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黎境內江河湖泊縱橫,大量的湖澤灘地溪河江流構成一道道屏障,曾一度是南黎與雍京溝通往來的障礙,但魔劫暴發以來,也限製住魔劫往南黎肆無忌憚的漫延,早初時,烈王秦冉率南路軍主力,會同南黎防衛軍,與三四百萬魔族,就在洞庭山附近地區對峙、戰鬥,庇護南黎十萬裏疆土,沒有怎麽遭受蹂躪。


    建興三十九年,塔山防線崩潰,五百萬人族精銳滅亡,繼而太上天尊所率的北路軍四百萬精銳大部在燕州被滅,僅太上天尊率殘兵退入雍京城,繼而雍京城又被上千萬魔兵死死圍困住,整個崇國就仿佛是狂風的一抹燭火,隨時都會被卷滅掉。


    這時候往同麵聚攏過來的魔兵魔將越來越多,未開智的魔物更是鋪天蓋地,而同時南黎境內的宗閥世族最後一點抵抗意誌崩潰,紛紛舉族往南撤退,意圖越過雲嶺,逃到天南國境內避禍。


    沒有南黎宗族世族的支持,沒有後勤補給,烈王秦冉也沒有洞庭山附近立足,被迫南撤,最終以雲嶺北麓的安澤城為核心,重新構築防線。


    同時也好在天南國高層大部分人還勉強算是清醒的,知道要是放南黎宗閥全部逃進來,令千萬魔兵占據雲嶺,天南國北部地區就會頓時陷入滔滔魔劫之中,除了迅速出兵關閉從雲嶺逃入天南國的大小隘道不說,還對未曾允許入境的南黎宗閥毫不猶豫的舉起屠刀,迫使他們退迴到雲嶺之中,進立防線,作為天南國北麵的屏障。


    這也令烈王秦冉所率的南路軍在背後,還勉強算是有所支撐。


    時間一晃就是建興四十四年。


    在這四年時間裏,在北陵軍及西北域的強力支持下,陳海、秦虎山等人在室韋山西麓拚死將玄陰穀魔兵拖住,還連斬大捷,最終使得北廷的凡民,大多數都成功撤到紫柏山脈附近,還沉重打擊了玄陰穀魔兵的囂張氣焰,但是南路軍、南黎護衛軍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宗門、宗族,在四年前就第一時間倉惶南下,二三百萬魔兵隨著大踏步的跟進過來,以致南黎境內、安澤城以北的近二十億凡民,絕大多數都沒能逃出來。


    魔兵吞噬凡民血肉,越來越強、越來越多,新的魔將魔侯迅速成長起來,但也好在天南國直接出兵進入雲嶺北麓,與南路軍、南黎護衛軍在雲嶺北麓一字排開,互為支撐,以千餘萬精銳兵馬,總算是令魔兵暫時沒能將觸毛伸入八九萬裏綿延、南北縱深最寬處逾萬裏、最窄處也有上千裏的雲嶺深處,也庇護逃入雲嶺深處的四五億凡民,沒有都遭受罹難。


    這時候雍京陷落的消息已然傳來,城池裏的守軍也再次滋生不安的情緒,當更多更精銳的魔兵湧來,誰也不清楚雲嶺北麓的這道防線能支撐多少?誰也不清楚,就算這道防線能一直支撐下去,他們這些將卒又能幾個人能活下去。


    南路軍大多數將卒的親族家屬都在雍京城,或者經雍京城疏散到雲州之中,但魔族占領雍京之後,必然會對雲州用兵,將滔天魔劫漫延到雲州天域之中,這對將卒的士氣打擊更為慘烈。


    何況魔奸的說法,也悄然在軍中流傳開來,隻是在烈王秦冉嚴令禁止下,沒有人敢公開宣揚此事而已。


    雖說姬江野三個月前也符書傳信到安澤城,提及姬嘉年、鳩山河、季無雙、朱溫等人乃魔種、魔奸之事,但事情太過匪夷所思,沒有實足證據之前,烈王秦冉、嵇無烹等人實難以相信。


    更何況太上天尊率殘兵,正在南下會合途中,已經將雍京陷落的詳細情形都在先行傳來的符書中寫明。


    要不是姬嘉年、鳩山河、季無雙率嫡係親衛,拚死搏殺,不惜身受重創,最終在雍京城南的牯龍嶺撕開缺口,雍京最後十數萬殘餘精銳,包括太上天尊秦世民在內的十二名天位真君,根本沒有可能殺出上百魔君統領千萬魔兵組成的重圍。


    隨秦世民南逃的十數萬殘兵,可以說是玄元上殿最後的精銳,幾乎個個都有辟靈境的修為,趕過來跟南路軍會合,使得玄元上殿猶能保存最後一分元氣,這叫秦冉、嵇元烹怎麽相信姬嘉年、鳩山河、季元雙三人有問題。


    然而迴想三國裂海東而治,悠忽萬年,崇國先崩於魔劫,叫烈王秦冉也情難以堪,也不知道之後出路到底在哪裏,不要說魔劫難渡了,就算熬過魔劫,流陽宮殘孽又在西北域崛起,到時候雙方必然又將有一番血戰……


    心思遊離之間,烈王秦冉心神一悸,覺察到千裏之外有兩道氣息正飛速向安澤城接近,其中一人竟然是從雍京城突圍時跟南下殘兵主力殺散的思恣?


    而另一道氣息,竟然是一頭青鱗魔,烈王秦冉隻當思恣正受魔族強者的追殺,當即也是霍然而起,飛出大帳帶著百餘親扈,往北飛去——這時候嵇元烹也覺察到秦思恣與青鱗魔一前一後往安澤城而來,也是從宅中飛出,帶著親衛與烈王秦冉會合北上,以免魔族有什麽陰謀。


    一炷香後,烈王秦冉與嵇元烹飛過一座山嶺,已經能看到秦思恣與一頭青鱗魔正一前一後從一座小湖的東岸南下,這時候左右數隊魔族前哨兵馬也被驚動,正從後方包抄過來,想要與那頭青鱗魔會合,將秦思恣截下。


    “小小米粒這珠也敢放光華!”雍京城陷落,烈王秦冉心鬱被壓抑到極點,這時候也是殺氣畢露,不等扈衛去救思恣,當下華發怒張,青虛斬龍劍便化作一道青虹,往那頭青鱗魔橫空斬去。


    “殿下是這麽歡迎老朋友的嗎?”陳海的聲音直接在烈王秦冉的識海中響起。


    烈王秦冉一驚,當下凝住青虛斬龍劍,定晴朝那頭青鱗魔看去,怎麽都沒有想到這頭青鱗魔竟然是陳海所化變,他朝嵇元烹看去,見他這時候也是又驚又疑,想必陳海也通過神念跟他打招唿了。


    烈王秦冉當即吩咐左右扈衛,說道:“你們去攔截那些魔族前哨,這邊交給我與嵇大人處置便好。”


    左右扈衛去攔截魔族前哨兵馬,烈王秦冉、嵇元烹“擒下”青鱗魔,帶著千辛萬苦逃到安澤城的秦思恣,先迴行宮後宅,將無關人等都遣開,才將“青鱗魔”放開來,目光炯炯的盯著變迴人身的陳海,喝問道:“你真是好大膽,難道不知流陽宮餘孽,乃帝國必誅的大逆之黨嗎?”


    “殿下不想知道陳海手裏到底有什麽能證實鳩山河、姬嘉年等人,確實是魔奸無虞嗎?”陳海哂然一笑,徑直走到烈王秦冉對麵的長案後坐下,也不忘朝嵇元烹當年這個自己的老上司揖禮問安。


    烈王秦冉、嵇元烹之前是不相信鳩、姬等人有問題的,但陳海都孤身護送秦思恣趕來安澤城見他們,他們又能說什麽,隻是盯著陳海等他將“鐵證”拿出來。


    陳海將都天魔印取出,計都從都天魔印裏出來站到陳海身後,陳海再將鳩真元胎抓攝出來,送到秦冉、嵇元烹身前解開禁製。


    鳩真的元胎在碎星峽,不知道被陳海取走多少滴仙靈胎血,這時候修為已經被削弱到天位三重,根本無力掙脫陳海對他所下的禁製,沒想到此時竟然已經在安澤城、在烈王秦冉及嵇元烹麵前。


    嵇元烹跟鳩真以及鳩山河他們在一起修煉數千年,然後才隨太上天尊造商秋陽的反,鳩真即便是化成灰,他也認識,隻是沒想到鳩真竟然還活著,震驚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陳海這才將他與龍帝蒼禹、謝覺源、苗鳳山等人在天狼山以東設局伏殺虞安老魔,繳獲都天魔印等邪寶、擒獲鳩真以及從鳩真那裏所獲知的一切秘密,都徐徐說來。


    烈王秦冉、嵇元烹作為天位第五、第六境的絕世強者,又經曆當年的亂事以及太多的剿魔戰事或平叛、征討戰事,自然不會像不諳世事、在溫室裏修行的秦思恣那般,會追問陳海為什麽拖到這一刻才將這些證據送過來。


    他們知道陳海不這麽說,根本不可能還能有十數萬精英子弟逃出來。


    “多謝陳侯出手傳信,還請陳侯即時迴西北域,免得與帝君相見,兩相為難——我們會安排好鏟除鳩、姬等人,令他們絕無可能掀風作浪!”秦冉說道。


    雖說父皇殺薑寅有些倉促,也導致後續一係列的慘敗,但薑寅乃流陽宮餘孽,站在他們立場,殺之又沒有什麽大問題,目前的局麵已經混亂成這樣子,魔劫未消之前,烈王秦冉也不想在這種新仇舊恨上糾纏,想著陳海趕緊離開。


    “倘若僅僅是將物證呈於殿下之前,何苦我親自跑這一趟。”陳立坐在長案後巋然不動,說道。


    “陳侯還要意欲何為?”嵇元烹傾過身子,問陳海道。


    看到嵇元烹有躍躍欲試之意,陳海便知說服秦冉不難,徑直問道:“鏟除魔奸後,殿下當真以為南路兵馬及南黎護衛軍在帝君的率領下,有可能消彌這場滔天魔劫嗎?”


    “此事絕無可能,陳侯休要再說,要不然的話,不要怪本王翻臉無情。”烈王秦冉勃然色變,截住陳海的話頭,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陳海朝嵇元烹看過去。


    “我等修為,皆是帝君傳授;我等權柄,也皆是帝君所賜,我們怎麽可能做這不忠不義之事?”嵇元烹慢騰騰的說道。


    “帝君原本就傳位給建興帝,隻是魔劫暴發後,建興帝難當重任,帝君才親理軍政之事,”陳海一字一句的說道,“而此時帝君殺出雍京重圍,又身負重創,殿下不將禦魔大任接到自己肩上,不讓帝君能潛心安渡晚年,還要帝君勞心勞神……陳海在這裏說句冒昧的話,殿下似乎不能算是太孝順啊!”


    秦思恣坐在下首是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一場篡位奪權的圖謀,竟能讓陳海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似乎大父他不篡位就真成不孝、不忠、不義了。


    烈王秦冉還是繃緊臉,沒有給陳海好顏色看,但也沒有像他剛才所說的,陳海再說下去他就翻臉無情。


    “隻是希望帝君繼續勉強其難,領導禦魔的人太多了,驟生變故,以後不要說約束安西、南黎、南詔三路兵馬了,怕安澤城中,軍心也會破滅掉。”嵇元烹說出他們最大的擔憂。


    此時安澤城中人心惶惶,怎麽可能還經得起篡位廢帝這麽大的變故,這跟帝君不分時機逼死薑寅,又有什麽區別?


    即便秦冉真有篡位之心,也要等局勢稍稍安穩之後再說。


    “倘若流陽宮與七宗都擁立新帝呢。”陳海問道。


    “怎麽可能,你不在魔獐嶺自立為帝?”聽了陳海這話,這一刻秦冉再也坐住,難以置信的問道。


    嵇元熟也難以相信陳海的話,盯著陳海的眼瞳,想要從中找出一絲偽善的陰影。


    據可靠消息,西北域都著手組建天樞院、太尉府、太宰府這三個掌管宗門、軍政、民事的機構,擺明了北陵軍及七宗要在西北域重新立國,也是這一點,才叫姬江野之前的符書傳信更不可信。


    陳立以為特殊的地位跟功績,極可能會被北陵軍及七宗推為新帝,誰能想象他孤身跑到安澤城,說要一起擁立秦冉為帝?


    “即便是洞察一切的神明,在歲月長河中都難逃腐朽的命運,商秋陽就是前車之鑒,我要當這個皇帝幹甚?”陳海哂然一笑,說道,“而倘若能僥幸渡過魔劫,我意在探尋破解生死之謎,對這個帝位實在是沒有什麽興趣,要不然我早就在燕州稱帝了……”


    焰湖神塔、太虛龍魂鼎都表明在星衡域之外,還有著層次更高的天地存在,有生之年,他要麽想辦法迴一趟地球,要麽到這些天地去長長見識,都比留在海東大陸稱王稱帝要強。


    再說他真要稱帝,在生命快走到盡頭時,麵臨生死大考時,未能會比商秋陽、魏伯陽能英明。


    而且崇國已經支離破碎了,倘若不能將最後殘剩的力量凝聚起來,憑什麽去扛過魔劫?


    倘若能渡過魔劫,陳海對崇國未來的期許是能實行藩國製,也就是說秦冉表麵上是諸藩國共主,但藩國內部實行自治,也是防備事後秦氏皇族恢複實力了,會對北陵軍動手。


    當然,到時候西北域、燕州成立藩國,陳海也沒有興趣去當什麽藩王。


    對這些打算,陳海也是不加掩飾的直接跟秦冉、嵇元烹說清楚,也是要他們這時候就答應這樣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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