全都便宜了別人。


    此時此刻,漢營指揮使韓德馨也沒有力氣再約束麾下弟兄,用長槍當作拐杖撐住身體,舉起頭來四下搜尋。合適的宿營地已經有了,但周圍布置崗哨的位置卻不太好找。關鍵是,雪野太寬闊,也整齊,無論高處還是低處都藏不住人!


    正忙碌間,身側的聲音忽然停滯,天地間,一片死寂。


    怎麽迴事?韓德馨詫異地轉身張望,隻看見,自家將士們像被凍住了般,僵立於樹林邊緣,一動不動。


    稍遠一些的位置,有支隊伍緩緩穿過樹林,就像一群白色的幽靈。


    注1:大惕隱,契丹官職,相當於大宗正。負責輔佐皇帝處理國事,並且裁決皇族內部矛盾,懲處違反族規的害群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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