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目前自身的條件,想要讓賈詡對自己歸心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也正是因為有這份自知,劉協與賈詡做了一次交易。當著劉家列祖列宗牌位的麵對賈詡許下了承諾,所得的就是賈詡幫助劉協說服城外的西涼軍,尤其是李傕郭汜可以安安靜靜的率部返迴西涼。


    賈詡是個貪生怕死的人,為了活命他可以不擇手段。曆史上若不是王允一意孤行,非要對董卓的餘孽進行清算,賈詡也不會勸李傕郭汜起兵攻打長安。按照賈詡的性格,他並不在乎高官厚祿,可就是這樣一個不在乎高官厚祿的人,生生剝掉了漢室最後一塊遮羞布。


    舉頭三尺有神明,賈詡即便再智慧過人,可對鬼神他還是敬畏的,見到劉協當著劉家列祖列宗的靈牌對他發誓許下承諾,賈詡便相信了劉協。他不在乎劉協的封官許願,當然劉協也沒對賈詡封官許願,隻是答應了賈詡所提的等到局勢穩定,允許賈詡攜家小返鄉的要求。


    有些時候,美好的許諾並不能打動聰明人的心,反倒是那些看似普通的承諾更容易叫人相信。


    ……


    得知賈詡來訪,李傕還有些納悶。雖然二人同在董卓軍中效力,但實際上二人平時卻並沒有什麽交情。對賈詡的了解,李傕也僅限於知道這人是牛輔的手下,其他的就不甚了了。如今聽說賈詡來訪,李傕還以為賈詡是奉牛輔之命前來商議什麽事情。


    不過等見了賈詡,聽了賈詡帶來的消息以後,李傕先是不信,隨後便慌了神。太師竟然死了!這是開什麽玩笑!雖然打心眼裏的不服氣呂布,可李傕不得不承認,呂布的武藝的確要比自己高出那麽一點點。


    何人能在呂布的麵前傷了太師?什麽?是呂布動的手?那就難怪了。


    “李將軍,不知你接下來將何去何從?”賈詡輕聲問道。


    “……賈先生,不知牛輔有何打算?”李傕聞言反問道。


    賈詡沒有馬上迴答,看了李傕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李將軍何以認為賈某是為牛輔而來?”


    李傕一愣,皺眉問道:“賈先生不是牛輔的人嗎?”


    “良禽擇木而棲,如今董卓已死,我等若不早謀出路,難道要為董卓陪葬不成?那牛輔身為董卓女婿,朝廷恐怕不會輕饒。賈某與董卓非親非故,又為何要趟這趟渾水?”


    “既如此,不知賈先生此次代表何人前來?”


    “李將軍,明人不說暗話,敢問李將軍,可有把握對付呂布麾下並州鐵騎?”


    “呃……若是隻有我一人,恐怕力有不逮,但若是能夠聯絡郭汜、張濟等人,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


    “嗯……李將軍倒是頗有自知之明。隻是李將軍莫要忘了,這天下姓劉,若是你聯合眾人攻打長安,那這個國賊的罵名,李將軍你可就背定了,到時天下雖大,卻無立錐之地,李將軍可曾想過?”


    “……賈先生,有話還請直言吧,李傕是個粗人,實在不擅長與先生打啞謎。”


    “好,既然李將軍如此說,那賈某就不與李將軍打啞謎了。其實董卓一死,對李將軍來說也是一個機會,試想若董卓不死,李將軍何時才有出頭之日。這西涼軍,以前是姓董,可以後會姓什麽,還要看李將軍自己能不能抓住眼前的機會。”


    聽到這話,李傕來精神了。誰不想當老大呢?看到董卓那樣風光,李傕說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隻是董卓勢大,李傕就是有想法,也隻能藏在心裏,平時不敢有絲毫的表露。但現在董卓已經死了,被賈詡這麽一提醒,李傕一直深藏心底的那點野心也被勾了出來。


    “賈先生何出此言?”


    “李將軍糊塗,想那呂布殺了董卓,雖得了朝廷的信任,可同時也失去了西涼軍的人心。而這西涼軍如今群龍無首,牛輔是董卓的女婿,想必朝廷不可能讓西涼軍繼續由與董卓有關係的人掌握,那這樣一來,誰能成為下一任西涼軍的主帥?在這西涼軍中,除了將軍外,郭汜、張濟、樊稠等人都有機會。”


    “……郭汜應該不會跟我爭吧?”李傕皺眉說道。


    “好,就算郭將軍不與將軍爭,可還有張濟跟樊稠呢?這二人李將軍有把握讓他們甘心奉將軍為主?”


    “……賈先生,莫不是來勸李傕先下手為強?”李傕神色古怪的看著賈詡問道。


    “將軍莫要誤會,賈某此來雖是說客,但卻也不想看到西涼軍自相殘殺,最後便宜了對西涼軍虎視眈眈的呂布。”


    “……那先生究竟是誰家的說客?”


    “將軍既然不想與張濟、樊稠刀兵相向,那想要讓這二人低頭,唯一的辦法就是借勢,以勢逼人,讓這二人不得不向將軍低頭。而將軍向誰借勢,自然是向當今聖上借。”


    “……你是那個小皇帝派來的?”李傕頗有些意外的說道。


    “將軍,聖上雖然年紀不大,但他終究是聖上,他說句話,可比將軍說上百句話都管用。別的先不說,將軍不妨想想,若是將軍能夠得到呂布的支持,這西涼軍中何人敢與將軍為敵?”


    “……賈先生,別的先不說,但是呂布那廝,他能聽那個小皇帝的話?”李傕聞言不信的問道。


    “嗬嗬……將軍,呂布雖不會直接聽聖上的話,但你莫忘了,呂布所迷戀的那個女子可是王允的義女,隻要聖上對王允說一聲,以王允的性情,又怎麽會不想辦法說服呂布聽命行事。”


    “……那聖上為何看中了李傕?”李傕心動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將軍,聖上之所以看中你,原因有二,一是將軍的本事在西涼軍中最為出眾,也唯有你可與呂布分庭抗禮。董卓已死,呂布一家獨大,這不是聖上希望看到的,而將軍,就是聖上用來製衡呂布的人選。至於第二個原因則是將軍與董卓隻有從屬關係,不像牛輔、張濟等人不是董卓的親眷就是親信,值得信任。”


    好話誰都愛聽!李傕雖然不至於被賈詡幾句話就哄得找不著北,但還是有些飄飄然,一種舍我其誰的感覺油然而生。


    賈詡不愧是毒士,那張能夠把死人說活的嘴一通忽悠,終於讓李傕上鉤。當然這也與劉協開出的價碼有關。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媳婦逮不住流氓,封侯這種事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別看董卓當了相國,可西涼軍中,除了呂布被封了個都亭侯外,其餘像李傕郭汜這些人,封侯這種事一向與他們無緣。


    而劉協,一出手就是池陽侯,揚武將軍。此時的李傕可不是曆史上已經攻占了長安,已經將劉協控製在手中的時候,董卓的死訊他還沒有消化幹淨,這時候劉協對其的拉攏,他還是很感恩戴德的。原本正對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劉協在這時伸出了橄欖枝,李傕自然毫不猶豫的先抓住再說。


    說服了李傕,賈詡也沒有著急離開,李傕與郭汜一向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如今李傕心裏不慌了,自然也就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看到李傕為郭汜求官,賈詡忍不住心裏暗自心驚,倒不是因為李傕,而是在出宮之前,劉協就已經斷言李傕必會拉上郭汜共進退,賈詡一開始還不信,但此時卻不得不信了。


    楊烈將軍,美陽侯,這就是給郭汜開出的價碼。有賈詡舌燦如簧,一旁又有李傕不斷敲著邊鼓,郭汜很快就接受了。而隨著李傕郭汜的投誠,張濟、樊稠也相繼低頭,答應了劉協的招攬。


    董卓的西涼軍除了呂布麾下的並州軍外,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牛輔五人掌握著絕大多數西涼軍。眼下這五人中的四人接受了劉協的封賞,剩下的牛輔也就顯得形單影隻。董卓身死的消息此時已經傳到了西涼軍的大營,除了牛輔麾下的西涼軍外,剩餘四人的軍營對這個消息的反應有些冷靜的過了頭。


    作為董卓的女婿,如今老丈人被人害了,牛輔當然是想要報仇,可他又懼怕呂布,不敢獨自發兵報仇,思前想後,他本來是想要等李傕等人派人相請的,可見李傕等人沒有反應,他也隻好主動一迴,派人請李傕等人來營中商議對策。


    李傕等人來了,隻是他們的反應卻讓牛輔大失所望。李傕這幫人似乎對自身的命運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是不用擔心,就在賈詡說服李傕等人沒多久,代表朝廷的赦令以及封侯的聖旨就送到了四人的手中。


    如今的李傕那是池陽侯,郭汜那是美陽侯,至於張濟、樊稠,那也分別是萬年侯跟平陽侯。相比起四六不靠的牛輔,李傕等人那是有爵萬事足,自然不願意跟著牛輔一同發兵去攻打長安為已死的董卓報仇。


    “諸位,我等深受太師厚恩,如今太師身遭不測,難道諸位就一點不擔心自家的身家性命嗎?”牛輔真有些急了,說話的聲音不由大了一些。


    “……牛將軍此言倒也有理,隻是不知牛將軍有何想法?”李傕開口問道。


    見終於有人開口,牛輔連忙答道:“我意攻破長安為太師報仇,不知諸位可願助牛輔一臂之力?牛輔可向諸位保證,事成之後,必不會虧待諸位。”


    不等其他人反應,李傕搶先說道:“好,就依牛將軍所言,我等這就迴去點齊兵馬,趕來與將軍匯合,到時一同殺進長安,為太師報仇。”


    “好,一言為定。牛輔發誓,事成之後,必不虧待諸位。”


    李傕等人出了牛輔的營盤,並沒有著急分手,見周圍沒了外人,樊稠這才問李傕道:“稚然,那牛輔自然想要找死,你隻管讓他去就是了,何必趟這趟渾水?”


    不等李傕答話,一旁的郭汜已經冷笑著說道:“老樊,你以為稚然不答應,咱們幾個還能活著離開嗎?”


    “不至於吧?”張濟對郭汜的話有些懷疑。


    “不至於?很至於!你沒聽他牛輔說話的語氣,儼然已經是把自己當做下一任的西涼軍主帥。還不會虧待我等?我等以前是他牛輔的下屬嗎?”


    “那現在怎麽辦?難道真的點兵去攻打長安?”樊稠忍不住問道。


    “兵是要點的,不過不是去攻打長安。”李傕冷笑著說道:“朝廷如今不僅赦了咱們的罪,更是對咱們加官進爵,原本我還想要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放他牛輔一馬,可惜這牛輔不僅不識趣,反倒還想要拖咱們下水。既然他牛輔先不仁,那就莫怪咱們不義了。”


    “稚然,你要殺了他?”郭汜聞言有些驚訝。


    “他若不死,我等必定失去朝廷的信任。本來他牛輔就是董卓的女婿,遲早會被朝廷清算,倒不如咱們現在送他一程,也免他日後受罪。”


    四人雖然都有爵位在身,但由於李傕是賈詡第一個找的人,四人倒是都以李傕為首,既然李傕決意除掉牛輔,郭汜等人倒也沒有再反對。


    牛輔滿心期待著李傕等人率兵趕來匯合,然後隨自己一起去攻打長安。可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友軍,而是一群殺神。因為事先沒有防備,牛輔軍被殺得大敗,牛輔本人也死在了亂軍之中,原本就不是很團結的西涼軍也因為牛輔的死而變得彼此間更加小心提防。


    ……


    長安


    迴到了長安,賈詡見到了數日不見的劉協,一來是複命,二來則是向劉協辭行。不過等見到了劉協,賈詡不由吃了一驚,眼前的劉協精神很差,兩個黑眼圈提醒賈詡眼前的劉協這幾日沒有好好休息。


    “聖上這幾日很辛苦?”賈詡試探的問道。


    “啊,還行,就是說服那幫老臣花了不少時間跟精力。賈先生辛苦了,這次能夠穩住西涼軍,賈先生居功至偉。”


    “聖上謬讚……”賈詡話剛說到這,就見劉協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劉協一麵揉著眼睛一麵歉意的對賈詡說道:“賈先生勿怪,跟我說說你去李傕軍中的經過吧,雖說暫時穩住了西涼軍,可一直將西涼軍留在長安附近也不是個事,還是需要想辦法趕緊將其調往西涼為妙。”


    見劉協詢問,賈詡也隻好將自己在李傕軍中的經曆說了一遍,不過剛說到一半,賈詡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劉協竟然坐著睡著了。身為臣子,賈詡自然不好這時候去叫醒劉協,請辭的話那就更加說不出口。


    “賈先生,請隨奴婢來。”有小黃門上前輕聲對賈詡說道。


    “何事?”


    “聖上有過交代,在先生離開之時,將一些東西交予先生。”


    “這位公公,聖上這幾日很辛苦?”賈詡試探的問道。


    “迴賈先生的話,聖上這幾日的確很辛苦,奴婢雖然不知聖上與諸位大人在商討什麽,但可以看出,諸位大人對聖上的決定很不讚成,不過最後還是被聖上說服了。”


    聽到小黃門的迴話,賈詡不由對劉協是如何說服王允等人的事情產生了興趣。隻是現在劉協睡著了,他也不能去叫醒了詢問究竟,隻能先行離開,改日再來。


    坐在自家的馬車裏,賈詡攤開了小黃門送上的一卷地圖。圖是大漢疆域圖,但上麵被人用不同顏色標塗的州郡,卻讓賈詡一愣,看了一會才明白那不同的顏色所代表的就是如今大漢各地的不同勢力,其中代表漢室正統的地方,隻有雍州。


    “看來相比起王司徒那些老臣,這小皇帝倒是頗有自知之明。”賈詡一邊看地圖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


    是人皆有名利之心,所不同的隻是輕重之別,賈詡也不能例外。隻不過賈詡出身不好,仕途不順,久而久之對這名利二字也就看淡了。為牛輔做事隻是為了養家糊口,否則以賈詡的本事,怎麽著也不該比李儒要差。可賈詡卻偏偏沒有在董卓軍中顯山顯水,一是賈詡看出董卓非是明主,不願將來受其牽連過重。二是賈詡名利之心已淡,正所謂無欲則剛,賈詡既然對高官厚祿不太奢求,自然也就沒興趣去鑽營。


    他原本打算此事了後便帶著家小迴老家了此殘生,但在看了劉協讓小黃門轉交給他的大漢疆域圖後,賈詡忽然對劉協這個小皇帝產生了一絲興趣,想要看看在這個亂世,這個認清現實,明白自己當前處境的小家夥還能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因為這絲興趣,賈詡原本的請辭之心淡了。等到他迴到家中,董卓如今已經死了,王允也就不用擔心賈詡會去通風報信,便將原本留在王家養病的賈母送迴了賈家。還別說,太醫出手就是不凡,賈母原本眼看著要完,現在精神頭倒是不錯。見到兒子迴來,立刻笑眯眯的問道:“文和我兒,你可迴來了。”


    “孩兒讓母親擔憂了。”


    “迴來就好,迴來就好。”賈母扶起賈詡連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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