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在桌子後站起,探出半個身子望了望,又看了看周圍的人,道:“蛇呢?”


    周圍的人都懵了:“什麽蛇?”


    青年哎了聲:“既然人是被蛇毒死的,那他抓的蛇呢?”


    “這……”老三媳婦傻眼了,沒想到青年見到老三的屍體,不提賠償的錢,反而隻問蛇在哪裏。


    青年看了周圍人的臉色,心中有了答案,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往後麵椅子上一癱,哼道:“連蛇都沒見到,你們這是哪門子被蛇毒死的?保不齊是自己吃了山裏的毒蘑菇吧?!”


    老三媳婦急了:“話不能這麽說啊!”她一把拽起地上已經有些僵硬的老三,指著他脖子上兩個圓圓的牙印道:“這還有傷呢!”


    青年已經又拿起了手機,重新點開遊戲,遊戲的音樂聲瞬間響徹屋裏屋外,襯著一屋子的人身上多多少少帶著白,還有一個僵直躺在地上的,遊戲的聲音就顯得更諷刺了。


    老三媳婦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實在氣不過:“你”


    話沒說完,一個和她要好的村民拉了她一把,嘴往外努了努,做了個眼神。她順著看過去,正是那兩個從山上下來,帶迴她丈夫屍首的人。


    “有人證!”老三媳婦指著白鵠立大喊:“我們有人證!就是那兩人把我男人帶下來的!”


    說著,還理直氣壯對打遊戲的青年道:“如果有問題,你意思就是我家老三是被這兩人殺死的!那他們就得給我賠錢!”


    簡直飛來橫禍。


    白鵠立和時澈對視一眼,想打聽的消息沒聽到,又被強行扯進他們談賠償的事。


    棲霞鎮的村民在這方麵還是很團結的,聞言,白鵠立前麵的人都讓開了條道,後麵的認堵住了離開的路,一雙雙眼睛像餓狼一樣,死死盯著他,生怕他逃走似的。


    “去看看。”時澈在白鵠立耳邊輕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隻是還不等白鵠立踏進屋子,那青年把手機往桌上一扔,手機亮著的屏幕上正是一局打輸的遊戲。


    青年滿臉不高興,翹起二郎腿,衝老三媳婦道:“你們也別鬧了,想想吧,都多久沒給我這送蛇了,上次就送了兩條,還是上個月的事了!”


    青年掰著手指頭,氣道:“相反,人呢?上個月送完那兩條蛇以後,人倒是送來了快十個!今兒更是,早上一個,這下午又來一個!”


    青年一巴掌拍在桌上,“嘭”得一聲,讓那些竊竊私語的人瞬間閉上了嘴:“我們公司是收蛇,要的是你們棲霞鎮的蛇,不是人!給你們這份保險金,也是為了讓你們能抓更多的蛇,沒有後顧之憂,現在怎麽說,你們就指著死人發財了?好好想想吧!”


    “那也不是這個理啊!”老三媳婦不服氣,“現在是冬天,蛇也要冬眠的,我們棲霞鎮的蛇是特別,但也會少的好吧!”


    青年懶得再理她,又開了局遊戲,頭也不抬道:“現在開始,抓不到蛇,人也不能領錢了。”


    老三媳婦瞬間急了,嚷嚷起來:“今兒早上來的那家,你們給錢還挺痛快!怎地到我這就變卦了!”


    “公司不是做慈善的!要怪,就怪自己運氣不好吧。”青年嘲諷道:“也是,死了當家的……運氣能好到哪去!”


    老三媳婦任是怎麽撒潑打滾,都沒能從青年手中拿到錢,連帶著棲霞鎮的其他村民都怒了,畢竟除了拿到錢的那些人家,大部分村民的家人可都還在山裏呢,甚至還有音訊全無好幾個月的。


    這些人要是都……豈非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惜,直到最後他們把那公司分部砸光,也沒能再撈到一分錢。


    一群人哭天喊地地出來,看見白鵠立,更怒氣衝衝地瞪他,仿佛他把人帶迴來,反而做錯了。


    時澈和白鵠立沒和那些人糾纏不休,趁他們還在怨天尤人,躲進了小旅店裏。


    那老板娘也聽說了收蛇公司不給錢的事,正罵罵咧咧地收拾東西,準備進山裏把她男人找迴來。


    白鵠立想到青平,估計他不會把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留在山中。


    恐怕老板娘的男人已經兇多吉少了,但各人自有緣法,隻要她不抱著破壞和貪婪的心,就能平安歸來。白鵠立隻是深深看了眼要出門的老板娘,並沒有說話,跟著時澈上樓了。


    -


    “見到了嗎?”


    時澈剛推門,房間裏忽然傳出個熟悉的聲音。


    白鵠立上前探頭一看,果然,是青平。


    甚至他還大大方方靠坐在他們床上,下半身就是又粗又長的蛇尾,盤在柔軟的被褥中,還能看到蛇鱗反射的斑斕微光。


    白鵠立眼前一黑:……今天晚上他不要睡這張床了。


    時澈也頓了下腳步,想趁老板娘還沒離開前再去開個房間。


    青平渾然不覺他的舉動有什麽不合適,隻道:“看到棲霞鎮的人是怎麽糟蹋他們的福祉了嗎?”


    青平冷笑道:“上古靈獸九尾天狐喜歡這裏的風景,給這裏留下一份因緣,是一團巨大純粹、守護這裏的靈氣。結果……嗬,這些無知的人類就是這樣糟踐的!”


    時澈皺眉,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的疑問如此迫切,甚至讓他感覺心慌,他下意識向白鵠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現在……九尾天狐在哪裏?”


    青平聞言低頭,連翹在床尾的尾巴尖都耷拉在地板上。


    他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帶了點微啞:“九尾天狐……已經死了。”


    第78章


    時澈眉心一跳, 甚至掩飾不了自己驚訝的眼神,視線怔怔地從青平移到白鵠立身上。


    狐仙廟裏的狐狸……不是白鵠立嗎?


    白鵠立低著頭,從他們提到九尾天狐開始, 他就沒有再說話。


    不是白鵠立,那狐仙廟裏那位與白鵠立又是什麽關係?他現在這種沮喪的模樣,又是為什麽?


    青平自然看出了時澈的疑惑:“九尾天狐自古以來就是青丘狐族的首領,是上古留下碩果僅存的四大靈獸之一, 人類也稱之為四大瑞獸。”


    “還記得那個山中洞府嗎?”青平道:“那就是九尾天狐的洞府, 他們於我有恩, 在我還隻是一條普通青蛇的時候,是他們救下我、引導我開了靈智, 借著這裏的靈氣,走上修行之路。”


    時澈注意到了青平話裏的特殊之處:“他們?”


    “四大瑞獸能從上古一直流傳至今, 就是因為他們還有族群,或是還有後代傳承, 或是能從族群中覺醒。”青平瞧了眼在旁不說話的白鵠立,淡淡道:“九尾天狐自然也不會隻有一位。”


    時澈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 看著青平的眼神, 幾乎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可是一向對妖獸深惡痛絕的他,在順著青平的視線看到低頭不語的白鵠立時,反而很平靜。


    好像他篤信白鵠立不會加害於他。


    如果真的要對他做什麽, 在之前等你相愛學校裏,在來鎮的時候,他還不知道一切的時候, 就有無數次能下手的機會。


    何況白鵠立如果是狐族,對他們的王九尾天狐有崇敬之情很正常, 看到棲霞鎮的人對狐仙廟不聞不問,會感到氣憤也都說得通了。


    時澈皺眉:“那九尾天狐怎麽會死……”


    上古兇獸的脫逃不是什麽秘密,修行之人多少都聽到過風聲,哪怕失去了記憶的時澈,也在康圖那裏聽說過不少。


    “我留在這裏,不僅是為了守護天狐大人的洞府,更是為了能有朝一日為天狐大人複仇。”說起遠遠強大於自己的敵人,青平依然很平靜:“上古兇獸窮兇極惡,我自知不是對手,但我的命是天狐大人給的,便理當為他們報仇雪恨。”


    青平的聲音平和又淡然,似乎他隻是說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一個最正常不過的事實,而非需要自己賠上性命還毫無勝算的孤勇。


    修行不易,何況青平隻是一條山中最普通的青蛇。


    他舒展了一下身體,鬢邊頭發微微垂下,發梢蜷在純白的床單上。


    粗長的尾部柔軟又緩慢地在床鋪上攤開,落在地板上,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襯著滿世界的雪白,光都似乎更亮了幾分。細細密密的鱗片隨著轉動漾起光的波紋,像一匹最璀璨的綢緞。


    能修煉到如今的程度,不僅是九尾天狐給的機遇,更是他自己努力。


    倒是個與眾不同的妖。


    時澈的眼神變了。


    棲霞鎮中至親之人的性命都能用金錢衡量,人類中有多少趨利避害者,在青平這裏,倒是有情有義。


    “見過那些收蛇的人了吧?”青平笑了笑,眼裏帶了點倦意:“棲霞鎮就是因為這第三股勢力,鬧成了如今的地步。”


    一個小小的棲霞鎮,又地處偏僻,根本無法引起任何人關注,卻在近兩年,一個外地藥商忽然注意上了這裏。


    這個外地藥商顯然有備而來,雖然在棲霞鎮周圍的其他村莊也收藥材和蛇,但隻有棲霞鎮,價格給得格外高,甚至還要求棲霞鎮的村民在冬天下大雪的時候去抓蛇。


    說是這時節抓到的蛇最具藥用價值。


    但誰都知道,蛇是會冬眠的。隻有棲霞鎮周圍的蛇很特別,一年四季不分時節,都能在外看到。


    甚至還頗具靈性,不僅從不主動傷害人,還會繞著進山采藥的人走。曾有過一個神奇事件,采藥老人在山裏摔傷,當家人找上山的時候,是蛇帶著人找到了采藥老人。


    一開始棲霞鎮村民也不願意去,無論是因為這些年的和諧相處,還是當真覺得萬物有靈。以下雪太危險為由推脫著,可是藥商給得實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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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是周邊其他村莊收蛇收藥材的十倍!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還是本來生活就並不如何的棲霞鎮村民。


    村民們一開始懷著忐忑的心,殺雞宰豬,挑著家裏最好的東西,送進村口的狐仙廟,以盼狐仙保佑他們平安。


    無論狐仙有沒有顯靈,財神是肯定顯靈了。


    頭一波進山的人們,滿載而歸,賺得盆滿缽滿。


    這下一發不可收拾,僅僅第一年,棲霞鎮周邊群山中的蛇,就被搜刮一空,一籠籠的蛇被壘好裝車,送離了這片曾備受眷顧的土地。


    他們聽說,這些蛇會送到大城市裏,被做成藥材,被製成藥酒,或者單純做成蛇羹,既能強身健體,又能消病除災。


    靠山吃山,那時候他們還時不時去狐仙廟裏拜拜,感謝群山帶來的聚財盆。


    當然,也有意外發生,棲霞鎮的蛇由於一直沐浴在充沛的靈氣中,比之其他地方更機靈。


    在它們反應過來後,不少村民也被蛇咬傷,甚至中了蛇毒。


    村民按照土方法,挖了蛇膽解毒。有些被救迴來了,有些實在來不及了。


    可是藥商連這些事情都為他們考慮好了,高額的補償金,用紅絹布包好,像一塊塊硬邦邦的磚頭,被送到遇難村民的家人手裏。


    沉甸甸的。


    握在手裏,墜在心裏。


    人心的天平開始傾斜,一邊是最親近家人的性命,一邊是實實在在手裏抓著的錢。


    孰輕孰重……孰輕孰重?


    孰輕孰重!


    隨著山裏的蛇越來越少、越來越難抓,人心的傾向也開始轉變。


    貪念不知是從誰開始的,又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隻是終於破土發芽,再也不能被掩飾隱藏了。


    村口狐仙廟去的人越來越少,大多數人都漸漸迷失在紙醉金迷的誘惑中,而少數更偏重親情的人,則怨恨著狐仙為什麽不保佑他們的家人,也不願再踏足了。


    僅僅兩年時間,曾經淳樸又簡單的棲霞鎮,就完全變了個樣。


    狐仙廟破敗下來,而一棟棟小洋樓則接二連三地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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