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賢理一下直直的長發,表情驚恐而彷徨,那焦慮的樣子美得讓安良幾乎想抱著她安慰一番。她搖著頭:

    “今天你們走了之後,丹尼就說我向你泄露了公司機密,不過他又說大家都是華人,他不想起訴我,隻是把我解雇就算了。然後我開車迴家,快到公寓樓下的時候,有一台黑色轎車突然從橫路衝出來,把我的車撞到一邊,然後就有人從車裏走出來向我開槍。我不敢迴家,所以一直往大街上跑,我……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

    安良果斷地說:“那不要迴家了,先到我家住下吧。”

    安婧驚訝地看著安良,連劉中堂也迴過頭看了一下,安良對他說:“看什麽看,小心撞車……”然後又對安婧說,“怎麽,你還想讓小賢自己迴家被人家再伏擊一次呀?”

    李孝賢幽幽地說:“不用麻煩,我自己報警就行了,謝謝你們。劉先生停車吧,我要下車了。”

    安良用手掌拍了一下安婧的頭頂,安婧叫了一聲疼:“哎呀,幹什麽,我都沒說話。”

    “你態度不好。”安良又對李孝賢說,“報警有用的話,大衛的死就不會定性為自然死亡了。警察隻會給你錄口供然後叫你先迴家,不但不會找人保護你,還可能會扣押你調查事件的前因後果,你會非常煩躁惱火卻沒有任何結果,最後你走出警察局就會被人從背後一槍打死。你還是先到我家吧,我還有些事想問你呢。其實這一次是我連累你了,我知道研發中心的地址後自己闖了進去,又偷拍了你的文件,丹尼一定是因為這些事解雇你的。”

    這下輪到李孝賢驚訝地看著安良:“你還偷拍了我的文件?”安良做了個怪臉,生硬地笑了笑。李孝賢歎了一口頭,無可奈何地轉過臉看著窗外說:“算了,隻是一份工作。”

    安良坐在李孝賢麵前,膝蓋相抵地正對著她說:“可是這份工作讓你有生命危險了,你一被解雇馬上被刺殺,而且發生在你家附近,你不能再迴家。我聽你說父母不在身邊?”李孝賢點點頭。

    安良又問:“有沒有其他親戚在美國?”李孝賢搖搖頭說:“我是用新加坡護照來美國找工作的。”

    安良說道:“那好,你今晚先在我們家住下,這樣我可以保護你。然後你馬上訂最近的機票迴新加坡,我送你迴去。美國太危險了,短期內不要再迴來。對了,你的護照在家裏嗎?”

    李孝賢說在銀行保險箱裏,安良放心地說:“那就好,要不我們還要冒死上你家拿迴來。好了,其他的到我家再說,雪糕佬,轉頭走了。”

    他們迴家後留了兩個女孩子在家做飯,兩個大男人馬上出去給李孝賢買了一堆衣服迴來,安婧為李孝賢整理好一個客房,迅速安置她過夜。

    晚餐是標準的美式快餐,牛排麵包加蔬菜沙拉,安良還開了兩瓶好紅酒供大家慢慢飲用聊天。不過這頓飯當然不隻是歡迎新住客,大家都明白從李孝賢的嘴裏,可以知道很多大衛集團的事情,隻要找到撬開她嘴巴的方法。

    李孝賢顯得一直很有顧慮,一談到大衛集團的事情,她就繞開話題。

    安良呷著紅酒,刻意讓自己進入半醉的精神狀態,努力色迷迷地看著隻穿著貼身衣服的李孝賢說:

    “我們要想知道的事情很多,而且我相信丹尼也不會讓你知道太多公司的事情,比如反物質的研究……”

    李孝賢莫名其妙地說:“什麽反物質?”

    安良透過飯桌上的玻璃看著李孝賢線條流暢優美的雙腿,一邊盡量放鬆自己慢慢地說:

    “對了,你這個反應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你隻是一個秘書,安排丹尼的工作時間和接受一些內務安排,所以你保守著的也不會是什麽秘密,我們隻是要知道一些平常的工作細節和人物關係,進一步的探究還是會由我們來做。”

    李孝賢手裏握著一杯蘋果汁呆呆地坐著,良久才擠出一句:“我加入集團時就簽過合約,離職五年以內不能對外說起公司技術方麵的事……”

    安婧用小叉子一邊挑著沙拉一邊說:“那種東西我們自己可以查到,就算是公司內部的情況都是可以在網上了解的。不過這些死板的數據對我們並沒有什麽用處,我們想知道的是公司內部人和人之間的事情,比如……丹尼和大衛,大衛和馬特維……”

    “馬特維你們也認識?”李孝賢顯得非常驚訝。

    劉中堂正站在爐子旁邊攪拌扣扣的狗食,扣扣乖乖地坐在他腳下,仰著頭等開飯。劉中堂笑著說:

    “所以說你了解的情況對我們來說不一定是秘密,我們隻是希望從一些細節上多些參考,再說這件事現在也扯到你身上了,最安全的人好像隻有丹尼。李小姐,你知道嗎?你現在想迴新加坡的話,能不能順利到飛機場都是一個問題……而且我們也基本上有證據證明大衛不是自然死亡,之前死的議員當然也不是了。扣扣,吃飯了……”

    “你知道了什麽值得人家大肆追殺的事情呢?”安良慢慢地晃著酒杯,看著裏麵轉動的旋渦說,“真想不明白。”

    晚餐後劉中堂開雪糕車迴家,李孝賢因為驚嚇了一整天,早早進了房間休息,安婧跑到安良的房間關起門和他說話。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安良的房間出奇的整齊,這和他長期做風水工作有很大的關係。正如他對達尼爾所說,所謂風水首要就是幹淨,整潔沒有雜物,光線充足空氣流通,就已經具備了好風水的先決條件。

    房間很大,一麵牆是書架,一麵牆是寫字台,還有一麵牆放著床和衣櫃,餘下的地方足夠安良在房間裏和喜歡的女孩子慢慢地跳個華爾茲。不過他從來沒有這麽浪漫過,他隻會在這裏踱來踱去,坐在中間的大沙發上思考人生。

    安婧可沒心情坐那張大沙發,她在房間中踱來踱去地說:

    “哥,你可不能跟李孝賢去新加坡。你這個月每一天的逃亡路線都是設計好的,而且家裏布下了七星續命燈專門保住你的性命,還要加上我的比劫星和劉中堂的太極貴人才可以保住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要是離開紐約就死定了。”

    安良靠在大沙發上說:“其實我也不是亂來,我這個生死大劫是源於流年中金寒水冷,和命局水火相激,化解原理是以火土暖局用木氣通關來平衡全局保住日元,而新加坡位於熱帶地區,對我的命局有暖身的作用,隻要每天微調一下逃命的時辰和方向就可以化解了,你哥這點功夫還是有的……”

    “你隻有一次機會,這個月是生死劫!”安婧一直壓著聲音,可是態度極為認真,“紐約這裏的每一個環節都是你這次逆天留命的關鍵,芸姐離開紐約也是為了讓你身邊多一分支持,少一分危險,把你命局中的問題減到最低。就算是這樣,你每次到了危險的時辰依然是九死一生,比如今天那一槍,要是打高一點你的腦袋就爆開了,你離開這裏的話,別說棒球了,連一個羽毛球都可以打死你……”

    安良看著妹妹一臉嚴肅的樣子,可愛得讓人感動,他笑著說:

    “ok,放鬆點,我知道你們都很關心我,你們在我生命裏都是很重要的人。連劉中堂也很仗義,你們隻是獄友的交情,可是你一句話他就可以為你哥天天當司機,我真是很感謝大家。不過畢竟這是我自己的事,有些感覺和想法你們不一定會理解……”

    “什麽?”安婧拉過一張椅子正對著哥哥。

    安婧從小和哥哥的感情就很好,安良無論什麽事情都會讓著她,她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隻要和安良講,安良總會幫她解決,至少會給她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現在安良說到有家人不能理解的心情,安婧真是很想知道。

    安良伸一伸懶腰,用腳把拖鞋脫下來,順勢就躺倒在沙發上,不緊不慢地說:

    “用命理學推算命運,是推算人的經曆和行為,而不是數字,所以先天就有模糊性。我的八字大家都算過了,基本上是死路一條,於是就用各種玄學的方法去救應,用了道家續命法、風水布局,該幫身的人都來了,對命中有點不利的人都離開了,每天走向用神方位平衡運氣,做到這樣其實已經是很高級的玄學微調,一切看起來都是必然會成功的,可是我想得更多一點……我想如果還是死了會怎麽樣?”

    安婧認為安良在找理由跟李孝賢去新加坡,她急忙接著說:“你怎麽會死呢?你按原計劃做下去,一個月後就可以走入新的大運,你的生命就可以重新開始。你已經成功地度過了一個星期,證明我們的方法是有效的……”

    “婧修女,世上沒有什麽事是百分百會成功的。如果做到這個地步,我還是死掉了,相信大家都問心無愧,畢竟盡過力,還是不行的話也沒什麽好怨的,可是對我來說就會有些遺憾……”

    安良的語氣很輕鬆,可是安婧從他的話裏,聽出一個垂死的病人在做告解的味道。安良繼續說道:

    “如果我明天死了,我會很高興今天和你在一起,我很珍惜現在的每一秒鍾,不過我也會很後悔沒有見芸姐一麵。如果我下個星期死了,我可能會更後悔,我喜歡的人不在我身邊,她迴到地球的另一邊了……”

    “你是說李孝賢?她有什麽好的,不就是長得跟狐狸精一樣。”

    安良聽到妹妹這麽說,笑起來:

    “你也妒忌人家長得漂亮。對了,你別老說人家是整容,我看過她的下頜了,隻有左邊有線痕,整容是要整兩邊的對不對?人喜歡另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要是因為對方有什麽優點和美德,或者是漂亮什麽的才去喜歡的話,就成招聘員工了。現在她也有生命危險,我不放心她自己離開,而且大衛集團有很多問題都要從她那裏打開缺口,在情在理我都不能丟下她不管……”

    安婧噘著嘴踢了一下安良躺著的大沙發說:

    “你當然不會丟下她不管,下午你想都不想就用身體幫人家擋子彈了。平時還那麽貪生怕死,上哪裏都像總統保鏢似的穿著防彈衣帶著電棍,一見到李孝賢就命都不要了。”

    “就是,我那麽怕死的人為什麽會這樣呢?”

    “你垂涎人家的美色……”安婧說完,兩兄妹都笑了起來。

    安良笑著盤起一隻手枕著頭說:“要是我不死的話,你有個漂亮嫂子也不是壞事呀,你還是求上帝保佑我追到人家吧。我每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了,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會去新加坡的,當然我也會打電話告訴芸姐。她現在在中國,我到那裏離中國也近一些,說不定她老人家還會算個吉日來新加坡喝早茶呢。”

    “我一會兒打電話給芸姐,然後和你一起去新加坡,你死了的話我給你料理後事。”

    “真好,我想沒哪個臨死的人有這個福氣了,有個修女隨時可以給自己料理後事,很專業啊……哈哈哈哈。”

    安婧蹬著大沙發說:“別扯了,大衛集團那邊你有什麽想法嗎……”

    李孝賢還沒有睡著,她窩在床上一直在耳朵裏塞著耳機,手裏握著一支圓珠筆形的mp3音樂播放器。

    她進房間後就檢查安良買給她的衣服,這些衣服都是現在東亞最流行的款式,盡管不是很昂貴的牌子,和她平時上班穿的頂級名牌風格不同,可是卻很好搭配。她覺得自己去挑衣服的話,大概也就是挑這種風格的了,不過她卻從來沒有機會按自己的性格愛好挑過衣服。

    看過安良的禮物後,她可以安心上床躺下了,她的表情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緊張,一直閉著眼睛,不時泛起微微笑意,直到全家人都進房間睡覺了,她才慢慢睡著。

    第二天一早她就醒過來了,可是她並沒有走出房門,隻是一直窩在床上聽mp3音樂播放器。當她換上安良為她買的衣服走出房門時,扣扣早就在門口候著撲到她身上,扣扣一早上都找不到人玩,正到處搖頭擺尾地挑逗有閑的人。

    她抱起扣扣走到體育廳,看到安良和安婧都穿著背心和寬鬆的運動褲,正在空蕩蕩的大廳中間做一件奇怪的事情。

    兩兄妹麵對麵站在一副雙杠上,每人一腳踩著一條木杠,四隻手臂正在密集地互相攻擊和防守,李孝賢隻有在武俠片裏才看過如此快速精密的格鬥。兄妹倆的雙腳像焊在木杠上紋絲不動,可是上身卻像風吹楊柳一樣搖擺躲閃,兩雙手臂快得幾乎看不見,隻聽到輕輕的劈啪聲像爆炒豆子一樣不停地響,可是李孝賢眼中所見四隻手明明一直綿密地粘在一起扭絞推拉,也不知道聲音從哪裏發出來。

    李孝賢看得饒有興致,可是不敢發出聲響,隻怕嚇著他們分散了注意力,一個不小心從雙杠上摔下來。看了一會兒,她聽到安婧低沉地喝了一聲,雙掌奪得先機,分上下夾住安良的雙手向他胸前直推出去。李孝賢知道下一個動作必定是雙手雙腳無處動彈的安良向後摔到地上,不自覺地驚叫了一聲。

    就在這一瞬間,安良側肩閃身讓開了安婧的蝶掌攻勢,雙手在後退中又旋轉著使出安婧才使出的蝶掌,竟把安婧的雙手反纏到圈子裏,並且順勢向後拖出。安婧這一掌本來已經有全力打出一擊結束的勢頭,現在被反過來纏住,更是無法收手,上身失去重心,前傾跌落雙杠。安良在雙杠上向後小跳一步,把下落的位置讓給安婧,顯示出極為高超的身體平衡力。安婧本來就是小個子,她的手腳一收,就順利地從雙杠中間穩落在軟墊上。

    李孝賢的心一緊一鬆之下,忍不住笑著鼓掌,對剛剛跳下來的安良說:“身材好,動作漂亮,詠春拳由你們兩兄妹打出來,像一場藝術表演。”

    安良拿一條毛巾擦擦身上的汗,像賣運動飲料的廣告人那樣風度翩翩地說:“不,詠春拳不是藝術,而是哲學,如果你覺得是藝術的話,隻是因為表麵太美了。”

    他的過火表演又惹得李孝賢笑起來:“你們去洗澡吧,我做早餐給你們吃。”

    安婧擦著汗說:“早餐的材料準備好了,都放在廚房的桌麵上,你熱一下就行了。桂花魚用來清蒸,再烤幾塊印度薄餅,昨晚熬了牛尾湯倒出來就可以喝,還有香蕉和腐乳,果汁已經榨好了……”

    李孝賢想不到兩兄妹吃的早餐是如此豐富和混亂,她茫然地問道:

    “腐乳是怎麽吃的?”

    安良一邊走迴自己的房間,一邊遠遠地丟下一句:“塗印度薄餅!”

    安良果然把腐乳塗在印度薄餅上,就像在麵包上塗黃油,他自己吃了兩片後,還塗了一片硬塞給李孝賢要她嚐嚐。李孝賢抵死不從,於是兩兄妹按住她往她嘴裏狠狠地塞了一片。

    三個人打打鬧鬧地吃著早餐,聚會似乎從太陽升起時就開始,而且永遠不會停止。

    安良從來沒有見過李孝賢這麽開心,他總是看到李孝賢端莊穩重地說話辦事,從來不會做錯事和說錯話,從來不會有不雅的動作和語言。可是一起生活的時候,他發現李孝賢隻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學生,沒有化妝的麵色竟比上妝後更有天然的光澤。

    他對李孝賢說:“不要上班了,上班要化妝,對皮膚不好。你這樣很好看,穿上我買的衣服更加無可挑剔的完美。”

    李孝賢被逼吃了一塊腐乳薄餅後,覺得味道其實相當不錯,這時她拿著一小塊自己塗上腐乳的薄餅說:“嗬嗬,我不上班你養我啊?”

    安良舉著叉子向天雄壯地承諾:“下個月嫁給我,我養你。”

    “哼哼,太輕率了,我還沒打算找男朋友呢。”

    安良咬牙切齒地在李孝賢麵前彎起胳膊,鼓出結實有力的肱二頭肌:“你看我這身肌肉,你不衝動嗎?”

    李孝賢看了一下,笑著移開視線。安良追著她的視線走到她的另一邊說:“還有,你看這肱三頭肌,這不是人人可以練出來的,我也有一條,哇呀呀呀……”他以聲催力,整條手臂在顫抖,李孝賢和安婧都笑得停不下來。

    “婧修女現在發了幾年願?”李孝賢好奇地問安婧。

    (女天主教徒進入初學院才可以成為修女,在頭十年裏可以依次發一年願、三年願和六年願,每一次發願期結束後都可以選擇離開,如果選擇留下繼續當修女的話,就可以發終身願,永遠成為修女。)

    安婧說:“現在是三年願,再學下去就要發六年願了,明年再決定吧。”

    李孝賢關心地說:“婧修女長得這麽漂亮,要是沒有男朋友多可惜呀。”

    安良接上說:“她是找不到,找得到的話早就嫁了。”

    安婧一聽就把手上葡萄向安良臉上扔,安良一口接住連皮嚼起來。安婧說:“我是命帶華蓋星注定和上帝有緣,我愛上帝,上帝愛我,你想上神學院人家還不收你呢。”

    李孝賢側著頭問道:“如果我想當修女呢?”

    安良和安婧異口同聲地說:“何必呢——”

    大家都起得早,吃過早餐還沒有到上街辦事的時候,於是安良就帶著李孝賢裏裏外外地參觀自己的複式大屋。

    李孝賢看到這裏的實際麵積已經和鄉間別墅一樣,一眼看去像是什麽房間都可以看透的大空間,走進每一個房間卻又像獨立得和外界毫無關係。

    安婧做了狗食給扣扣,在喂食前還要做每天的強化訓練,李孝賢看到扣扣在訓練的時候的表情是快樂而認真的,它在整個體育館裏跑跑跳跳,動作精確得像安婧的遙控玩具。

    安良用手掌在空中切下:“這裏是全家的中線,那一邊是住宅區,這一邊是訓練區。知道為什麽這樣分嗎?”

    李孝賢隨口答道:“比較安靜的那一邊適合做起居室吧?”

    “對了一半,還有一個原因是體育廳這一邊風水比較差。”

    “哦,風水師的家也有風水不好的地方嗎?”李孝賢好奇地問。

    “吉和兇,好和不好是相對存在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完全的東西,也沒有完美的風水。如果我們不明白這個道理,就會一輩子陷於不現實的尋找中,會迷失了活著的意義。”

    “活著的意義?”對李孝賢來說,這像是一個從來沒想過的問題。她沒有聽安良說過一句正經話,可是現在他認真說話又像在思索的樣子,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李孝賢甚至覺得這是一種性感。

    安良和李孝賢在體育廳裏慢慢地走著,安良像在自言自語地說:

    “陰和陽組成了這個世界,上帝也保留了那個叫魔鬼的陰暗麵,我們人要做的就是從中做出選擇……”

    李孝賢輕輕笑著說:“哼,你像神父……”

    “我是風水師,風水師就是要找出不好的地方,然後修建得適合人類居住使用。當然了,醫生要麵對絕症,風水師也要麵對無法改變的壞風水,這時風水師至少可以提醒人們離開那些地方。比如體育廳這一片就是兇地,於是我爺爺就把這裏設計成空曠流通的空間消解煞氣,並且我們不會在這裏吃飯睡覺,這樣就利用壞風水做了好事情,至於旺丁旺財的位置我們會天天睡在那裏,讓自己具備良好的生存力。”

    李孝賢走到一支練拳用的木人樁麵前,擺弄著木人的手臂說:

    “可是你家隻有兄妹兩個人,也不算是社會上的首富,你們家作為風水世家,不是應該找到最好的風水幫助自己嗎?”

    “那耶穌為什麽不把自己放下十字架,然後降下天火發起洪水懲戒折磨他的人呢?”

    李孝賢笑著說:“你下巴上留個小胡子就當自己是耶穌呀?”說完含笑凝視著安良的嘴唇。安良嘴唇上沒有留胡子,可以看到清晰的唇線,這唇線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翹讓人感覺到樂觀,雙唇一眼看去顯得很精致,可是笑起來卻充滿喜劇味。

    安良也笑了,笑得含蓄可是總覺得有點無所謂:

    “嗬嗬,我才不當耶穌呢。我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的宿命,耶穌的使命是為人贖罪,他可以逃跑,可是他不逃。風水師的使命是為人服務,如果有很好的收入和迴報當然好,可是沒有的話,也是要盡力而為的。再說人人都有不同的命運,子女和財富的多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極限,風水可以讓我們做得更好,但是不代表可以無中生有,也不一定可以改天換地,反正一言難盡啊……”

    李孝賢說:“這麽說挺消極的嘛,反正就是注定要這樣活著了,所以就得過且過的樣子。”

    “這看你從什麽角度去看了,有些旁人看起來的消極,也許對本人來說已經是全力以赴,就像和尚撞鍾。”

    “什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嗎?”李孝賢越來越覺得和安良聊天有趣,而且還感到對自己有點觸動。

    安良遞起手掌指一指路,和李孝賢一起走進地下室:

    “這邊請……是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是得過且過。在古代的姑蘇寒山寺有個和尚,在鍾樓裏一坐三十年,每一個時辰撞一次鍾,每次分毫不差,次數不多不少,三十年如一日,從沒有間斷也從沒有出過差錯,你看這還是得過且過嗎?”

    李孝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執著得讓人感動。”

    “你說他執著他就不高興了,和尚學佛就是要學會不執著。”安良搖著手指頭說,“他是認真,走的是佛學裏的正道。當我們每天聽到同樣的鍾聲,可是他卻每天在精進自己的修行,每天的鍾聲他都以全新的境界去敲響。好像旅遊者一直在走路,每一步和前一步都是一樣的,看他走路多單調呀。可是沒有人知道他的眼睛看到什麽,每走出一步,他眼前的景色都在變化,每轉過一個彎都有更美的風景,隻看他走路的人又怎麽能看到呢?”

    他們正好走在地下室的通道裏轉過一個彎,走廊上掛滿了古老的大相框。兩人慢慢地走著,李孝賢看著安良的嘴唇在慢慢地動,她沒注意安良在說什麽,隻覺得嘴唇動得很好看。她不自覺地伸出手遞到安良麵前,可是理性的意識又讓她頓了一下。安良有點意外,不知道李孝賢想幹什麽,馬上停下演講,準備迎接暴風雨一般來臨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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