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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城可以說是金燕兩地商旅的必經之地,城裏很多地方,與河西的城池極為相近,街巷裏也多為粉牆黛瓦的小院。


    陳海走進齊寒江他們落腳的這棟小院,院子很普通,牆灰都有些剝落斑駁,青石台階以及青磚鋪砌的牆腳長滿青苔,院子裏種了兩棵棗樹,也不知道哪一年栽下,長得枝葉茂密,入秋後就掛滿金絲小棗,這時候也沒有人思量著采摘,有時候風竄進來,棗子落在磚鋪地的天井裏,也沒有人想著去收拾。


    “這些可都是破綻啊!”陳海指著院子裏的落棗,跟齊寒江笑著說道。


    “啊……”齊寒江微微一怔,片晌後才明白破綻在哪裏,平盧糧食精貴,金絲小棗雖然不是靈物,卻也有滋養氣血之效,任其凋落而不知收撿,讓外人看到不正說明院子裏的人心思都在別處嗎?


    齊寒江也不知悔改,嘿然笑道:“我做什麽事情都粗枝大葉的,本想著衝鋒陷阱就行,爺您偏讓我幹這細致活,一時間哪顧得上太周全?”


    陳海是想磨磨齊寒江粗枝大葉的性子,沒想到他卻破罐子破摔起來,還埋怨自己將他派遣過來,瞪了他一眼,也沒有多羅嗦什麽。


    此前還不確定就是要在鹿城下手,吳蒙、葛同兩人各帶人手潛伏到其他備選的兩座城池裏,暫時都還沒有過來匯合,僅齊寒江率十數嫡係扈衛,扮作迴燕州不得的小型商隊,潛伏在這裏有大半個月了。


    大家都沒有想到主公這趟會親自潛入鹿城跟大家匯合,都趕忙過來行禮。


    “大家在鹿城就不要再拘禮了。”陳海揮了揮手,讓大家散開來,各自去忙手裏的事情,沒必要都湊到他跟前來。


    雖然鹿城保持中立,也不禁燕州的商旅進出,但他過來時注意巷子外有好幾名監視這邊的暗哨,這說明鹿城對集中在這條巷子裏居住的燕州商旅,還是保持足夠的警惕。


    鹿城是西出鐵流嶺第一座城池,而且是商旅聚集的大城,董氏不可能不派人滲透進來,甚至還光明正大以太微宗的名義,在這座名為烏橋巷的巷子口,建了一座太微會館,派了一名辟靈境的主事常年駐紮在這裏,為河西進入金州的商旅提供必要的方便。


    隻是太微宗派駐此地的主事,乃是與昭陽亭侯府有極深私怨的杜氏子弟,而即便鹿城這時候沒有聽從叛逆張氏的命令,驅逐河西派駐過來的人手,但也必然會加強對太微會館的監視,齊寒江他們潛伏過來,暫時還沒有跟太微會館的接觸。


    “你讓人去請杜厲南過來。”陳海跟齊寒江說道。


    當年在燕京伏蛟嶺,陳海為整頓軍紀,用赤髓銅鞭行刑杖廢杜氏的天之驕子杜鏞,算是與杜氏結下極深的私仇。


    主持太微會館的杜厲南雖然是杜氏子弟,但齊寒江他們潛伏到鹿城才十數日,進出還受到監視,說到對鹿城的熟悉程度,是絕對比不上已經受命在鹿城太微會館駐守已經有兩年了的杜厲南。


    精絕軍想要拿下鹿城,用好杜厲南,將事半功倍。


    燕州滯留在鹿城的商旅,主要集中住在太微會館附近。


    陳海在靜室裏剛飲過一盞茶,齊寒江就已經派人將杜厲南請了過來。


    杜厲南年紀不到三旬,中等身材,步覆平穩、踏石無聲,已有辟靈境後期修為,是太微宗上七峰內門弟子。在青灰色的襖衫還穿著一件狐裘,戴著一頂平盧特有的皮瓜帽,與其說是玄宗弟子,還不是說更像一名市儈闊綽的商販。


    “杜主事你好,我是陳海,特將你請過來,有好事相商。”陳海開門見山的請杜厲南進靜室說話,親手給他沏上一盞靈茶。


    杜厲南進院子裏隔著門就認出陳海來了。


    杜鏞放在整個燕州,或許說還有些微不足道,畢竟五年一屆的學宮闈選,杜鏞這樣的弟子數以百計,唯有像陳海這樣能入闈選青雀榜的人物,才會耀眼一時,但對於杜氏而言,有機會修成道丹的杜鏞,可能關係著杜氏一族百年之後的繁榮興盛。


    杜鏞被廢,對杜氏而言,損失比死一百名無足輕重的旁係子弟還要心痛,還要毀根基。


    要不是世子董疇強行彈壓這事,杜氏都已經籌劃調集人手,進燕京刺殺陳海以雪此仇了。


    杜厲南當時還在宗門之內,也被家主召集迴宗族,準備參與刺殺之事。


    雖然這事讓世子董疇強行彈壓下來,但杜氏宗族內部卻不會輕易忘卻此仇。


    杜厲南見過陳海的畫像,也知道陳海身為姚氏棄子等事,在最早有所謂國使借兵的傳聞傳到鹿城,杜厲南就第一個想到陳海了,隻是他這時候沒有想到陳海親自來到鹿城,愣怔了片晌,也沒有甩袖就走,而是上前行禮道:“杜厲南見過國使。”


    越城郡主董寧在北麵大漠深處成立精絕都護府,以及董氏支持葉氏殘族成立西羌王族軍複國之事,杜厲南都沒有資格參與,甚至一些更核心的機密都沒有人知會他,但大體的事情他都還是了解的。


    即便這時候河西大都護府以及太微宗都沒有給陳海正式的身份,但杜厲南心裏清楚,陳海在大漠深處收編的馬賊,才是精絕軍成立的根基,這其實意味著河西是默認陳海在黑山的地位;何況都說祖師堂首席長老葛玄同此時就在黑山坐鎮,杜厲南怎麽可能會因為宗族間的私仇,甩袖就走?


    而陳海出現在鹿城,雖然極令人意外,但也意味著精絕軍及葉氏的西羌王族軍,在黑山蟄伏有半年沒有什麽動靜,下一步的大動作就是鹿城。


    杜厲南未必不會去想杜氏與陳海的私仇,心裏還有一種隱隱難以抑製的興奮,同時也不拆穿陳海的假身份,以國使相稱。


    “國使可容厲南去去就來?”杜厲南進入靜室沒有坐下喝茶,而是請求暫時告辭離開一下。


    齊寒江虎目怒瞪,警告杜厲南安分些,莫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玩出什麽花樣來。


    陳海要齊寒江稍安勿躁,杜厲南真要想出賣他,也不會如此的迫切。


    杜厲南能猜到齊寒江在懷疑什麽,坦然說道:“齊爺要是有什麽不放心,可隨我迴會館走一趟。”


    陳海身邊數人,周鈞、吳蒙成名最早,葛同、周景元、沈坤、丁爽等人也早就獨擋一麵,唯有齊寒江寇奴出身,一直都在陳海身邊衝鋒陷陣,還沒有獨擋一麵的機會。雖然齊寒江這次在黑山服用九轉金液丹,在周景元、沈坤、丁爽、周鈞四人之前開辟社祖竅識海、踏入明竅境,在外麵也沒有什麽名氣。


    杜厲南也不認得齊寒江,但齊寒江既然不信任,也不介意齊寒江跟他走一趟。


    齊寒江冷哼一聲,示意門外的扈衛放杜厲南獨自離開。


    雖說他們在這院子裏才十數人,但杜厲南真要藏什麽歪心去告密,殺出重圍護送陳海出城的自信,齊寒江還是有的。


    太微會館距這邊的院子裏就百餘米,杜厲南很快就又跑迴來,陳海親手給他沏的那杯茶還沒有涼透。


    杜厲南移步到陳海身前坐下,將手裏捧著一堆新舊文卷放到桌子上,說道:“這些都是厲南到鹿城後這兩年收集到的資料,國使請看。”


    陳海找杜厲南過來,就是想要了解鹿城的詳細情況,這些資料,杜厲南自然都了如指掌,自然可以直接說給陳海聽,但因為陳海與杜氏的舊怨,杜厲南說得再多、再詳細,陳海、齊寒江聽入耳都會要打折扣的。


    杜厲南索性將他這兩年收集的資料都捧過來,這樣也是方便陳海他們驗證他所說的話是否有依據,就省去諸多不必要的猜測。


    陳海翻看杜厲南捧過來這堆資料,有鹿河兩岸的地形圖,有鹿城城防、官署街巷布置圖,有鹿城五族在鹿城內外的大小府邸。


    除了城衛軍的武官、將卒規模、兵甲裝備外,杜厲南對五族私兵的規模、兵甲裝備以及五族主要子弟的名錄以及彼此間的師傳、姻親關係,都有詳細的調查。


    此外,杜厲南到鹿城後,這兩年來進出鹿城的主要商隊,以及西羌國主要宗閥勢力在鹿城所設的會館及防衛力量都詳細的觀察。


    這些資料不管新舊,字跡都是同一個,說明這些資料都是杜厲南到鹿城後,親手整理出來,而且整理得極其細致、有條理。


    雖然杜鏞要不是被他所廢,此時早已經踏入明竅境,將來也極有可能修成道丹,成為杜氏新一代的家主,但陳海的眼裏,杜鏞比眼前的杜厲南實在是差得太遠。


    陳海實在想不明白,杜氏怎麽舍得將這麽一個子弟放到鹿城來。


    杜厲南到鹿城來看似也算是獨擋一麵,但由於河西與西羌國二十年前所結的死仇,杜厲南主持鹿城的太微會館,實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被羌胡豪勇刺殺的無關角色。


    而杜厲南將這堆資料捧過來,也是表明在宗族私怨麵前,杜厲南更渴望建功立業,陳海猜測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思,杜厲南才會選擇到鹿城來的吧?要是留在太微宗或杜氏族內,像杜厲南這種聰明才智已經威脅到嫡支的旁係弟子,恐怕更難有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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