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說這話的時候,正好一陣山風唿的吹過,吹得我徹骨冰寒,不由自主緊了緊衣服。


    周圍不管大人還是小孩,臉色都極其難看,甚至有膽小的孩子,嚇得臉成了死灰色,在火把搖曳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無比詭異。


    所有人都閉著嘴巴,死一般的沉默,唯有山風唿嘯和火把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


    二狗他媽最先反應過來,甩手給了二狗一巴掌:“小兔崽子,你胡說八道什麽呢!什麽男人,什麽掛在梨樹上,還對著你笑?山混子都抓到了,這深山老林裏麵哪裏還有其他人。”


    二狗被一巴掌打懵了,哭著辯解:“媽,我真的看到了。那是一個年輕男人,三十多歲,身上穿著以前人穿的衣服,戴著眼鏡,頭發亂蓬蓬的...我真的看到了。”


    中年婦女再次揚起手,作勢還要再打二狗一巴掌,不過巴掌遲遲無法落下去,她的臉色此刻也是一片死灰,眼睛直勾勾的,早已經嚇壞了。


    山混子的傳說,在梨花村流傳很廣。不管老少,都知道山裏有山混子。


    可是,具體山混子長什麽樣,二狗這樣的小孩子是不知道的。但是,二狗卻能把山混子的模樣說的一清二楚,看來他是真的看到山混子了。


    然而,山混子不是已經被村民們抓到了嗎?


    我皺著眉頭,一時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背著槍的那個半大小子也在場,雙手持著槍怒道:“什麽山混子不山混子!你們怕,我可不怕。就算有山混子,老子一槍崩了他!”


    半大小子年輕氣盛,立刻就要帶著幾個跟他同樣十四五歲的孩子一起,要到梨樹那邊查看。


    阿賓攔在他麵前:“翁國,別衝動,這事不尋常,聽李大師的。”


    阿賓這麽一說,其他村民的眼神也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村民們都指望我,我也不好推辭,想了一會兒,對那個叫翁國的半大小子說:“翁國,你挑幾個膽子大的孩子,等下我們一起去那邊看看。記住,等下不管發生了什麽,都不要慌亂。”


    翁國其實也害怕,眼神中有著一絲慌亂,聽到我也跟著去,他連忙點頭:“行,我聽大師的命令。”


    翁國很快找了四個同伴,都是跟他差不多,十四五歲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


    我和阿賓,加上翁國五個少年,一共七個人,手裏舉著火把,朝著二狗說的大梨樹走過去。


    剛剛靠近大梨樹,還不到十米的距離,我就不由自主感覺到一陣陣寒意。


    不是身體上的那種寒冷,是心中的寒冷。


    我能夠感覺出來,大梨樹周圍陰氣很重。


    可惜,我的一雙眼睛廢了,現在是壽紙匠給我的紙眼睛,別說看不到鬼,視力連普通人都不如。


    我真的有點懷念小雲給我的“善惡生死瞳”了。有了那雙眼睛,別說是人是鬼,就連好人壞人,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李大師,這裏有什麽問題嗎?”阿賓低聲問我。


    我搖搖頭,圍著大梨樹轉了一圈,除了附近的溫度比較低之外,我也感受不出其他的異常。


    我轉頭問翁國:“你們看到什麽,聽到什麽了嗎?”


    翁國也搖頭:“不知道,就是覺得有點冷。”


    其他幾個少年也都搖頭,一臉茫然。


    唯獨一個年齡稍小,身材單薄的少年,臉色一片煞白,低聲說:“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哭...”


    這少年一說,其他少年也都點頭:“我們也聽到有人在哭,剛開始還以為是風聲,仔細一聽,確實是有人在哭。”


    “仔細聽,哭聲是從什麽地方傳來的。”我是什麽都聽不到,但是看少年們臉上露出恐懼表情,不是說謊。


    “是...”


    翁國側耳聽了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難看,猛然朝著我的頭頂看去,手指指著那裏,低聲說:“是從你的頭頂傳來的。”


    我聞言一愣,連忙抬頭,隻見頭頂是一片繁花似錦的梨花,潔白的花瓣像是大雪一般撲簌簌往下落,落在我的頭上,肩膀上,身上。


    梨樹很大,枝葉繁茂,遮蔽了方圓十幾米。但是怪就怪在,隻有我頭頂的一小塊,梨花瓣瘋狂往下落,就像是有人藏在樹上,瘋狂搖晃樹枝一樣。


    “呀!”


    一個孩子大叫一聲,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我頭頂大叫:“人!有個人倒吊在樹上!”


    其他孩子也都看到了,嚇得捂著眼睛,怪叫起來。


    我仰著頭,依然是什麽都看不到。


    但是,聽孩子們的叫聲,我腦海中出現一個畫麵: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中年男人,臉上帶著破碎的黑框眼鏡,頭衝下倒吊在樹枝上,跟我臉對臉,正咧嘴衝著我笑。


    我們兩個的距離極近,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冰涼的鼻息。


    一般人都認為,鬼是不會唿吸的。其實,鬼也會唿吸,隻是人唿吸的是陽氣,鬼唿的是陰氣。


    那一刹那,我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


    我真的從來都沒有如此害怕過。


    按理來說,我經曆過的事情多了,死在我手底下的鬼也不在少數,本不應該怕。可是,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為什麽會害怕鬼?


    是因為看不到!


    我以前能夠看到鬼,不管鬼在血腥醜陋,惡形惡狀,我心裏都有數。


    可是現在,什麽都看不到,我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恐怖。


    “他...他下來了!”


    “他抱住你的脖子了!”


    “他趴在背上了!”


    “他在拿著筆寫字,不知道在寫什麽!”


    孩子們接連叫著,雙手亂揮,向我報告那山混子的動作。


    阿賓則是急的團團亂轉,一臉的驚慌失措。


    阿賓跟我一樣,他也什麽都看不到,心裏很慌,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過,我跟阿賓不同,我畢竟是鍾馗傳人,我懂的殺鬼!


    那山混子確實是趴在我的背上,在我背上寫著什麽,因為我能感覺到一陣麻癢。


    鏘!


    我使勁全身的力氣,舉起右手,放在後腦位置,用力將劍竅中的斬孽劍抽了出來!


    手握斬孽劍,我心裏頓時就有了底氣,無盡的勇氣湧上心頭,冷聲道:“我不管你是誰!你想要幹什麽!你竟然敢招惹我,是你瞎了眼。”


    我左手捏著劍訣,右手斬孽劍舞動,寒芒四射,攝人心魄!


    周圍的寒氣頓時一掃而空,我的肩膀一鬆,知道這山混子已經逃了。


    我立刻問翁國:“那家夥逃到什麽地方去了?”


    翁國的聲音發顫:“沒看清。大師你一出劍,他嚇壞了,忽然就消失了。”


    其他的孩子也搖頭:“沒看清,忽然就消失了。”


    我抿著嘴,圍著大梨樹走了一圈,再也沒有針芒在背的感覺。


    看起來,那個山混子確實是逃掉了。


    時間已經不早,山風唿嘯,溫度降了下來,無奈之下,我隻好暫時下山,迴到阿賓家休息。


    梨花村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搞清楚了。


    山混子有兩個,一個是人,是逃犯,已經被抓了起來。一個是鬼,現在卻不知道逃到了什麽地方。


    我身為陰差,卻沒有通陰的手段,連鬼影子都看不到,想想實在窩囊。


    我跟應采閑聊了一句,躺在床上卻死活睡不著。


    我在想一件事,那山混子騎在我的背上,到底是在寫什麽?


    我能感覺出來,他是在寫字,寫了兩個。


    第一個比較稠密,我感覺不出來。第二個字簡單,是一個“中”字。


    什麽中?


    我越想越是茫然,迷迷糊糊睡著,做了一個怪夢。


    夢裏麵,一個身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坐在梨花樹上,他渾身流血,在一片潔白的花瓣包裹下,看上去特別紮眼,但是他在笑,對著我笑,一邊笑,手指還指著梨樹。


    我猛地驚醒,時間剛好是淩晨三點,我已經明白了,第一個字是“樹”!


    兩個字連起來是——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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