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子驥、趙融策馬馳入左津穀,見穀口血流成河、屍骸堆積如山。


    緩緩策馬而過,屠子驥細數除了三千多傷殘戰俘外,穀口附近差不多堆積了近三千具衣甲簡陋的屍骸,沒想到第七都初試鋒芒,就收割了這麽多的生命,而己方傷亡微乎其微。


    周鈞、冉虎率第一、第二戰營,已經隨陳海進入左津穀;樊成率所部五百精銳仰攻高崖,傷亡不小,這時候負責看押兩千戰俘留在穀口休整。


    隨屠子驥、趙融之後趕到七營悍卒,也暫時留在穀口外休整,屠子驥、趙融在扈衛的簇擁下,策馬闖過左津穀去見陳海。


    陳海駐馬停在左津穀北口外的一道矮嶺,正眺望北麵的連綿起伏山嶺。


    越過左津穀就是潼北府的地界,雖然潼北府境界也是山嶽連綿,但比較四周險峻萬仞的崇山峻嶺,潼北府境內的山嶺相對高度都隻有三五百米,隻能算小土墩子了。


    兼之河流湖泊縱橫、密集,氣候溫潤,即便諸郡連年大荒,潼北府也是風調雨順,仿佛世外桃源。


    然而天下大勢牽一發而動全身,潼北府也沒有能置身事外,當百萬叛軍與西園軍五萬將卒湧入後,這處桃源之鄉的安寧也就徹底被打碎掉了。


    陳海他們此行的目標就是左津穀,目前已經成功奪下左津穀,屠子驥、趙融策馬趕過來與陳海匯合,首先要商議的就是如何紮營。


    左津穀是赫赫有名的門戶險地,範圍卻不大,南北長十一二裏,峽穀更是狹窄之極,最窄處實是一處僅四五匹馬通過的穿山岩洞,仿佛天眼嵌在深山之中;兩壁千米高崖危立,隨時都會傾倒下來。


    如此險峻的地勢,陳海他們不能直接將營寨設在左津穀裏。


    在部署足夠強大的防禦法陣之前,敵方一道撼地符篆,震坍兩邊的石崖,就能將峽穀裏的人馬都給活埋了。


    陳海計劃在左津穀南北口子外建兩座大營,以北營為主構建防線;南營則主要接受葛同、岑雲飛、丁爽、曹善等人所率的五千民勇,互為犄角,以為後備。


    五千民勇此時相距左津穀也不到兩百裏,快馬加鞭,明天入夜前也應該能趕到左津穀,但短時間內秦潼關方向不會有更多的援兵能及時趕過來。


    雖然已經上萬民勇,已經越過秦潼關西進,但這批民勇沒有足夠的車馬代步,又缺乏有效的訓練,在曹奉等人的率領下,能在一個月內趕到左津穀,就算是動作迅速了。


    飛入青空的靈禽偵察顯示,大量叛軍逃入兩翼的險僻山嶺,但沒有遠離,似乎還想等眼前這支西園軍深入潼北府後,再奪迴左津穀。


    偏離左津穀,兩翼的崇山峻嶺間所剩都是險僻小道,沒有辦法展開兵力。


    在黑甲將與山羊胡子所率百餘赤眉教精銳沒有撤出之前,陳海也不能分散兵力去追擊這些潰逃的叛軍。


    而他們當務之急既不是追擊叛軍,也不是要趕去跟衛於期會合,而是要在左津穀建立防線、站穩腳跟,以迎接隨時都有可能往北大規模潰逃的西園軍殘卒以及隨後就像怒潮衝擊過來的叛軍主力。


    “潼北府諸城並沒有完全陷落,而衛於期率部進入潼北後,即便是失陷的府縣也陸續收複過來,地方上多少有武備可用,是不是傳令地方武備往左津穀聚集?”屠子驥問道。


    “衛於期沒有大敗之前,誰會理會我們的軍令?”


    陳海撇嘴一笑,屠子驥的想法是很好,地方武備要是能往左津穀聚集,的確能極大彌補他們此時的兵力不足,但目前來說不現實,說道,


    “不過,還是要派人知會地方,甚至還要將我們的兵力說得誇張一些,省得衛於期所率西園軍主力大潰時,府縣地方都以為大勢已去,就紛紛投降叛軍去了。他們哪怕隻要閉城堅守,還是能牽製住叛軍部分兵力的。”


    屠子驥想想也是,立即安排信使馬不停蹄的往潼北府殘存的諸府縣馳去,同時也派人往那些鄉族勢力強大的城寨通風報信,堅定這些地方的官民鬥誌,免得他們輕易就向流民叛軍屈降。


    當然,陳海也不會忘了讓屠子驥直接放出靈鵠去給衛於期報信。


    看著體型秀小的靈鵠眨眼間就飛入雲層,陳海調轉馬首,正要與屠子驥、趙融迴左津穀召集諸將吩咐駐紮營寨的細節,突然間大地猛烈的搖晃起來,一時間山崖開裂、亂石崩落,諸人跨下戰騎也都驚得嘯鳴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陳海他們所站在的地方,還隻是大地震顫,僅僅相當於五六級地震而已,而在陳海極目所望的極北方向,烏雲滾滾,一道道雷光電弧仿佛龍蛇遊走。


    而大地震顫的源頭就是從那裏傳導過來,到底要引動多大規模的天地元氣,才能引起這麽大的動靜?


    在大地停止震顫的一瞬間,無數道雷柱織出一張巨大無比的天地雷網,將數十裏方圓的大地都罩住,耀眼的銀白色雷光,仿佛無數驕陽在極北方向升起來,連陳海他們都覺得刺目。


    陳海他們距離那裏有三四百裏,但同樣是膽顫心驚,沒想到世間竟然還有如此之強的術法神通,能在極瞬間震蕩天地間的雷罡元氣,凝織出覆蓋範圍如此之廣的煉獄雷網來!


    即便是天榜強者,又有誰能在舉手投足間做到這一步?


    武威神侯董良當初施展神通劈開鐵壁山,打通武威軍南出玉龍山的通道,已經夠驚人了,但也沒有辦法與此時天地間所交織的煉獄雷網相提並論。


    “天罡雷獄陣!赤眉教眾早就在那裏布下天罡雷獄陣,等著衛於期入彀!”趙融難抑震驚的壓低聲音說道。


    他們對八十年前被剿滅的道禪院了解要比陳海深得多,看此情形不難聯想道禪院當年震驚天下的那幾大絕學、絕陣。


    隻是趙融想象不到,經赤眉教起死複生的道禪院一脈,實力已經恢複到能布設堪入燕州十大絕陣之列的天罡雷獄陣了。


    而且天罡雷獄陣一經布設,就不會隻發動一次就偃旗息鼓。


    要是衛於期所率西園軍主力都處在雷網覆蓋範圍之內,這等規模的天罡雷獄陣隻需要持續發動三五次,就能令他們全軍覆滅,甚至包括衛於期本人都會被轟得灰飛煙滅,沒有可能逃出來。


    在天罡雷獄陣的範圍內,雷柱轟劈全靠氣機感應。


    第一次雷網覆蓋,由五六萬人以及更多的騾馬分攤雷霆的攻擊,通玄境以上的將卒或許還能勉強保住一條命,但接下來第二、第三次雷網覆蓋,沒有更多的底層將卒及輜重的騾馬駝獸分攤雷霆,又沒有辦法在極瞬間逃離雷網覆蓋的範圍,基本上辟靈境以下的將卒都會被轟成焦炭。


    那剩下十幾二十個明竅境以上的強者,包括衛於期在內,又如何去承擔第四次、第五次的雷網覆蓋?


    這一刻,陳海他們都下意識的摒住唿吸,緊張的盯著北方的天穹。


    衛於期所部真要是在天罡雷獄陣的覆蓋下全軍覆滅,那他們除了立時扭頭往南奔逃,壓根就沒有第二條道路可以選擇。


    他們這點兵力,還沒有辦法抵擋道丹境強者統率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以及上百萬流民叛軍所發動的攻勢,他們甚至都還不清楚赤眉教徒手裏還有沒有其他更恐怖的殺手鐧。


    這一仗要怎麽打?


    四五個唿吸過後,預想中的第二次、第三次雷霆覆蓋並沒有持續發生。


    “赤眉教眾所部署的天罡雷獄陣並不完整?”屠子驥又驚又疑看向陳海、趙融,他心裏巴望真實情形是如此,但又沒有辦法確認。


    “你們想想,赤眉教為何要突襲秦潼關,難道僅僅是想誘殲五六萬草創的西園將軍將卒?這對赤眉教有什麽意義?”陳海蹙著眉頭問道。


    “是啊,赤眉教完全還可以繼續在暗處潛伏兩三年,待流民叛亂席卷諸郡後,他們也可以在準備更充分之後再正式站出來整合叛軍,但他們突襲秦潼關,又將西園軍主力誘殲於潼北,隻是讓他們的真正實力提前暴露,而諸郡強藩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故意縱容、引火燒身了。”趙融也震驚的說道。


    “天師鞏梁所圖是秦潼關的防禦大陣?”屠子驥震驚的問道。


    “布設天罡雷獄陣需要多少陣器,這些陣器裏又有多少是地級以上的法寶,僅憑鞏梁等人,怎麽可能在七八十年間就煉製出來?何況鞏青、鞏梁、鞏寶等道禪院遺孽,即便借假死脫身,這數十年來潛伏在暗處發展勢力,又哪裏會有多少時間、有多少天材地寶去煉製法寶陣器?”


    趙融堅信他的推斷不錯,目光炯炯的說道,


    “他們必是從秦潼關的防禦大陣裏拆出大量的陣器,才能在潼北勉強湊出一套天罡雷獄陣來,但也遠談不上完整!”


    “要真是如此,我們未必不能一戰!”陳海堅定無比的說道,他絕不甘願現在就灰溜溜的率部南逃。


    陳海立時將樊成、吳蒙、孫不悔、鐵鯤等人都召集過來,要求趙融、屠子驥留下來代他統率全軍,盡可能在明天午前將防線構建起來,預計潰卒及追兵在明天入夜前就會大規模湧來;而他則親率麾下百餘精銳扈騎及樊成所部立時穿過潼北府北進,迎接南逃的潰卒,也要極盡可能去牽製席卷追殺出來的叛軍及赤眉教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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