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的營地是位於山嶺南麓的一座殘城,進城時,從垮塌一半的城樓上,還能看到篆刻“瀝陽”二字,古樸拙然,爬滿青苔。


    戰禽營在瀝陽殘城北百餘裏外的一座山崖設了哨崗,陳海不放心,跟餘蒼他們會合過後,又親自趕到這座哨崗,眺望敵情。


    這座山崖臨河而立,上下百餘丈,似刀斧劈鑿而成,像是一頁插在溪河之畔的天書,上麵留有很多地方上曆史名人的篆書刻字,山崖還有一座小亭,有石階緩緩而上,可見魔劫之前,這裏應該是當地十分知名的一處景地,然而此時除了山崖臨時營地千餘嚴陣以待的禦禽將卒與數百頭戰禽外,方圓百餘裏內,除了暴露於野的白骨,已無人煙。


    這處哨崗臨敵最近,蒼遺親自盯在這裏。


    陳海過來,能看著在百餘裏外,魔族在石嶺之巔也設了同樣一座哨崗,集結精銳戰力,甚至將其他戰場繳獲來近三十輛誅魔戰車都部署在周圍,形成一座四柱誅魔陣,跟這邊進行對峙。


    想想四柱誅魔陣的名字,也真是一種莫名的諷刺啊!


    大魔君巫真統率翼魔精銳,越來越難纏,陳海也不知道它們盤踞在北麵三百裏之外的山穀裏將停留多少時間。


    那座山穀裏同樣存在一座規模不小的殘城,之前有六七萬凡民聚集在那裏,這時候都已經被大魔君巫真所統率的翼魔主力截獲住。


    陳海此時看到還不斷有小股的翼魔從那座山穀裏飛出來,往四周溝壑搜索,陸陸續續將分散藏匿的逃難沒有凡民都抓迴去,看得出巫真老魔這次可能會在北麵停留更長的時間。


    對已經落入翼魔主力掌控之下的凡民,陳海是無能為力的,甚至在這群凡民沒有被翼魔主力消耗光之前,他們要避開血煉魔陣的鋒芒,避免不必要的傷亡,都無法逼近那座山穀二百裏範圍之內。


    也不知道下一場戰鬥會發生在何時,陳海他們隻能在瀝陽殘城耐心等待下去,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巫真老魔它們那裏每多停留一天,沿線的難民就能往西多逃一二百裏,就能有二三百萬凡民逃入天鶴川以西相對安全的區域裏去。


    看到北麵的翼魔主力沒有什麽異動,陳海又迴到瀝陽殘城,看到周溫韋、陳正卿、姬成韻等一大群人,還圍著被臨時丟棄在帳前空地上的計都老魔評頭論足。


    “陳侯,要怎麽處置這魔頭?”看到陳海飛迴來,姬成韻興奮的走過來問道。


    陳海看著計都這魔頭的龐然魔軀,也是頭痛,即便是捆得像棕子一樣,也像一棟黑色石殿似的,殛天玄雷艦是能勉強塞得下,但將計都塞進去,轉移或作戰就要少裝載二三百名精銳戰力,令殛天玄雷艦的整體戰鬥力下降一截,多少有些得不償失。


    或許將其魔胎抓取出來,將其魔軀進行肢解,送迴到紫柏山煉製一批前線緊缺的劍甲出來更為妥當。


    魔族走煉體,是將肉身當成法寶修煉,魔將級以上的魔物,其魔軀除了鱗皮能夠製甲外,有些特殊部位是其修行多年的精華所在,拿來稍加煉製,就是一件不弱的法寶靈器——這些年,三宗就是靠這些繳獲補充了一部分的靈劍法寶的消耗。


    計都乃是翼魔裏的雙頭異種,修成天魔境已經有四千多年,將其兩顆頭顱斬下來加以煉製,應該就是兩件不弱的冰炎道寶。


    陳海這麽想著,手裏也是毫不猶豫的動作起來,伸出右手,五指虛張,釋出五道雷光就像是五道雷霆鎖鏈,從計都兩顆頭顱相交的頸窩部位鑽進去,過了好一會兒,硬生生的將計都已經凝聚成實形的魔胎——卻是一頭尺許大小的三眼翼魔抓了出來。


    “這魔頭好生奇怪,明明是雙頭魔,修的卻是三眼魔胎,卻不知道它第三隻魔瞳會在哪顆頭顱上睜開,睜開後又有怎樣的神通?”姬成韻好奇的問道。


    “……”陳海攤手表示他也一無所知,計都是他遭遇的魔君裏,頗為奇特的存在,之前也交鋒幾次,直到今日才有機會將它活捉住,隻是之前計都都沒有展露過它的三眼神通,這一次想要施展三眼神通保命,卻被他的大破滅真意所破,但推究其魔軀,這三眼魔瞳應該不是計都與生俱來的天賦神通,更像是它修煉的某種魔功。


    很可惜,他想要對計都這樣的魔君進行搜魂難度極大,還動不動就受反噬,陳海暫時也沒有這個閑工夫,就想著將它的魔胎收入龍鼎之中,交給龍帝蒼禹慢慢收拾。


    陳海將計都禁製住,但並沒有封閉它的五識,所以它還能聽見、看見以及感知校場周邊發生的事情。


    這時候它似乎能猜到陳海要怎麽對付它,拚命掙紮起來,然而陳海在它身上所布的禁製,這一刻化作九道金光爍動的雷霆鎖鏈,猛然勒緊,下一刻,陳海直接將它拍入腰間仿佛是一枚普通古鈴般的太虛龍魂鼎中。


    之後,陳海就將計都的魔骸還留在院子裏,他與寧蟬兒走進專門給他們準備落腳休息的一棟宅子裏。


    時間緊迫,走進屋裏,陳海就迫不及待的將九杆血河魔幡拿出來跟寧蟬兒一起研究。


    血河魔幡,每一麵都能大小變化,旗杆乃是用北境魔域所特產的一種黑砂金所製,幡麵則是用某種魔物的鱗皮所製。


    陳海還沒有將計都附入的神魂煉除掉,而之前魔幡之前不知道祭煉多少生魂,當陳海將其從儲物戒裏拿出來,還是魔煞滾滾、怨煞衝天,叫屋裏頓時就充滿骨骸都覺冰寒的陰寒,而陳海神識沉浸其中,都難免會產生鬼哭狼嚎的幻相。


    “嗨,你這小子得了寶,別急著研究啊,快將我放出來透透氣啊!”龍帝蒼禹這時候不滿的傳念出來說道。


    陳海為避免別人窺破龍鼎的真麵目,變化成銅鈴模樣係在腰間還是加了一道禁製——雖然龍帝蒼禹要破開這道禁製易如反掌,但大敵當前,能省一分力氣還是要一分力氣的,見陳海竟然將他給忘了,忍不住出聲提醒起來。


    “嗨,現在事情太多,搞得我暈頭轉向,倒將前輩您給忘了,”陳海將太虛龍魂鼎從腰間解下來,解開禁製,放在大屋的中央,讓龍帝蒼禹有機會出來透透氣,“前輩正好幫我將這魔幡上的怨煞煉除掉……”


    龍帝蒼禹從太虛龍魂鼎中飛身出來,化身一頭三丈細瘦夔龍盤旋在梁柱之上,就見他錚然輕鳴了一聲,太虛龍魂鼎青光大作,化作一道青色匹練,便往九杆血河魔幡纏裹而去,煉除魔幡所附的怨煞。


    “昂!”這一刻被收入龍鼎之中的計都,發揮鬼哭狼嚎的無聲慘嚎,直接為陳海他們的神念所感知。


    陳海這時候才知道計都並沒有將它的神魂氣息直接附入它祭煉數千年的本命法寶血河魔幡的陣法禁製之中,而是與這些年祭煉生魂所滋生出來的怨煞渾成一體,似乎這些不知道祭煉多少生魂才滋生出來的怨煞,是比血河魔幡更為重要的根本。


    陳海心裏覺得奇怪,但迴想他以九玄碎星戟破開血魂甲的那一刻,計都睜開第三眼魔瞳,意欲作最後的掙紮時眉心也是怨煞驟然凝聚,想來它所修煉的魔功,跟這怨煞有極深的牽連。


    計都叫得再慘,陳海也不會有惻隱之心,甚至將計都的魔胎從龍鼎裏抓出來,看龍帝蒼禹煉除煞怨時,它魔胎有何變化,以推測它所修煉的這種魔功的玄妙。


    這時候卻見龍帝蒼禹以太虛龍魂鼎煉除血河魔幡所附的怨煞,計都魔胎四周就隱隱生出一朵朵紅蓮般的火焰虛影,便是這紅蓮焰影,令計都魔胎痛不欲生、苦苦掙紮。


    這一刻,陳海、寧蟬兒遲疑的往蒼禹看去,蒼禹肯定的點點頭,傳念說道:“不錯,這就是紅蓮劫火,又叫紅蓮業火!人族強者擅造殺戮,怨煞所附,最終會化為業劫紅蓮之焰焚身滅道——魔族天生殺戮,原本不會受紅蓮劫火所憂,但太虛龍魂鼎是何等神奧的存在,煉除怨煞之餘,化為紅蓮劫火煉除其魔性,不過諸多神通的一種而已。”


    龍帝蒼禹雖然已經恢複第五境的修為,但他相對於太虛龍魂鼎還是太弱、太弱,想要強用太虛龍魂鼎的神通,就如同幼兒舉大錘,每次要麽徐徐圖之,要麽就要付出極慘淡的代價,最嚴重的甚至要再經曆一遍由死到生的痛苦過程。


    大魔君巫真這一次在北麵山穀停留了近一個月,都沒有動靜,陳海也率戰禽營駐紮瀝陽殘城,盯著其一舉一動。


    一個月之後,龍帝蒼禹終於徐徐將血河魔幡所附的怨煞煉除掉,之後就化作一道虛影往外掠去,傳念跟陳海說道:“這魔頭的魔軀,我正好可以勉強拿來當身骸使用,不需要再整天躲起來不能見人了!”


    計都的魔軀對此時的龍帝蒼禹來說,是弱了一些,但聊勝於無,陳海這時候還無法去細看怨煞煉除一淨的血河魔幡,他沒想到計都竟然扛過紅蓮劫火近一個月的焚煉,猜測可能是龍帝蒼禹避免用力過度,特地放緩煉除怨煞的速度,以致轉化紅蓮劫火的威力有限,才叫計都最終扛過去的?


    此時計都的魔胎,雖然還是三眼翼魔的樣子,但給人完全沒有起初時那種猙獰之感,特別是它眉眼的那第三眼魔瞳最初時是怨煞翻騰、黑光隱隱,有著說不出的邪異,此時卻透漏出隱隱的金光,就見它四爪踞地,兩爪橫抱胸前,瞑目而坐,給它一種得道高僧的感覺,陳海心想,難道計都扛過紅蓮劫火的焚煉後,魔性真就去除掉了?


    “降不降服,你倒是吭一聲啊!你以為裝死就能騙過我們?”寧蟬兒可沒有陳海這麽好耐性,彈指就朝計都的腦殼敲去。


    “我降服,我降服。”陳海給三眼翼魔計都所施展的禁製,也早就在紅蓮劫火中化解了,計都行動沒有拘束,見寧蟬兒窺破它的行藏,忙不迭的閃開,跪伏在地上,表示降服。


    “魔性雖除,但還是奸滑無比,不可信,還得加幾道神魂禁製。”寧蟬兒建議陳海道。


    陳海想想也是,趁著計都欲逃不敢逃之際,就凝聚一道道雷霆鎖鏈,往三眼翼魔計都的魔胎纏繞而去。


    計都它終究是沒有敢逃,它怎麽都沒有想到陳海隨身還有一個天位中三境的強悍存在始終追隨,還沒有想到太虛龍魂鼎竟然就是陳海係於腰間的那枚普通銅鈴,心想它真要興起逃跑的心思,陳海第一個就會將它的神魂給打滅掉,這時候隻是哀求道:“主人用這樣的禁製,計都想為主人效力,也辦不到啊!”


    “你修煉的是何種魔功,竟然能汲取怨煞為己所用?”陳海問道。


    怨煞可以說是與眾生願力相生相克的眾念力,計都修煉魔功雖然層次差了一次,能借用的怨煞有限,還封不住大破滅真意,但計都既然都能借用怨煞施展變化,陳海心想那他以這種魔功為參考,說不定能參悟出直接借用眾生願力的無上法門來。


    近兩年來,陳海率孤軍深入北廷東線,拚命遲滯魔兵主力進入北廷的步伐,掩護凡民東撤,他們在付出此時也為更多的凡民所知,以致他所收集到的眾生願力陪加精純,龍帝蒼禹也恢複天位第五境的修為,但陳海就是沒有辦法直接借用眾生願力,這是他一直引以為憾的事情。


    “這種魔功一旦流傳出去,遺害甚多,主人您修煉也絕沒有半分好處,而劫火煉滅計都魔性之餘,計都就已經將一切魔功都遺忘了。就算計都沒有遺忘,要是傳授給主人,害主人遁入魔道,計都罪過就大了。”計都說道。


    陳海鼻子都氣歪了,沒想到他會被一頭殺人如麻、手裏不知道沾染多少人族鮮血,竟然拿這番言論來教訓他?


    陳海沒有糾纏魔功的事情,問道:“太古魔尊與隕神淵是怎麽迴事,你說說看?”


    “魔功本就是隕神淵所授,魔功遺忘掉,有關隕神淵與太古魔尊的記憶也就支離破碎,”計都膽怯的盯著陳海的眼睛,生怕他不信自己所說的話,“主人可能對業劫不甚熟悉,要是不信計都的話,可以將剛才那個前輩請迴來詢問便是。”


    “你哪那麽多廢話?真是半點用處都沒有。”陳海氣苦的說道。


    “咯咯,有趣有趣,這魔頭就交給我來調教!”寧蟬兒“咯咯”笑出聲來,笑得花枝亂顫。


    “……”看寧蟬兒笑著花枝亂顫,三眼魔胎計都微微一怔,繼而又猛然搖頭,說道,“不行,不行,與你這魅魔在一起,易生魔障,要是再生魔性,害得主人不得不滅了我,那就糟糕大了。”


    “你這魔頭,對老娘還挑三撿四的了?”寧蟬兒美眸怒瞪,抬腳就將計都踹到角落裏,說道,“不樂意拉倒,但要是叫我看到你有什麽心懷鬼胎的時候,我沒有紅蓮業火煉你,但一樣能叫你生不如死!”


    叫寧蟬兒這麽盯著,計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雖然它不知道寧蟬兒在燕州就是有名的妖女,但知道真落到這魅魔手裏,自己真有可能生不如死。


    陳海這時候感知到薑雨薇孤身進入瀝陽殘城,與寧蟬兒走出去相迎。


    “雨薇,這次怎麽是你過來傳訊,紫柏山那邊一切安好?”陳海將薑雨薇迎入大帳,關切她此行的艱辛。


    磁雷傳訊的信息量有限,而金劍符詔的煉製極為困難,有什麽重要的、複雜的信息,還是通過人傳話——像薑雨薇這種道胎境的強者孤身趕來,主要就是為了傳訊,順利攜帶一批輕巧的道符用儲戒指裝了帶過來。


    “大金山東南麓、南麓的凡民,都差不多南撤有兩三萬裏,奚真君有意率部撤到天鶴川北沿岸,不知道你與秦真人這邊怎麽打算,掌教真人、元真人特意讓我過來詢問你們的意見?”薑雨薇看到陳海還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心裏鬆了一口氣,沒讓心裏太多的情緒流露出來,直接將這次孤身趕過來的意圖說給陳海知道。


    “赤影峰、滄棱城都預留了一批風焰飛艇,就是用作最後的撤離,所以我們在東線還是要堅持到最後,這是我跟掌教真人早就談妥的事情,這時候也不會更改。”陳海說道。


    他能知道姬江野的心思或者說心意,還是希望龍驤軍與秦虎山所部,能更穩妥的撤到天鶴川一線去——龍驤軍與秦虎山所部,雖然這時候就剩下不到五十萬精銳,卻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即便不如太上天尊親率的玄元天軍,但也絕對不會差得太多,換作誰站在姬江野的位置上,都不會希望這麽一支禦魔精銳這麽輕易就被魔軍吞滅掉。


    陳海雖然在滄棱城、赤影峰留了一批風焰飛艇,但風焰飛艇沒有什麽防禦力可言,一旦讓五十萬精銳魔騎越過萬濤河北上,秦虎山所部絕不可能再守住赤影峰,到時候就必須先撤出來到滄棱城跟龍驤軍主力會合。


    而這時赤影峰以東的數百萬魔兵主力就將如洪水般西泄,到時候魔兵主力不受地形限製,兵力就能盡情的鋪陣開來。


    在鋪天蓋天的魔兵麵前,兩三萬戰禽營精銳又怎麽可能在外圍形成令風焰飛艇不受到直接攻擊或衝擊的側翼防線?


    姬江野派薑雨薇過來相勸,還是希望陳海他們及早西撤——陳海他們這時候西撤,魔兵主力從東殺到天鶴川一線,還需要三五個月才行,到時候還是能再撤出三四億凡民,就已經圓滿完成他們最初既定的計劃了。


    即便要放棄十二三億凡民,那也沒有辦法的事情!


    似乎為了驗證陳海的猜測,他與餘蒼等人同時感知到北麵的翼魔主力養精蓄銳一個多月之後,再次動了起來,不過沒有往凡民逃難密集的西部突襲,反而是往凡民逃撤一空的東部撤離……


    “巫真老魔帶著翼魔主力迴龍陽山了?”雷陽子訝異的問道。


    “應該接下來要往東南,跟五十萬魔騎會合去了,”陳海蹙著眉頭,說道,“走,我們迴滄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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